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友》浮*

40、第 40 章

　　三人说着说着已走到了这园中设宴之处，秦无双待齐应落了座，这才接了句：“五万便五万罢，周将军为了城中日渐增多的流民也确实需要斟酌一下了……呵呵，就不知沧州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会有如此多的流民涌入梁州？”
　　他既这样问，摆明了便是知道周正平私下征兵的情况，周怀素也确实因此事跟赵檀有所联系，可惜父亲看不清形势，依如今圣上的手段，将来能登宝座之人绝不会是端王那个没用的废物，小姑姑自小骄纵，身为一国之母居然残害皇嗣，仗着爷爷跟伯父撑腰这些年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这样下去，周家迟早会全数陪葬。

　　“呵呵……参军说笑了，怀素身为明威将军若是轻易探听怀化将军之事，岂不是以下犯上之举？何况沧州非我属地，朝廷历来禁止武将之间互通消息，难不成参军忘了么？”
　　他这样一番说辞滴水不漏，秦无双若是再追问只怕也是一次以下犯上之举，便笑了笑，瞧了齐应一眼。
　　“周将军。”齐应接道：“将军误会了，秦参军指的是民生之事，并无探听军讯之意。将军身为一州统帅，难道对流入梁州的百姓因何逃离故土没有一丝丝好奇么？”
　　周怀素面色微沉，将几上的酒一饮而尽，挥手斥退众人，挑眉问了句：“你以何身份问我此话？忠武侯？少将军？”
　　齐应面色微怔，双手举杯道：“我以内三郡中军将军之身份，代表外三郡十数年间被燕国当做牛羊般屠宰驱使的数万百姓，请问将军，对我晋朝百姓的祸福存亡是否还存有一线关怀？”

　　不是高高在上的忠武侯，也不是世袭传承的少将军，齐应眉头微皱，少年英俊的面上满是郑重。
　　周怀素沉默许久，这才举杯与齐应共饮，末了，长叹道：“祈王曾说，少将军一定会做此选。我还为此与王爷打赌，若是少将军选了任何旁的一个，我必杀你取而代之，为百姓收复外三郡，拥祈王登极。”齐应与秦无双立刻面色微变，这才察觉不知何时，这宴席四周墙外早已遍布杀气，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箭头越过高墙瞄准二人。周怀素唇角微勾，慢悠悠放下酒杯，做了个手势，墙外杀气立散，窸窸窣窣收箭之声，此刻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从方才众人退席，到墙外弓箭手密布，不过片刻，周怀素领兵之能已尽显于此，恐怕……若是齐应真的有负祈王厚望，那位王爷真会支持周怀素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一步，既试探了齐应，又将齐应更深一步推向祈王阵营，还顺带稳了周怀素徘徊不定的心思，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须臾之间，宴中众人心思百转，周怀素霍然起身，走至齐应身前单膝跪地道：“请少将军切勿忘了今日之言！”
　　齐应起身扶他，“明威将军请起，我与将军如今品阶想等，万万受不起将军此礼。”
　　周怀素也不推迟，起身落座后继续道：“想必少将军与秦参军已经知晓沧州统帅私自敛兵的消息了？”见齐应等人点头，才又道：“如今沧州兵力倍于我梁州，但新征兵士缺乏锻炼，又大多受正统兵将的苛责，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我这里有一封信要交与少将军。”一面说一面自怀中掏出一火漆竹筒递与秦无双。
　　秦无双接过后望了齐应一眼，得他授意之后方自牛皮小靴中拔出一把五寸左右的小匕首，剥落火漆，自内中取出一张帛卷，行到齐应身侧，将那帛卷摊开，左下角赫然是祈王的私印！
　　信中内容却更让齐应惊讶，竟是嘱咐周怀素协助齐应待祈王再度来信之时，智取沧州，生擒周正平，将其私自敛兵的证据报送朝廷。
　　齐应微微皱眉，抬眼瞧着周怀素道：“将军可知……私自敛兵是何等罪名？”
　　这罪名自高祖皇帝之时便历来不轻，但凡有所犯，必会株连九族，周怀素此举与自戮无二。难道祈王竟有这等魅力，使他愿以身殉么？
　　周怀素看他神色便知他想些什么，忙笑道：“少将军误会了……子敬尚有一腔平燕之志还未施展，又岂会如此莽撞？”说着自怀中取出另一卷帛书道：“这上面所写，此事之后，我父只会被罢免回乡，小姑姑被废之后也不会有性命之虞。真正被斩之人只有……伯父一人。”
　　齐应只消一瞥，便看出那帛书之上所印的……乃是当今皇上的玺印。
　　难怪周怀素如此笃定皇上属意祈王为储……
　　有这张帛书在，周家便等于拥有了一张免死金牌。
　　“还有一事。”周怀素扯出一抹笑意，“此上除了是我周家的保命牌之外，尚写明了待我伯父去后，子敬将成为沧梁两州统帅，自此不再归属齐家。”
　　秦无双面色一变，只怕这才是圣上真正的意思，待周怀素拥有十万兵力之后，必将与齐应互相制衡，进一步削弱齐家世袭大将军的势力。
　　齐应不动声色思索片刻，沉声道：“方才将军为我之事，希望将军也能切记于心，若是将来有一日周家再起祸端，十万兵马也不过而而……”说罢起身伸出一掌。
　　周怀素面色微怔，点点头，起身与齐应击掌为盟。

