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兮鬼

2、第二卷：初到魏晋

　　昏沉沉的醒来。我全身酸痛地几乎动弹不得，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搅得我头痛不堪。
　　“唔……”
　　“公主，您醒了。”我刚一出声，床边十几个侍女统统围了上来。
　　“公主，头可还晕？”较为年长的侍女动作轻柔地将我扶了起来，一边吩咐周围的人，“公主醒了，快去传唤御医。”
　　两个小侍女领命离去。
　　而我任由她们搀扶着，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脑子却乱成一团。
　　公主？原先的设定并没有这一说，我摸摸自己的脸，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麻烦拿面镜子给我。”
　　小侍女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将镜子恭敬地递给了我。
　　镜上。
　　眉如远山之黛，黑玉一般的眸子，肤色白皙如软玉凝脂，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羸弱堪怜。如果没有左额上那道醒目又丑陋的伤疤，的确是个活脱脱的古典美女。
　　我心下更是茫然，确实是我的脸没错。但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没认出我来。难道，是姐姐动的手脚？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无脑开口撇清和辩解，只好步步试探：“我……怎么了？”
　　较为年长的侍女望着我，然后扑通一声，跪地不起：“公主，老奴求您别再任性折磨自己了。卧病不起，失忆，逃跑，各种折磨自己的方法您都试过了。这次你还因为想要逃脱，而不小心把自己给撞伤了，但是王爷已经和人定下了亲事。您了解王爷的，可是反悔不得。”
　　“什么？”亲事？
　　“老奴求求您，您听老奴一句劝，就忘了长鸣公子吧。该嫁还是得嫁啊！”
　　这什么跟什么？
　　我有些瞠目结舌，照着她们的反应，我和她们口中的“公主”应该长相是一样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好了。低头看了一眼始终紧紧抓在手里的包袱，是外公给的没错，那么，她现在人在这里，那位公主呢？总不该是凭空消失的吧？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心下乱成一团，完全理不清思绪。
　　这究竟是在哪里？什么时代？怎么回事？
　　“我想……”
　　“公主，刘御医到了。”门外传来侍女的一声通报，打断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问话。
　　我有点迷茫地朝着门口望去。
　　进来的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而身上……穿着是魏晋的官服没有错，我再次环顾四周，侍女们和这位老御医身上的着装，都确确实实是魏晋的服饰，和书上一模一样。
　　心下恢复一丝的清明，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推测，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头，时代没有来错，是魏晋。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
　　“老臣见过长乐亭公主。”老御医对着我行了一个大礼。
　　……
　　耳边炸响一道滚滚惊雷。
　　我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表情，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瞪着老御医，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乐亭公主。
　　我怎么会阴错阳差被认成了长乐亭公主了呢？！
　　由于我久久不曾答话，原先跪着的侍女便赶紧起身，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轻声提醒道：“公主。”
　　我回过神，顺着侍女的眼神望过去，老御医依然是半弯着腰行礼，我没有免礼，他便不会失礼起身。
　　我咬着下唇，顿时一阵愧疚，连忙开口：“御医请起。”
　　老御医这才慢慢挺直了身板，开始为我把脉诊治。
　　只一会儿，老御医就展颜笑道：“公主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因为受过撞伤，所以需要多加休息。公主切记，大婚之日近在眼前，公主切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身体，定要好好调理，否则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老臣担待不起啊。”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虚应了几声。挥了挥手，以身体不适要休息为由，让侍女们带着老御医下去开方子。
　　不一会儿，房间便安静了下来，只不过门外隐约有人影浮动。
　　我心下了然，这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了婚期可以如约进行，这个长乐亭公主应当算是被下令看守起来了吧。
