《莫别离》谢惊云

3、第三章代价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做一些事情，而这些做的事无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要是做了就一定会有所付出，这付出的便是代价——无论这代价是：金钱、名声、良知、尊严、生命，亦或是其它的什么，只要是做了就一定要付出……
　　旭日悄悄地越过山顶，天边出现一抹淡淡的红光，破晓来临了。
　　小镇外，一片寂静。在这个破晓时分似乎连镇外的鸟兽也在沉沉地睡着。鸟兽既如此，人又怎会意外？丁元、李本、赵和当然更是不会例外——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勤快人，此刻的他们正躺在床板上呼呼大睡着呢。
　　“噗！”一颗小小的石子穿过窗户，在墙上一弹正好打在正在酣睡的丁元脸上，搅扰了他的清梦。
　　“嗯？谁呀？”丁元脸上一痛，浑身一抽，立刻醒了过来。慢慢张开了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脸很不耐烦地嘀咕起来。
　　直起了身子，努力睁了睁眼，丁元发现在他身边居然有颗石子，一颗绑着纸条的石子。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字：你会中毒。
　　“中毒？这有毒！”丁元心中一惊，立马扔掉了纸条，人也清醒不少，可惜已经晚了。一颗石子就在丁元仍掉纸条欲将抬头之际，穿破窗户狠狠地穿进了他左眼。“啊！”丁元捂着左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红，一片血淋淋的赤红，瞬间模糊了视线。
　　痛，一种透彻心扉的痛直袭大脑触达全身。丁元死命的按住左眼，不住地哀号、吼叫，可是这又怎么呢？透彻心扉的痛又有谁能代替得了的？
　　“啊！怎……怎么？”伴随那撕心裂肺惨叫，李本、赵和同时惊醒不住向四周张望。
　　“大……大哥，你……你怎么了？”见丁元一面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左眼，一面拼命捶着床板。李本战战兢兢地问。
　　“窗……窗外……有……有人……”丁元强忍着剧痛说道。
　　“有人？谁？”赵和心头一沉，立马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拉开窗户。
　　窗户方启，一支削尖的竹竿便迎面袭来。赵和不由得一惊立马侧身闪避，但胸前衣襟仍被带去了一片。
　　“浑蛋！”衣衫受损，赵和大怒，当即侧身再次拉开了窗户。这次没有人再来袭击他，方才袭击他的人此刻已经甩掉了竹竿，慌忙地朝着树林中跑去。
　　“王八蛋！想跑？”又是一声大喝，赵和立刻推门追出，可他刚迈出门便一声惨叫倒下了。
　　听闻惨叫，丁元大惊连忙问道：“赵和你怎么了？”
　　赵和双手捂脚，一脸痛苦地大骂：“他妈的，那个王八羔子居然在门口放了钉板！”
　　“什么？混蛋！”丁元道也骂道，“李本，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啊，我？”李本直到这时才从惊恐中清醒，“我，就……就我一个人？”他似乎真的是被眼前发生的事吓住了。
　　“废话？不是你还是我？我现在已经中毒了不能动，一动毒就会游走全身，我能去追吗？你他妈的赶紧给我去啊，把解药给我拿回来！如果你让那王八羔子跑了，小心我活扒了你！”丁元忍着痛大骂道。
　　“李本，你先去追，我马上赶上你。”赵和也说道。
　　“哦……哦，好……好。”
　　“你倒是快去呀。”
　　“哦！”丁元又是一声怒骂，李本慌忙奔出小屋。
　　跑出屋，李本无意回头发现不仅是门口竟然连窗子下面放了钉板。看来来者可是蓄谋已久，有周详的计划了。想到这里他只觉浑身一阵寒意，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
　　“李本，你他妈的去还是不去！”丁元见李本还在门口，又骂了起来。如今骑虎难下李本一咬牙硬着头皮追下去。
　　追出数十米，终于看见了一个人影，一个身高五尺左右，衣衫褴褛的身影——他是个小孩。细细辨认，李本发现这小孩的背影居然是那么的熟悉。
　　“是他，小五！他不是进了李府了吗？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是为了给二狗子报仇？不会呀，二狗子死了已经两个月了，他要报仇早就应该来报呀？怎么等到现在？”李本疑惑了，而更让他疑惑的是就在他思索时，小五本来有机会完全甩掉他的，可小五居然没有，好似在故意等他似的。
　　李本心里有点忐忑了，他很想回去，可一想到一脸怒气的丁元，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赵和，心中充满了怯意。没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了上去。只是这次他速度慢了许多，与小五一直保持着一段的距离，一段有事发生他能及时逃跑的距离。
