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兮鬼

1、第一卷：决心不改

　　不知道是哪一位学者说的。
　　他指出魏晋时期，是个非常奇怪的时代。杀气和文气并存，谁也离不了谁。兵荒马乱，战争连年不断，却生出了众多的文学家和思想家。
　　“安史之乱”成就了杜甫，军火战乱政治阴暗，人性的泯灭，导致鲁迅怒目相对……
　　从古至今的战争间，在朝廷动荡之下，有多少文人伟人齐齐而立？
　　现代文人之首的鲁迅十分推崇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这七个奇男子乃史上著名的魏晋风度之代表。他们的言谈举止，行为气度，无一不为后世的文人，士子，高干弟子所疯狂推崇，敬仰。
　　大概是在我初中的年纪吧。因为外公不仅是一位科学家，也是一位博学的历史学者，我跟在他身边，自小耳濡目染，对魏晋时期也有着说不清的迷恋和推崇。
　　外公经常笑称我“魏晋情结”。
　　我笑笑不作答，但是指尖从不停止收集翻阅任何有关于竹林七贤的书籍。
　　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巍巍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洪流，为什么我独独对一个朝代这么痴心不改。或许应该说，是对那个人。那个有着一身傲骨凌云的七贤之首。
　　指尖每每停在那个人的画像上，传记上，都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但每每想到都觉得无解。
　　这份无解，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直到外公的研究成功。

　　********

　　“小影。”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下子转过身去，眼神亮了起来，“外公。”
　　见他脸上担忧之色明显，我便在他开口数落之前，抢先道：“你不必担心，我等了这么久。况且，不是已经有人成功回来了吗？”
　　外公瞪了我一眼，“话虽如此，但你是我的孙女……”
　　“外公。”我撒娇地抱住外公的手臂。“我的申请书已经递了上去，上面的不是也已经同意了么？已经有两名志愿者通过时光机带回来了珍贵的史料。证明你们的研究所是成功的，绝对安全的。不要担心好不好？”
　　外公沉默地看着我，末了长叹一口气：“又是魏晋吧？”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必须是魏晋。”
　　“你这性子和你妈妈一模一样。太倔。认准了一件事情就绝不回头。你这无法无天的孩子，都已经背着我递交志愿者申请了，我还能怎么样。说句私心的话，若不是已有两名成功的志愿者，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的。”外公说一句便叹一句。
　　我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外公这样的语气，就代表同意了。
　　“我不在的时候，姐姐会照顾你的。”
　　“我知道。”
　　“还有沉桀，”我眉头一皱，“……外公你千万别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了，我就去不成了。既然上头已经批准，那这事就儿戏不得。所以……”
　　他负手一叹，摇了摇头：“你这是把难题丢给了我啊……以沉桀的性格，你若是瞒着他，是要把天都翻下来的。”
　　“那就让姐姐撑着。”我扬起笑脸，真诚地道：“我再也不想卷进他和姐姐的事情里了。因为爸妈的去世，姐姐已经够恨我了，如果沉桀再纠缠不清……”说着，我不自觉地抚了抚额上的疤痕，大呼出一口气。
　　这个疤痕，是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姐姐留给我的，当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外公抬起手，打断我的话：“这些我都明白。不过现在，我首先要嘱咐你几件事情。”
　　我看着外公突然严肃起来的面容，也正了脸色，知道他老人家有话吩咐，就低头认真听着。
　　“刚刚是我作为你外公对你的担心。但现在，我必须提醒你几点，一定要切记。”苍老的声音响在我的头顶上方，慈祥又不失威严，“到了魏晋之后，万不可改变过去的一分一毫，哪怕一草一木。你只能作为旁观者，旁观历史的发展。”
　　“小影明白的。外公。”
　　“历史便是历史，你只可旁观。你要知道，你对他们来说是未来的人，是不存在的。若是你改变了什么，那么整个未来都要掀起未知的巨变了。明白吗？”
　　“知道了。”我乖巧地应答了一声，外公是绝对严谨的历史学者，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我悄悄抬起头凝视外公，“如果不小心改变了历史怎么办。”
　　外公认真地凝视着我，严声道：“历史不允许被改变。如果真发生了你说的情况，那就尽所有的能力复原历史。你要明白，回到过去，一点点变化都足以掀起改变未来的巨浪，而身为一个历史旁观者，我们是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
　　我垂头，“明白了。”