　　顶着头疼，我想着下床，却一时不习惯，差点被长到拖地的裙摆绊了一下。
　　站定之后，才开始眯着眼睛打量屋子。
　　十分简洁舒适的布置。这个长乐亭公主，应该是很爱看书写字的。整个房间，光是书柜就占据了大半，朝南面放置着的精致柜子，每一本古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而紫檀木的桌案上，用暗色的桌案布铺底，墨砚上有未风干的墨迹，充满了书香气。
　　未风干的墨迹？
　　我心里一动，有点踉跄地走到了书柜前，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会有的。
　　那么大的一个活人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
　　几乎在翻遍了每本书的夹页，每个柜子，乃至整个屋子之后，我终于在梳妆台的底层，找到了一封简单的书信。
　　请父王勿挂念女儿。父王的疼爱，女儿来生再报。
　　字迹娟秀得体，透过这封信，我仿佛看到了离去的长乐亭公主的决心。
　　我愣愣地拎着那张字条傻在了原地。
　　这玩笑开大了。
　　历史上可从来没有长乐亭公主逃婚一说啊。
　　对她我虽不是很了解，但是有一点我却是极为清楚明白的。
　　史书对长乐亭公主这一生，只有寥寥几个字的记载——沛王曹林之女，嵇康之妻，长乐亭公主曹璺。
　　但仅仅这一句话，也足够表明了长乐亭公主最后是嫁给嵇康的。到底逃婚这一说怎么回事？
　　难道……她终究是会回来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身份冒充不得，必须要将她找回来，她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物，是那个人的妻子啊！
　　呆望着那未风干的墨迹，我心里突然一动，当下就将这封信放回原位，然后仓皇地奔到门口。
　　没时间了。
　　墨迹还没干，证明我刚被找到不久，而她也刚走不久。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
　　两把长枪徒然横在我面前，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有令，请公主回房歇息！”
　　我心下着急，神色便是一冷，沉声道：“既知道我是公主，为何还敢在我眼前放肆！让开。”
　　“请公主恕罪，臣下得王爷之令，除非有王爷传召，否则公主不可踏出半步。”
　　守门的侍卫不动如山，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王府卫兵。
　　我咬着唇，见来硬的不行，心思一转，软下了语气：“那么父王呢？我要见他。”
　　“王爷此刻不在府里，待王爷回来，臣下会代公主通报的。公主请回。”
　　闻言，我心里像万千蚂蚁在爬一样又急又气，只得回身关门。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好回到床榻上。打开一直放在包袱里的引导装置，想立刻就联系外公。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因为许弥的插手，原定好的一切计划全部打乱了。弄不好，一不小心就改变了历史。
　　这是罪啊，大罪！
　　但是装置在我手上摆弄了半天，却一点连接的反应都没有了。
　　除了联系上外公的那个设置失常，其他的都还在正常运行……
　　豆大的汗珠从我鼻尖上滚落，慌乱间，脑海中恍惚地出现一道身影，那艳丽冰冷的红唇，吐出这世界上最无情的字句：“别再回来了。”
　　难道，她在装置上动了手脚？
　　我知道她恨我，恨因为我而失去了爸妈，也恨我的存在让她在意了十年的男人，没看过她一眼。
　　我一直都承受着她的怒气和怨恨，所以，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我也从没想过要去除额上的疤痕。那是我该受的，我就受着。可是没想到，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放过我。
　　现在竟然能将我困在魏晋，彻底地消失在她眼前。
　　真狠。真绝啊……
　　能亲手划花自己亲生妹妹的脸，又借着这个机会，将她彻底困在古代，这是怎样的一种深仇大恨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呆立着。心里终于意识到……许影，刚刚开始的魏晋之旅，就要被软禁直至……代替长乐亭公主出嫁为止。
　　若是长乐亭公主回来，便万事大吉。若是不回来……
　　“历史不允许被改变。如果真发生了你说的情况，那就尽所有的能力复原历史。你要明白，回到过去，一点点变化都足以掀起改变未来的巨浪，而身为一个历史旁观者，我们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
　　外公的话仿佛还响彻我的耳边。
　　我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一时之间失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公主，王爷回来了。请公主过去一趟。”
　　我怔了怔，迅速冷静下来，“父……父王在哪儿？”
　　“公主，王爷此刻在西殿的书房，命令臣下带公主过去。”门外的声音立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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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柳绿花红的庭院，郁郁葱葱，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有些潮湿。