　　又跟出一里左右，李本的心更紧张了，他发现周围的环境竟是那么熟悉，这好象就是去二狗子过去住得破庙的。复追数步远远便见到前方有着一间破庙，这果然就是二狗子的住所——不过这里好象少了点什么。
　　李本正在思索，突然听见小五一声惨叫，他竟然陷进了地里。不，不是地，是坑，是坑里，一个被掩盖了的坑里。这里怎么会有一坑——不，那不是坑应该是井，是那口坍塌大半的水井，李本终于想起少了点什么了。
　　“看来这小子是掉进自己的陷阱里面了，害人终害己，还真是老天有眼让他自作自受啊！一个小孩子再怎么聪明却也还是会有忽略的地方的。”李本松了口气，幸灾乐祸地笑了。
　　带着笑，他慢步走到坑前，正欲伸头，奄忽脚下一松整个人竟坠了下去。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见“砰”的一声，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刹那间周围水花四溅，将他围在了其中。
　　水，冰冷的水，浸渍了衣衫，浸湿身体，李本不觉清醒许多，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小五的圈套落进了水井里，当务之急便是赶紧爬出这深井。
　　环顾四周，李本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四围的井壁常年近水，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滑溜得很，想要徒手爬上去，除了不可能之外，就是根本不可能。李本灰心了，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小五动手，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到来。李本等了很久却始终没见小五出手，他感到有些好奇，好奇小五为什么把他弄进这深井里，却又不落井下石。当然在他心里有的不会仅仅是好奇，还有再次萌生的求生念头。是啊，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于是李本也顾不得井外的小五是否真会杀他了，“求生”二字已经成为了他心里的一切。他朝着井口大声地不停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声音越喊越大，不一会儿还真的有人来了，听他脚步声时轻时重，似乎这人走路是一瘸一拐的，难道是赵和？“救命呀，救命呀……”李本叫得更大声了。
　　“谁？是李本吗？”来人果然是赵和，李本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
　　“赵和，赵和，快来救我，我在井里。”李本高叫道。
　　赵和探出头，朝井下望了望：“李本，你不是去抓那王八羔子吗？怎么到井里去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这是遭了小五的道。”李本苦笑道。
　　“小五，什么小五？”赵和问。
　　“就是一直跟着二狗子的小五，他来替二狗子报仇了……别说那么多了先把我救上去。”
　　“你是说，弄瞎老大的眼睛，又放钉板弄伤我的脚都是小五那王八羔子！”赵和瞪大了眼睛怒道。
　　“是呀，是呀！你到是快把我救上去呀。”李本有些急了。
　　“好！你等等，我这就把你拉上来，上来后我们一起去找小五那龟孙子算帐。”起身四处张望，赵和发现在井的对面还有着一个不算太小的坑。
　　走近坑，窥探其中，里面除了一些沾满泥土的枯草以及那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外，还真有两根绳子——一根两头分别拴着那两块石头，另一根什么也没绑。
　　赵和跳进坑里，拾起没绑石头的绳子，试了试还算结实。他爬出坑，朝井里喊道：“李本我找到绳子了，这就扔给你。”
　　“好，快扔吧。”李本话音一落，绳子的一头就被扔了下来。生机就在眼前，李本不由得笑了，可还没等他出手去抓，绳子就落了下去，完完全全地落进了水里。
　　“啊！”李本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会事，便闻一声惨叫传来。这声音好象是赵和的，难道赵和也着了小五的道。李本一下子慌了神，不安，惶恐又全回来了。他大声喊叫道：“赵和，你怎么，你还在么？”可惜，赵和没办法再回答他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就在刚才，就在赵和俯下身子向井里扔出瞬间，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一个比井口稍大一点的套着井口的绳圈，“腾”的一声从井口旁弹起，套住了赵和。还没等赵和有所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拉着把赵和拖上了半空，撞上了那早被人固定在房檐上的尖锐的竹竿。
