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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马小费抱着舞小夏冲向医务室,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他把女孩的身体紧紧地护在怀里,像在守护一个新生的婴儿。他不敢低头,怕看到那张没有颜色的脸和紧紧关起来的眼睛。一滴血珠粘在了睫毛上,随着他的奔跑轻轻颤抖着。只有她急促的喘息提醒着他她并没有离开,耳畔传来各种各样的惊呼,马小费觉得前方有一扇门正在慢慢的闭合,流转的霓虹就要褪去颜色,他生怕她永远这样苍白下去。
      舞小夏并没有晕厥,虽然每一根神经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她用力仰起脸,想看清这个带着自己奔跑的男孩。四周充斥着嘈杂,她却只能听见耳边细小的风声和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像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池塘边捉青蛙,青蛙被她追赶的四处乱窜,终于认准了水塘的方向,“扑通”一声跳进去,她就再也无计可施,心里却隐约觉得欢喜。青蛙们回家了,她替它们有一个家而感到欢喜。又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梦,背景是奔腾变换的色彩,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什么也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她被咆哮的暗流裹挟着向前,前方确是亮堂堂的白,充斥天地的暖意扑面而来。一个模糊地影子向她伸出手,说:“来,跟我走。”她只觉得这样的暖和真是让人心安,情不自禁的把手递过去,被牵住的刹那脑海里一切冗杂的颜色都消失不见,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幸福”两字。她在清醒的时候从不相信幸福,所以她也没有主动地给幸福下过定义。但是自从那个梦之后,如果她肯回答,一定会说“幸福就是有人肯牵着你的手走一段路”,说完一定会表情淡淡地撇撇嘴,全当是讲了个笑话。
      舞小夏看着马小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梦,它早就已经被掩埋在大脑皮层最深的褶皱里,久的要散发出霉味儿来。舞小夏突然很想摸一摸他“呼哧呼哧”扇动着的鼻翼,伸出手去却只够到了衣领,就疲倦地沉沉睡去。
      医务室没有条件处理舞小夏的胃出血状况,值班医生赶紧拨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到达学校,医护人员小心的将已经昏迷的舞小夏放上担架,有人大声的询问:“有没有谁能通知到病人家属?”马小费脱口而出:“我是她哥哥。”所有人都在忙着替舞小夏做进一步的检查和输液,一片忙乱中没有人核实他的身份。一直跟在马小费身后的迟冉冉看着载有两人的救护车飞快的开走,眼神中一片冷冰冰的茫然。
      “血管怎么这样细,这孩子肯定是贫血,快,把那只胳膊让我看看!”负责输液的护士用力的拍打着舞小夏的手背。青灰色的血管细的仿若蛛丝,护士经验丰富,却还是看不到一点儿回血。
      马小费帮昏迷中的舞小夏脱掉校服外套,棉质的白衬衫被护士迅速褪掉,“哎呦!这是怎么弄的?”正要绑止血带的护士一声惊呼,靠近手腕的一片深深地伤口整齐的排列,从手腕一直平行延伸到靠近手肘的位置。新的伤口覆盖着的是已经愈合的疤痕,密集的弓状突起象一排排丑陋的蚯蚓,吸附在本该白皙透明的皮肤上面。马小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舞小夏时,她穿着吊带裙,却在左臂上很不搭调地套了两个篮球护腕,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少女时新装扮,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了遮盖这些瘢痕。上心理选修课时,老师似乎讲过有自虐倾向的人有时实在把对于外界的愤怒转加到自己身上。伤害别人也许会被这个社会声讨,而伤害自己确实相对而言代价较小的事情……马小费伸手捋了捋舞小夏披散开的头发,“真的代价较小么?你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小夏……”

      急诊室里一片忙碌,床与床之间只用一层白布帘子象征性的隔开,临床传来清楚地呻吟和啜泣,护士在大叫:“快去找消化科的马主任来,这里有个急性胃出血的病人。”马小费觉得耳边轰轰隆隆,听得见每一个字,却一句话都听不明白。舞小夏嘴边还是不停的有血液渗出来,渗出来,鲜红色变成深红色,深红色又变成了暗褐色,他没有纸巾,就不停的用手替她擦拭,整个手都沾满了粘糊糊的液体。他想大声的喊出来:“小夏,小夏,你别再流血了好不好,我的手都被糊满了,再擦就要把你的脸弄脏了,小夏,小夏……”
      “儿子!你怎么在这里?”