　　一幢小楼屹立前方，线条十分庄严，暗底的门匾镶着金色的大字，字写得刚劲有力。
　　我走到门口，守卫站在一旁，“公主请。”
　　我挑了挑眉，整了一下思绪，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璺儿，过来。”带些沧桑的嗓音响起。
　　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但是有帘纱挡着，我不禁走近了看，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我站立，手中握着毛笔，稳稳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安安静静地站着。待那中年男人写完，缓缓地转身。
　　双目如炬，贵不可言。好一双锐利的眼。原来这就是曹操之子——沛王曹林。
　　我心头一震，却仍是微微开口道，“父王。”
　　那中年男人穿着暗色的宽袖衫，端正刚毅的五官看起来十分严肃摄人，眉间有深深的皱痕，想来是常常皱着眉头的关系。
　　他看着我，“璺儿，你今早又胡闹了？”
　　我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看似镇定，心里却没底。
　　“你该知道。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们不比当年，你不能总由着性子来，司马的人处处打压，当今圣上无能，在掌着大部分权的司马家人的威逼下，只得处处退让。在未来，将有无法预计的腥风血雨。趁着曹家的威望还在，父王这时嫁你出去，是为了你好。虽然对方现在是一介平民，但……”
　　“父王。”我温声打断。
　　曹林挑起剑眉，望着我不说话。
　　“婚期定在何时？”
　　曹林沉声道：“下月初三。”
　　我心一颤，脑袋都糊了。时间所剩无几了，如果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曹璺没有回来，那又怎么办？我现在被严加看管起来。完全出不去，更何谈找人？
　　“父王，女儿已经想通了。”我做出难过的表情，“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明白，可否请父王不要再派人跟着女儿了。”
　　“璺儿。”曹林长叹一声，“你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父王是相信你的。但是，拒婚的话你之前说了太多，也闹出了不少事情，你让父王如何再相信你？”
　　“父王。”我眼眶顿红，“女儿这次受伤之后就彻底悔悟了。父王你的苦心女儿都懂，之前不懂事，确实是女儿的不对。但女儿为了长鸣受了那么多次的伤，他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字片语也无。女儿这次是彻底心寒了。请父王原谅女儿的不懂事……”
　　曹林深深地望着我，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这么看着我。
　　我不自觉地，有点忐忑。只得继续道，“这些日子来，女儿也看得很清楚了，父王为了女儿操碎了心，与长鸣的冷情相比，女儿终于看清，父王才是疼惜女儿的那个人啊……”说着，泪珠就这么滚落下来……
　　我已经演得这么卖力这么逼真了，曹林如果还不相信，我就快要真哭了……
　　实在没辙了啊，历史对曹璺的记载就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她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啊……
　　曹林终于微微一动，扶住我的肩膀，大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末了才叹道：“你自小时候起就倔强，被父王惩罚挨打了也不哭，为了长鸣几番闹事受伤都没有流过泪，这回……可是真的想通了吗？”
　　我轻轻点点头，颤声道：“请父王原谅女儿前些日子的任性。女儿断然不会再逃跑，做出让父王伤心的事情了……”
　　这句是大实话。曹璺不能逃婚，不能失踪，这与历史相悖啊！
　　曹林沉默了一阵，这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罢了。就再信你一次吧。父王可以撤走你门前的守卫，但是，你不管去何处，身边都至少要跟着人。”
　　“是，女儿从命。”
　　从曹林的书房退出来之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疑虑又紧接着上来。
　　在我还未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曹璺就决定离开，而且也已经离开了。那历史上称之为，“虽未曾出现在嵇康之著作中，却是影响嵇康一生的结发妻”的曹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笔糊涂账啊！关于曹璺究竟是曹林之女，还是曹林之孙女，据《嵇氏谱》记载，嵇康的老婆是曹林的孙女，但是《晋书》的作者王隐，他提到的嵇康娶的是曹林的女儿，前者的说法原文有载入裴松之注解的《三国志》中，后者的说法，则是在《文选》的注解中，这两个记载的都是经过传抄的，貌似没有直接证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