　　于是竹竿穿透了赵和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夺去了他的性命。
　　就在此刻，在庙后房檐下的小坑中。紧握绳子的小五松开了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谁能想到，又有谁会相信，刚才用绳子将赵和拖上半空竟然会是一个不满九岁的小孩？
　　当然，小五只是个体重不到三十斤的小孩，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将百十来斤的赵和拖上屋顶的。所以他自然会有所凭借，而他所凭借的便是他脚下的与绳子拴在一起的那一网子石头。
　　小五弯下腰，在石头中摸摸，从里面抽出了绳子的另一头。他居然用绳子的中部绑网子，他难道又有什么打算？
　　解开结，小五牵着绳子走到一棵离破庙五六米左右的树下。拉紧绳子，高举双手绕着树跑两圈，再打个死结，将其拴在了树干上。接着，他爬上树从较高处，扯下一根比他身高还长出一节的树枝。跳下树，他一边扫掉自己的脚印一边走到小坑旁。
　　小五拾起一块木板，用它把事先准备在坑边的泥土推下去添满了坑，又用木扳打实，最后他还将事先准备好的干土撒在地上，又来回蹭上几脚，直到那一块土地的颜色周围相差无多他才罢手。拍拍手上的尘土，拿起木板和树枝小五又走向庙前。
　　“救命呀，救命呀！”水井中李本依旧大声求救着。他本来就心里很害怕，刚才赵和的一声惨叫使他的心更加忐忑了，叫得也就更慌了。
　　“精神还不错嘛，还有力气喊救命。”井外忽然有人喊道，“李本你还记得我吗？”
　　李本望了望没有看见说话的人，可即使看不见他也已经知道是谁了——除了小五还有谁？他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小五是你，赵和呢？”
　　“他？呵，他已经去向狗子哥请罪了，不，应该说他下去赎罪了，一上一下，在下面他是找不到狗子哥的。”小五脸上仍然挂着冷笑。
　　虽然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可李本还是有些吃惊，他实在想不到小五竟然真的能将赵和杀死。咽下一口唾沫，一字一顿地问：“那……你想对我怎么样？”
　　“哼，你觉得呢？”小五一笑，冷冷地反问道。
　　“你……你想连我也杀了？”李本战战兢兢的说。
　　“人无论做了什么，只要做了，就必须得付出代价。你们害死了狗子哥，必须得付出代价。”
　　“那你的意思是，你真要杀我？”李本声音有点发颤。
　　“是。”小五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得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我是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二狗子的事……”
　　“没有？你敢说在丁元捉住我来要挟狗子哥的时候，你没有阿谀奉承，从旁怂恿？”小五反问他。
　　“这……”李本一愣，又马上道，“小五，你说：只要做过，就必须付出代价。那你杀了我们，你是不是也要付出代价？”
　　“你果然很聪明，”小五声音依旧很冷，“代价？我又怎么会在乎？如今的我除了这条命外一无所有，如果真的要的话就拿去好了。虽说这样有点对不起老爷，不过下辈子有的是机会还。”
　　李本的心凉了，对于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的人他还能说什么？不，他还有能说的。李本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竟鼓起掌来。“小五，你还真是够狠够绝，可你觉得你这样就能杀得了丁元吗？”
　　“你和赵和都栽在我手上了，三人已去其二，丁元又能怎么样？何况他还中了毒……”
　　“如果他真的中了毒那是当然的了。不过……小五你既然也说我聪明了，你何必骗我，再说这也骗不了我。”李本打断小五的话说道，“在我追你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留意到从丁元眼睛里流出的血是鲜红，如果你的那块石头上真的有毒，如果丁元真的中了毒，我想他的血是不会那么鲜红吧？”
　　小五沉默着，他没有回答。而且，这也不是一个让人回答的问题。