      马小费一抬头,看见父亲穿着白大褂正飞快的向床边走来。“爸,小夏她……”
      马大夫一边替舞小夏检查,眼光飞快地扫过儿子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出血不算严重,应该没有大的危险,你先出去等着吧,这里有我呢。”
      马小费站起来走到床尾,低低地说:“我就在这里看着行么,不会影响你们。”
      马大夫抬头望了儿子一眼,没再做声。

      舞小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白窗帘安静的和阳光对峙。空气像淡金色的蜜糖,浓浓得光华流转,带着消毒水儿淡淡的酸味。
      透明的药剂一滴一滴缓缓涌进来,旁边还挂着更大的一瓶淡黄色液体,护士一会儿会来换药吧?舞小夏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睡着了,这屋子静的让人有些怕,却又想要彻底的凝固在这样的静谧里。她太习惯用各种声音,和各种味道将自己麻痹,如此安静的时刻竟是难得的让人珍惜。
      门到底被人推开了。熟悉的校服轮廓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轻关上门,又蹑手蹑脚地走向床边。舞小夏眯着眼悄悄地看着,鼻子里似乎传来他抱她奔跑时衬衫上淡淡的汗气。这个男孩总让她感到一些不明所以的慌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见他已经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心知不能再装睡下去,索性突然把眼睛睁大,瞪着他。
      马小费明显的吓了一跳:“咳咳,你,醒了?是我把你吵醒的么…………?”
      舞小夏依旧不置可否的瞪着他。
      马小费想起立,站到一半又坐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才问过大夫,他们说,他们说你已经基本没事了。可是还是不能吃东西,所以,所以……对了,你家里人的电话是多少,我帮你打给他们!”
      以为终于找到了对话的正确路线,却看见女孩眼中的神光一暗。
      依旧没有回音,马小费正不知所措,转头间发现桌上的水杯已经空了,赶忙抓起来去替她接水。身后淡淡的丢过来一句:“是你替我付的钱么?”
      马小费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干唱独角戏:“是啊,你一直昏睡着,不过没关系,你不……”
      “我的钱包落在学校,一共是多少钱,我明天还你。”说着舞小夏已经坐了起来,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马小费慌忙按住她,说:“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两天才能出院,更何况你本来就有贫血,现在怎么能急着走?”
      舞小夏用力甩开他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却忘了自己还在输液,左手背上的针头被猛地扯了下,皱着眉头“哎呦”一声。马小费想捉住她的左手放好,没想到舞小夏竟顺势将左手上的针头一把撤掉,鲜红的血液在空中划了道亮晶晶的弧线,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舞小夏若无其事的把手背在病号服上按按,推开愣愣的马小费,拿过刚刚接好的水杯喝起来。
      马小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窜上来的火球,太阳穴边的青筋一跳一跳,猛地转身走出病房。舞小夏嘴角淌出习惯性的冷笑,放下杯子自顾自去卫生间洗漱。刚刚把脸颊擦干,马小费又旋风一样带着护士冲了回来。他不再说话,一把捞起舞小夏细细的手腕将她甩在床上,瞪着护士说:“打针吧。”
      舞小夏挣扎着要起身,护士举着碘酒愣愣的看着两人,马小费一个字也不再多说,只是紧紧按住那只拼命挣扎的手肘,面无表情就像是张扑克牌。舞小夏不肯放弃地努力挣扎,她本来想大声的吼叫凄厉的呼救来获取周围人的同情,可是喉咙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指令,只好干巴巴的说着:“喂,你放开,喂!”当然没有用,眼前这个男孩似乎是打定了注意要在自己的生活里横插一脚。她真正开始恐慌起来,“喂,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打不打针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马小费突然一手捉着她,另一只手拎起薄被缠粽子一样手脚麻利的把她裹了进去,自己坐在床上将女孩紧紧地箍在怀中,顺手递过手中紧紧攥着的“泥鳅”,不动声色的说:“打针吧。”
      舞小夏怨恨地瞪着他:“难道你要抱着我到打完针么?你不累我都会累!”
      马小费悠悠地回赠她的瞪视:“你不听话,我就只好这样一直抱着呗!”
      舞小夏想用额头去撞他的下巴,一边拼命蠕动一边说:“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话,你算老几……”声音明显低下去,已经有些气短。
      马小费突然笑起来,呵呵呵呵的声音十分真诚欢畅,轮到舞小夏仰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终于笑够了之后马小费清了清嗓子总结了下自己的怪异行为:“我高兴。”
      舞小夏觉得自己有一点傻,但还是开口问他:“为什么呢?”
      马小费低头看向她,无比认真的回答:“因为你生我的气了。因为你不再想从前那样冷冰冰。”
      舞小夏觉得自己被男孩眼睛里的光芒刺到了,不知怎么就把头低了下来。那样的神情她一点儿都不熟悉,那样的光芒好像春末夏初时江面上刮过的微风,和煦的融融暖意。舞小夏一点儿都不喜欢春天,可身体告诉她这个怀抱很安全,四肢百骸先大脑一步放松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疲倦到极点,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舞小夏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睛愈眯愈小,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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