　　而后便没有什么更加惊心动魄之事了，只是经过这一番角力，众人哪还有什么心思真正的寻欢作乐呢？不多时齐应望了望天色，便与秦无双一道告辞，回客栈之后只略停了一晚，便赶回了内三郡。
　　周怀素在两人告辞之后，孤身一人在庄园内四处转折，进入一座假山之下的密室，冲座上眉目俊朗温文儒雅的少年躬身道：“王爷为何不亲自见他？”
　　赵檀开朗笑道：“子敬在说笑么？本王如此用心才能将齐应揽入旗下，若是稍有差池使他误以为本王乃是心计毒辣之人……岂不得不偿失？”
　　他这时神态恰是一单纯无比的少年，周怀素深谙这位王爷心性，便没有应声。
　　赵檀望着墙上一排竖线，细细数了数，叹道：“二十七日了……自本王来你这里居然已经过了如此之久，哎……回去之后只怕玉郎要大大的生气了。”又指着桌上一张纸道：“齐应大概会速速赶回丰州，待他出城之后，你为本王准备此上所写之物，本王也要回去了。”
　　周怀素躬身称是。

　　回到内三郡之后，军中也仍是一团糟乱，严敏信中所写沈荣伤势颇重，齐应还道是怎样的伤，待真正看到那伤口之时立刻火冒三丈道：“岂有此理！你是左先锋，这左郎将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专挑你的膝盖打！”
　　他自小家训急眼，虽身在武将世家，但极少动怒骂人，此时看到沈荣包扎厚实渗出血丝动弹不得的两处伤口却实在忍不住，连骂了数声脏话，这才喘着粗气道：“左郎将呢？叫他速来见我！”
　　秦无双见他动怒，忙在他身后冲沈荣打眼色。好在沈荣极聪慧，忙应声道：“少将军息怒。左郎将于理之上并未做错，何况如今的军规之中也未规定施棍应在何处。军中众人因我受罚之事已经对左郎将颇有怨言，但少将军若是在此时责罚他，恐会引起军中众人疑虑。现在我虽受刑，但军医已经看过，说是再将养上些时日，当不碍什么的。”
　　“不碍什么！？”一旁的严敏早已冲上来，瞪着眼握住沈荣双肩猛摇道：“你这白痴！蠢货！你是先锋！是冲锋陷阵领兵杀敌的先锋！失去了双腿你还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到现在你还替他说好话？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荣面色惨白。咬紧牙关红了眼眶，却仍是勉强笑道：“不是还有你这个先锋么？我真、真的不碍什么……”

　　齐应却已沉了脸，单手按在严敏肩上，摇头道：“严敏，我来告诉你沈荣在想些什么。……他在想，你们的少将军根基未稳，还不宜与老将们正面起冲突。他在想……宁愿自己忍气吞声使忠于老将的将士们对其心思动摇，也不要我背负贸然处责将士的风险。沈荣他……脑子里想的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少将军，你懂了么？”
　　严敏面色一怔，将沈荣大力抱入怀中，咬牙切齿道：“好兄弟！我日后一定奋力杀敌，将所有你往日斩杀之数，一并做到。待有一日，我的马蹄踏入燕大都的心脏，也将有你一份荣耀！严敏说到做到。”
　　沈荣闭紧双目，大力回抱他。

　　齐应一连数日心情不愈，待沈荣能将将拄着拐下地之时，才对秦无双道：“爷爷交与你的东西在哪里？”
　　秦无双自军帐一处隐蔽的所在掏出一寻常尺长木盒，先是细细查看了四周所封蜜蜡，而后才用小刀将那层蜜蜡剥开，内中流出一小溜儿气味刺鼻的透明液体，秦无双额上渗出少许汗珠道：“当心，这是剧毒之物。”而后才自那满布毒液的盒中取出一个瓷瓶，用刀挑着拨入一旁准备好的清水之中。那沾了毒液的小瓶甫一入水，立刻在周身蔓延出一股黑红色浊液，秦无双又自帐中一角的地下挖出另一个瓷瓶，将内中的粉末尽数倒入，搅动数下，待那水面重又恢复澄澈之时，才取了那瓷瓶，擦拭干净递给齐应道：“你真的要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