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盛夏》余小舟

33、第三十三章

　　林果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的确没把自己回国的事情告诉除许小沛外的第二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齐思睿竟然在一个周末大呼小叫地跑到许小沛的住处，看着林果一脸指控。

　　那是京城古韵专题刚刚结束收工的周末。林果被齐思睿一脸受伤怨妇状击败，扶额说：“好歹也是计算机硕士，你不要这么女里女气的好不好。”

　　“那是因为我怨气实在太重了。”齐思睿理直气壮，“你还真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林果自知理亏。那时候她一心想逃开与夏侯有关的一切，连带也将这些她与夏侯共同的朋友排除在外。想到这里她自觉道歉：“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

　　这样的她倒让齐思睿有点傻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将指责继续下去。许小沛看不下去了，出来解围：“除了来指责果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怎么也该给你接风洗尘一下。”齐思睿倒是很快原谅了她。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齐思睿留了林果新的电话和msn，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拍拍胸脯打包票：“放心，我不会告诉夏侯的。”

　　林果囧了囧，心想你不用特意把这句话说出来，一边感动点头：“小齐你还是那么贴心。”

　　换齐思睿囧：“谢谢你的夸奖。”

　　送走了一个齐思睿，林果就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有了准备。正巧杂志社出台了新的房补政策，在离单位很近的小区提供低价出租房。考虑到将来她的访客会很多，林果决定搬离许小沛的住处，自己租了套一居室。

　　果然，郭优优徐子慕等人相继出现，全都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

　　林果早已平复了心态。她与夏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应当与这些朋友们扯上关系。当年她太容易意气用事，完全断绝了与他们的来往，其实是伤人伤己。

　　所以林果对他们乖乖伏法认罪，听凭处置。

　　大家的指责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变成了对她纯然的关心。林果不由感动。正聊着天，徐子慕忽然拍拍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在她的大手袋里掏啊掏的，掏出来一张大红色的卡纸递给她。

　　林果完全傻了眼，徐子慕笑得一脸春意盎然：“下下周六我跟艾薄言的婚礼，你肯定是要出席的吧。还有，为了对这四年不声不响地跑了作个补偿，红包可要大大的。”

　　林果的喜悦从心底漫上来，笑容诚挚而灿烂：“一定的。我真替你们高兴。”

　　从大学时候起，徐子慕和艾薄言的感情就是她最看好和羡慕的。如今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仿佛是林果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实证，那种高兴难以言说。

　　在徐子慕的婚宴上，她无可避免地，遇到了夏侯。

　　后来林果一直在想，他们果然是没有那种偶遇的缘分，只能说重逢是一种由于有共同的朋友圈而产生的必然。但是夏侯总是高深莫测地笑，就好像他们的相逢是姻缘天定般的相遇一样。

　　艾薄言和徐子慕的婚礼办成了西式的冷餐会，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新郎新娘在其中游走致敬，这种形式让林果感到自在。她早就对遇到夏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个依然高挑挺拔却瘦了很多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她还是僵直了身体，不知不觉模糊了眼眶。

　　同那个身影有关的一切记忆又一次呼啸着冲进脑海。她看着他挂着那个温和有礼的笑渐渐走到她面前，用那个记忆中永不褪色的声音说：“好久不见。”

　　林果迅速眨下眼角的湿润，露出一个同样礼貌的微笑：“好久不见。”

　　一时间两人再没有交谈，只是互相凝望着，视线有如实体一般在空中纠缠。他仍然戴着他那张温和疏离的面具，可她就是能够发现面具掩盖下的眉眼间多了些成熟和疲惫。不仅想起许小沛说过他拼命一般的工作架势，难以控制心底涌起的丝丝酸疼，她自嘲地想，原来自己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淡然。

　　但既然已经可以面对他故人般寒暄，应该算是做得不错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夏侯先打破了沉默。

　　“在一家杂志社做摄影。你呢？”

　　“还是继续写程序。”夏侯笑笑，“回来多久了？”

　　“两个月了。”林果看到夏侯的表情黯了黯，苦笑了一下，“回来以后琐事太多，一直很忙。”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夏侯再次开口：“我的电话号码没变。”

　　林果愣了愣，忙说：“我的变了，你要记一下新的么？”

　　“你打给我。”夏侯淡淡地说着掏出手机。

　　林果很想对他说，你凭什么以为我还留着你的手机号。然而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的时候，夏侯已经挑挑眉：“你不记得了？”

　　林果吸口气，表现的理直气壮：“对，我不记得了。”

　　“我不介意重新让你想起来。”夏侯目光灼灼，“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侯。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我也不介意你叫我张君瑞。”

　　林果悲哀地发现，四年过去了，然而以往的一切仍然如不断播放的胶片在眼前清晰闪过，丝毫没有模糊和淡化的迹象。

　　她仍然礼貌点头：“那么，请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吧。”

　　夏侯紧握手机的掌心已经盈满了汗水，此时手机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了。他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掩住心底的黯然，依旧温和礼貌地报出一串数字。而林果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那些数字，其实一直刻在她的脑中，片刻都未曾离去过。

　　婚礼过后生活依旧继续。而周一下午，林果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发现自己的心跳竟比手机震动得还要强烈。

　　她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老同学的电话，终于拿起手机：“喂，你好。”

　　“今晚有空么？”夏侯清朗的声音直奔主题。

　　“呃，不好意思，今晚跟同事聚会。”

　　“那明晚呢。”

　　“明晚很难说。”

　　“我知道了。”

　　电话毫不留恋地挂死，林果盯着手机愣了半天。就这样挂了？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今晚的确没有任何安排，可她就是拒绝了夏侯的邀请。或许是胆怯，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或许是决心，她不觉得他们还有任何发展的可能与必要。她了解夏侯的骄傲。当年她拒绝过他一次，他整整半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她用四年的时间来拒绝了他，他又怎会再一次放下他的骄傲？

　　想一想觉得自己的确形单影只，下班的时候还在考虑去哪里吃个饭，就看到了等在门边的沈观书。

　　他回国后就进入了一家物理研究所，起初的这两个月也是手忙脚乱，偶尔来找林果，都是一脸苦相。看到他林果不禁心中一暖，脸上不觉带了笑意：“今天不忙？”

　　“总算是阶段性忙过去了。”沈观书双眼微弯，“为了庆祝，我请你吃大餐。”

　　“你何时变得这么有钱。”林果倒是欣然接受。

　　“为了请你吃大餐攒了好久了。”沈观书半真半假地说。

　　林果不接茬，兴冲冲往前走：“吃日式铁板烧，绝不浪费你的心意。”

　　沈观书在她身后笑得眉眼都弯成了弧线。她要回国，他便陪她回来，即使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心底那个难以放下的执念。他陪她回来做一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曾经这样触手可及地陪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么多年，这已经让他感到满足了。

　　果然酒足饭饱，沈观书送她回家。她搬家后他也是第一次来，边走边问：“这里治安和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林果不甚在意，“你别这么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我还比你大一岁呢。”

　　“年龄上的优势并不能说明任何心理和智商上的优势。”

　　林果翻翻白眼，但在夜色中并没有被身边的人接收到。她只是感到他突然绷紧了神经，眼神紧紧地盯着前方。

　　路灯将那个原本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长。夏侯从光晕里慢慢走到她面前：“看来你是真的有约。我先走了。”

　　他冲沈观书点点头，与二人擦身而过。

　　沈观书低头看林果愣怔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心思和这个男人的心思，他竟然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