　　当晚，我就直接在研究大楼的顶层过夜。
　　以我爱赖床的性格，要我凌晨五点赶到这里做准备几乎是不可能的。
　　吃过早餐之后，我和研究所的人就开始做就绪准备。换上魏晋的大袖衫，盘好发，做足一切准备工作之后，我跟着他们来到了放置时光机的研究室里。
　　大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低头对着工作人员嘱咐事项的外公，还有在他身边站着的，面容美丽，但是表情冰冷的许弥。
　　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姐。”
　　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并不作答。
　　我直视着她，扬起微笑：“你果然还是来了。我还以为你连看都不屑看呢。”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若不是外公强拉着我来，你以为我会管你的死活？”
　　“小弥。”外公不满的视线射了过来，“怎么和妹妹说话的。”
　　许弥面容依旧，表情也不变，没有因为外公的训斥就对我摆好脸色，我早就习惯了，二十年来，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了。
　　“我不在的时候，姐姐你可以好好处理沉桀的事情，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插足在你和沉桀之间的。”
　　“不止是我和他的感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都告诉我，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许弥语声冷淡，话中有话。
　　她双臂环在胸前，对我从来都是浓浓的戒备和不信任。
　　心微微一痛，但我的面上还是带起了微笑，“爸妈的事情，是我的不好，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是我要走了，一定要照顾好外公……”
　　“好了。许影。过来吧。”前方的研究人员叫了我一声。
　　“好的。”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走向时光机。
　　当我看到那台大型的白色机器时，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怦怦……怦怦……
　　我仿佛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
　　这台大型的白色机器，对于它复杂的科学解释，我从来都弄不懂。我只知道，这架时光机成型已有十年之久，是外公授上面的命令，花了几十年的人力和巨资研究出来的。为了它，外公这一生都是在研究所度过的。
　　而在它成型的那一年，我就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给我一个解开心底执念的谜题的机会，也给我一个让我见识真正的魏晋风度的机会。
　　抬脚走到时光机前面，我回头望了一眼，对上外公鼓励和担心兼有的眼神。
　　“小影，”外公递了一个样式复古的包袱给我，“这里面有一些你在那个时代必然会用上的东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引导装置，记得打开，每半年和我们联系一次，知道吗？”
　　时光旅行者，背着眼观历史的任务，岂止是一年两年就可以完成的，这项在以前看来好像完全不可能的任务，终于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实现了。我想，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历史学者更愿意把自己一生都奉献在这里吧。
　　虽然我不是彻头彻尾的历史学者，但是，我也愿意。
　　自父母意外过世之后，外公就将我们接了过来，也算是自小对历史耳濡目染。我对着那个朝代有着别样的执着，我想知道为什么，更不介意，抓住这个可以开启我的历史之行的机会。
　　眼观历史。
　　这四个字，让人光想着，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
　　我往前踏了两步，时光机的感应门向两边无声地滑开，我迈步进入第一道门，伸出手，在掌纹识别器按了一下。第二道即刻打开，我走了进去。就快到了最后一门的时候，我回过头，跟研究室里的每个人挥手道别时，余光却正好瞥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心里顿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最后一道门“叮”地一声打开，我来不及多想，便连忙走了进去。几乎是立刻，外公的怒吼声在我身后炸开：“小弥你在干什么！她是你妹妹啊！”
　　我一惊，连忙回过头，对上许弥冰冷疯狂的眼神，她的嘴唇微微张合，“永别了。”
　　心顿时沉到谷底，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身体被一股强力地拉扯，然后麻麻的无力感传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