　　李本注视小五一会儿，又继续说：“就算你有毒药吧，你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你又能有什么样的毒药？最多也只是砒霜罢了。就这种毒药，把石头放里面泡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毒不死人的。再者说，丁元也不是傻子，说不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正在发怒呢，所以……”
　　“所以我现在杀不了他，所以不如放了你……让你和我一起去杀丁元？”小五突然插嘴道。
　　李本呆住了，他惊呆了。他真的想不到小五竟会把他的心思猜得如此透彻。要知道通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说“所以你是杀不了丁元的，不过如果放了我，我保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之类的话。可李本没有，因为他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想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小孩子。小五当然是个小孩，可李本明白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普通的小孩是不可能有他那么深的心计的。所以李本换了一句话，一句更加诱人、更加出人意料的话。
　　然而李本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就这样居然还是被小五猜中了。这次李本的心真的凉了，凉透了。
　　“真是好计谋啊，李本你果然很聪明，果然很惜命，很怕死。”小五很是轻蔑地说。
　　“惜命……惜命又怎么样？怕死又怎么样？能活着谁愿意去死！”李本急了大吼起来。
　　“你想活，你不愿意死，那狗子哥呢？难道他不想活，他愿意去死……”
　　“我们也不想让他死，他的死我们也不愿意看见。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再每天乞讨，不想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不想再受人冷眼，只想过得好一点而已，难道我们这样也有错。”李本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你们没错，可狗子哥呢？他又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去逼他？”
　　“我说过我们也不想的，二狗子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们只是一群乞丐，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我们只想要好好的生活下去。虽然我们平时横行霸道，可我们做的只是小恶，我们不是杀手，我们并不想杀人，二狗子的死那完全是个意外，我们也不想看到。”
　　泪，轻轻地滑落，李本哭了，他竟然哭了，伤心的哭了。“其实我们曾经也想过要去找份工作，老老实实的做。可当惯乞丐难做官，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我们只是一群乞丐，一群什么也不会的乞丐。想要过好一点，我们除了靠同是乞丐的二狗子他们，还能靠什么？有了一种可以不劳而获的方法，谁又会想放弃掉它，所以在二狗子提出要脱离丐帮时，我们才会让他去捉‘雪肤皂腹’。他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我并没有想伤害他，他死了我也……”
　　“好，我放了你。”沉默半晌的小五突然开口，而这一开口就使李本吃惊不小。李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你是说放了我？”
　　“是。”小五语气依然没有丝毫缓和。
　　“好，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会痛改前非，不再做坏事了。”
　　“不需要。”
　　“你说什么？”李本有些疑惑了。
　　小五狡黠地冷笑一声道：“你只要做跟以前一样的事的就行了，只是得到的钱要交给我七成。还有要就是跟我一起去杀丁元。”
　　“什么……什么？”李本这下真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只说一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我，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李本连忙说。
　　“不过，”小五又顿了顿道，“虽说你没有直接害死狗子哥，可狗子哥的死始终跟你脱不了关系，我若轻易的放了你也太对不起他了。”
