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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阴谋与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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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跑到城郊一处草地上才停下来。
“露西,背后没有人吧?”我靠着一棵大树不停地喘气。
出乎意料之外地,露西的表情如傍晚的湖水,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仿佛我们只是和往常一样出来散步,而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亡。
“没有人跟在后面了,我的小姐。”露西平淡地说。
伊莱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用修长的手指弹去落在身上的灰尘,举动还是那么迷人。
“谢谢你。”
任凭我平时伶牙俐齿,在以伊莱面前,我就是个口舌笨拙的傻子。
伊莱自顾自地整理着衣服,用修长的指尖挑着衣服的凸起的丝线,自言自语:“恩,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一瞬间,我觉得伊莱的动作如此阴柔,甚至有点儿……女性化?我联想起了年少时在宫廷中偶尔瞥见的男伶,恍若惊鸿。他们的声音总是那么动听,举止总那么优雅动人,动人到有时王妃会为了他们与国王而争宠。
你这都是,在乱想些什么呀,凯瑟琳!赶紧将天马行空的思绪收回来!
“呵呵,”伊莱开口了,淡淡地说:“我今天本想出来打只兔子,没想到却救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真是上帝对我的眷顾。”
我的脸瞬间红得像天边的夕阳。
伊莱,他刚刚说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我的小姐。”露西将目光从收辉的夕阳边移回,意味深长地对伊莱说:“最近,小姐的家教,颇有些严格。”
伊莱莫名其妙地、自嘲般地笑了笑,说:“是因为我的缘故么?如果因为我,而使凯瑟琳小姐受到了丝毫委屈,我在此真诚表示我的歉意。”
“不光因为你,也因为……别人。”
因为别人?谁?我一头雾水。
露西慢慢地踱着步子,语调平淡地像在说一件小事:“小姐,难道你真不知么?最近,城主已经在筹备你与爱德蒙亲王的婚事了,作为未嫁娘,减少与异性宾客的见面,也是应该的。”
“什么?不可能!父亲他没有权利把我嫁给我不爱的人!”我失控地脱口而出。
露西猫一般地看着我,有看看伊莱,说:“哦,是么?那我错了。因为,好想小姐曾经跟我说过,因为不想让城主失望,而决定嫁给爱德蒙亲王的决定了。呵呵,没想到这么快,小姐就将自己说的话给忘了。”
我大脑瞬间如空旷的荒漠,冰凉的风吹过我的周身,竟不自觉发抖起来。我不敢去看伊莱,可从那双眸子中传出的刺骨凉意,我甚至不需要去看,都能感觉得出来。
失落感,会让人内心瞬间凉如雪。
空气中凝滞着令人尴尬的情绪分子,慢慢发酵开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锁紧嘴巴说不出话。
“其实……”伊莱抬起头,微皱着眉头,酝酿着措辞。
“其实我这些天不去见你,是我没有准备好,如何与你道别。”他的声音颤动片刻,又恢复到先前那般平淡从容的节奏。
他说,认识我很开心,与我相处的这些时光是他人生中难以忘怀的回忆。然而家中发生突然变故,父亲突染伤寒临近病危,令他不得不回。他说,与我的这段情谊他会留在心间。
“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对不。”他摸摸我的头,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顶帽子——是刚才那顶蓝帽子,戴在我的头上。
“再见了,凯瑟琳。”伊莱理了理帽子,向我最后行了个礼。
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收住,像奔腾的大海涌向干涸的沙滩,每一滴泪水都深深渗透着我对伊莱的不舍。
“伊莱,不要走。”我将淑女的尊严丢在脚下,只将我这颗热气腾腾的心坦露在爱的沙漠里,拉住他的手,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不懂什么是爱,也许现在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再离开我。我真的不想像姐姐们那样,嫁给不爱的人,行尸走肉地过一辈子。”
伊莱轻轻地,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落下梦幻的一吻,勉强地扬起嘴角,说:“接下来,你需要静静休息几天,然后,一切会归于平静的,相信我。”
我看着我初恋的爱人的背影在落日的余辉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山谷蓊郁的阴影中,最终消失不见。我几次想去追,却被露西紧紧拽住,丝毫挣脱不了。
“放手,你这个贱女人!”
露西淡淡地说:“小姐,你该反省下自己,是不是太认真了?有些事情,太入戏只会让人伤痕累累。我介绍伊莱给你,只想让他陪着你,消磨打发下冗长的时光,也没有破坏你与爱德蒙亲王婚姻的意思啊。”
“可我不爱他,我只爱伊莱,只爱伊莱。”我已经分不清我在说些什么了。
露西淡淡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一直行走在轨道上,有时会觉得无聊,但总好过脱轨后的糟糕后果。爱德蒙亲王很爱你,这已算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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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9,英格兰。
手中的茶,已经凉了。一阵冷风吹来,令露西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她起身,往这几乎四面豁风的破小木屋的壁炉里添了些柴火,火仍起不来,她就生气地念了句咒语,火才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升起来。
我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十七年的光阴毕竟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没有魔法,她就是个平凡而没钱的女人,自顾自地消磨着时光罢了。尽管我恨过她、试图杀过她,曾在心里布下几千个关于谋杀她的计划,可不知怎么的,当我见到她的瞬间,那些仇恨就如蛛丝般被光阴轻轻弹去了。
“你也老了,眼角也有了皱纹。可我还是很美。”我对她说。
说完这句,心中顿时觉得通畅许多。
露西轻松地耸耸肩膀,说:“其实也有驻颜术,只是我懒得学罢了。”
我们两个相视哈哈一笑,十七年前那种亲密无间的闺蜜情谊仿佛又回来了。
甭管这情谊是真,是假,享受当下吧,只要在这一刻是它真的、令人愉悦的,就足够了。
“还惦记着伊莱,你的初恋先生?”露西倒满我的茶杯,不露声色地问。
“哼,还好意思提起?下次,能不能介绍个更靠谱点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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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2年,爱丁堡,阿尔伯特庄园内。
城堡是新建的样式,连城砖上印有家族姓氏“阿尔伯特”的印迹都没有被磨平。象征着这城堡的主人很年轻,在王室的交际圈中风头正盛。两排整齐的粗壮的橡树诉说出城堡主人的高贵。
城堡内,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华丽的壁炉边的摇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端着银质高脚杯,看上去很苦闷的样子。
他的身边,是十来个装着颜色的罐子散落着,调色盘上的杂七杂八的色彩像混合成的五彩斑斓的噩梦,这噩梦中,依稀能看见,一幅未完成的画作,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这是一幅人像画,质量上乘的画布上,一个男子的形状已隐隐勾勒出来,可走近看,却只是凌乱分散的几笔而已。
坐在摇椅上的男人直起身,走到画作边,呆呆地站着,片刻,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终于,他扯下画布,点燃了壁炉。
“伊莱,是我。”
他听见了,那是他熟悉的声音,可他却倔强地站着,没有回头,泪水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流,像春日里的泉。
他的喉结上下跳动着,哽咽了片刻,说:“克劳斯,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