　　“那你想怎样？”
　　“我给你个机会，我会把绳子绑在石头上，然后扔下来，只要你活着，就自己顺着绳子上来。怎么样？”
　　“这……好。”李本思索良久点点头同意了——他不同意也不行，他根本就没有反对的资本。
　　水井旁，小五已经不见了。李本立马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但听“扑通”一声一块石头也随之入水。
　　石头，落入了水中击起一阵水花，没入了冰冷的井水中，稳稳地落在李本手上。
　　李本可不是个傻子，不仅不傻还很聪明。他明白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一块石头下来，无论石头多小，力道也一定小不了，更何况这石头也不小。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极其安全的方法来躲——接住石头，掌握石头。所以他钻进水里，所以他接住了石头，所以他多开了。
　　“怎么样还活着吗？”井口传来询问之声。
　　“我没事，我躲过了。”李本高兴地叫起来，抬头一望却没看见任何人。
　　“绳子我已经绑好了，你自己顺着绳子爬上来吧。”
　　“好。”
　　抓住绳子，李本使劲朝下扯了几下。绳子动了，随着李本不断交替的手，一点一点的往下落。李本越拉越慢，越拉越吃力，最后连拉都拉不动了，看来绳子应该已经绑死了。李本立马顺着绳子往上爬去。
　　或许是绳子绑得不太紧，又或许是李本太过高兴手在发抖，绳子竟晃悠得很厉害。李本并没有在意，此刻在他的眼睛里，就只有头顶上的井，那是他逃出这里的唯一出路。
　　手，不断地交换一点点地上移，李本的身体也一点点地露出水面。先是胸，再是腰，然后是大腿，最后就只剩下一双脚还浸在水里了。
　　突然，李本手中的绳子松了，向井落下。李本一瞬间失去了牵引，整个人“扑通”又重新落进那冰凉的井水中。李本头脑再次一片空白，不过他又马上回过神，抠住了井壁，将头探出水面，想要看个究竟。怎知刚出水面还未及抬头，便觉头顶一震，人当即蒙住了，迷糊了。
　　迷迷糊糊中，李本渐渐感到一股暖流，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身体逐渐地不受控制了，连意识也模糊了，这身子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手，垂下了，双眼慢慢合上了，身子在水里晃了两下，倒下了，沉入了水底——李本死了。
　　李本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八岁小孩手中，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竟然早就在小五的计划中，更没想到：小五在跟他说完话后，就立刻跳进了旁边的坑里，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绑有石头的绳子扔进水井里，并借着他拉绳子的劲将绳子另一端的大石托到了坑口，再踩在坑壁上双手死命扣住石头，将它卡住。待到李本爬上绳子之时立即放手……这些李本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所以他死了，死在了这冰冷的井里。
　　踏着斜放在坑里的木板，小五走出了坑。看着井里那鲜红的井水，他笑了，冷冷地笑了：“人在看到希望时，总是会忽略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却往往是致命。”回头拾起木板，他大步走进破庙。
　　佛像依旧破烂，陈设依旧凌乱，就连挂在墙角的蜘蛛网也都没有丝毫地变化，可人却已经变了。旧地重游小五却没有丝毫的感慨，他知道感慨是没有用的。他更加没有触景生情，他进来可不是为了触景生情的，有更重要的事正等着他。
　　小五放下木板，一手按在上面，在地上使劲磨上几下。待上面的脚印模糊后，将其放在了佛像身后。再从那里取出了事先藏好的蓑衣反批在身上，在庙中游走一番后走出了破庙。
　　来到水井边拿起树枝，小五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脚印扫了一遍，就连坑里也没放过。在脚印扫干净后他扔掉树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痛，左眼还在痛着，不过比刚才已经好多了，血也没有刚开始时流得那么厉害了。此刻丁元正坐在床上闭目等待着，等待着赵和和李本带着打瞎回来，当然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时候的赵和、李本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笃、笃、笃……”门敞开着，居然会有人扣门？丁元有些奇怪，他睁开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反穿蓑衣的小孩。
　　“你是谁？”丁元问。
　　“看来你的记性比李本差多了，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小五冷笑道。
　　“你是……”也许是失血太多，也许是受到左眼的影响丁元的右眼也有点模糊了，“你是……你是小五？”小五走近两步他终于看清楚了。
　　“你穿成这样来这里干什么？”丁元很警觉的问。
　　“来收你们该付出的代价。”
　　“收代价？收什么代价？”
　　“三条人命，现在已经收了两条命和一只左眼。”
　　“一只左眼？什么我的左眼是你……”丁元大怒不由瞪大了眼睛，可这左眼一睁疼痛再度袭来，他又立刻用手将左眼按住。
　　“不错，是我。还有赵和、李本你也别指望他们能回来了，他们也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你……不可能！”
　　“不可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怎么你害怕了？你也别急，你也快了，”小五很冷地很诡异地道，“不过你放心，你欠狗子哥的最多，所以你绝对比他们死得难受得多……”
　　“杀我？我先杀了你！”丁元一声怒吼，伸出双手扑向小五。
　　小五倒下了，被丁元的双手勒住颈项后仰地倒下了。
　　丁元也倒下了，随着小五倒下时的牵引，也跟着倒下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就在丁元扑向小五的时候发生了。
　　就在丁元即将掐住小五时，小五的左手猛的抬起钩着蓑衣的衣颈挡在了咽喉前。所以丁元失手了，他没有立刻掐住咽喉，所以小五有了喘息的时间，虽只是一瞬，可对于预谋已久的小五来说却已经够了。
　　于是，小五就趁着丁元冲力未消，重心未稳，脚步未停之际，双脚齐出蹬中了他抬起的左膝。
　　于是，他们同时倒下了。
　　于是，丁元压在了小五身上。
　　于是，蓑衣后那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进了丁元的身体。
　　“呃！”丁元一声惨吟，手不禁松了些许。小五即趁势而起，左手拨开丁元双手，右手猛地拔出匕首，反手而握绕至其身后，手起刀落又是一番猛刺。
　　匕首，刀刀入肉直至没柄，它刺穿了后背，刺中了肺，也刺进了丁元的心脏。丁元的呻吟声也随着匕首的落下而渐渐地减弱，渐渐地消失……
　　丁元没动了，连眼睛也没再动一下。小五使劲压着匕首观察了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捂住丁元的嘴，并用无名指搭在他的鼻前。半柱香过去了，丁元仍然没有半点气息，他似乎是真的已经死了。
　　小五笑了，不再是冷冷地，而是兴奋地笑了。他使劲推起丁元，从那具失去生命的身体下爬了出来。他哭了，兴奋、高兴地哭了。
　　“狗子哥，害死你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你仇我终于报了，你可以安息了。”说罢小五朝着门外连磕三个响头。
　　泪水，浸湿了地面，小五伏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抬头；“狗子哥你放心吧，你的仇我报了。你欠别人的恩我也会帮你还的。至于我以后也会有新的生活，双手不会再去沾染鲜血了。”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抹干眼角的泪水，小五拔出匕首缓缓起身。仔细将自己身上打量一番，他发现右下衣角和右手袖口上沾有少量的血迹。于是他把匕首换于左手，将就着右手衣袖拭干上面血迹。再用匕首在袖子和衣角一挑，把他们扯了下来，他又走到丁元刚才所坐的床边，取回了那张写着“你会中毒”的纸条，将它连同刚才的衣角、袖子一并揣进怀。
　　迈步走出小屋，小五又突然回头仔仔细细地将屋里又打量一番，在确定屋中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后，举步离开了这片血染的土地。
　　“好可怕的孩子。”小五走了，屋旁的树上却传来一声感慨，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慨。
　　他，一个看客，一个充满好奇心的看客，从事情的发生就一直看到结束。
　　他，一个杀手，一个职业的杀手，一个本已经习惯血雨腥风的杀手，可刚才所发生的事却也让他不禁心寒。
　　望着远方初崭头角的朝阳，慢慢地闭上眼，他的仍感到一阵心悸。是啊，一个本该天真无邪的孩子，却布下如此周密的杀局谁看了不觉心悸呢？
　　然而，心悸又何只是他一个，还有着另一个人，一个一直尾随着小五，甚至尾随他离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