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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卷 第十七卷 ...

  •   老陈在顾家当差了多久呢?算过来,到年末不多不少应该整好过了三十九个年头罢?

      从顾承伯当大少爷那会儿的小跟班,到现下顾府的大少爷早已换成了现在的兮之小少爷,当年清高寡淡的顾大少爷俨然成了做事严谨,而往往让人看不透彻的顾老爷。顾家是根正苗红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即便是当年跟在当今皇上身后,对着尸横遍野的战场,顾承伯仍能保持一副高洁尔雅的君子气度。

      会像现下这般脸色难看的时候,确是不多。

      不过想来也是,小少爷鲜少喝酒,难得醉一次,居然醉到了那家的小姐轿子里头去。

      此事,委实稀罕得有些过分。

      老陈手里提着个大红灯笼在引路,前头的长廊被照得亮堂一片。偷偷往后瞄了一眼顾承伯的脸,把声音压得不高不低,老陈道:“老爷,你莫担心,听小顺说,少爷已经酒醒了,正在房里头喝醒酒汤。”

      再拐了个弯儿,便能到顾兮之的房间。顾兮之向来喜欢兰花,屋苑前亦种了不少,此处便已能依稀看到那房前的花影。

      顾承伯绷得有些紧的下唇松了松,声音极低地呢喃了一句不知是给老陈听或是压根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他是年岁越大,做事便越发不知所谓了。叛逆期也来得忒晚了些。”

      老陈棉袄褂子里蒙了层薄汗,没敢接话。只作没听见的样儿,默默停在少爷门前。

      顾承伯进门时,便见自家儿子披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锦丝的斗篷,一头长发只斜挽了个松髻,便靠在前厅的长塌上喝汤。小顺侯在一旁正往香炉盒子里添香片儿。顾兮之脚边上放了三个烧的通红的火盘,屋内被熏得融融暖暖。

      顾承伯那菜色的脸被火盘烤了烤,乍红乍青的更是难看了,瞧得老陈心头咚咚地响。

      老爷诶,您是君子,君子诶,稳住、稳住。

      见顾承伯进门,顾兮之从汤碗中抬头,脸上倒是有些粉色,也不知是否酒气还没过,他起身道,“爹,你怎么来了。”

      顾承伯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往后一摆,老陈见状便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出了房门。抬头却还见那小顺木木地立在顾兮之身旁,瞪了双大眼看着顾承伯,敢情还在稀罕地围观自家老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除去淡定微笑以外的表情。

      嗳!这般傻!怎么做少爷的跟班!想当年他老陈还是小陈的光景,那是多么的知情识趣见风使舵……啊不,是灵活聪颖。他这傻样儿,咋做管家的接班人哟……

      老陈很是烦恼。

      甚是嫌弃地朝小顺使劲地劳了劳嘴,还跺了几下脚,那小顺这才看见老陈的动作。身子一直,连忙把捧着的汤盘子放下,对顾兮之福了福身,这才退出了房门。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了,一时间,房内便剩了父子俩。

      父子俩是君子对君子,都不开腔。你站在你的门边儿,我喝我的醒酒汤。顾兮之除了初始欠了欠身,和自家爹道了句“爹。您坐。”之外,便自顾自地一直埋头喝汤,也不多说二句。

      顾承伯眉头纠得更紧了,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君子风度差点没憋住,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稳了下来。

      你看看你看看,这样儿是给谁看的?

      他这做爹的还一句话没说呢,这儿子就已经满脸写着“你别说你说了我也当你没说你不如别说”。

      那他是说得,还是说不得?

      顾承伯咳了声,走前几步在长塌的另一头坐下。顾兮之抬了抬眼角,把喝那剩半碗的汤碗搁下,起身倒了杯茶放到顾承伯面前,先开腔:“孩儿让爹担心了。”

      先发制人?敢情兵书都让你看了来对付自家爹。

      顾承伯举杯喝了口热茶,把那憋得有些火燎火燎的喉咙眼儿润了润,道:“你年岁也大了,有时候做事,得稳住,得靠谱。爹素来都不管你的,因为你做事分寸拿捏得都好,可今日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即便可再,也不能与同一个人扯上关系。这句话不用说出口,顾承伯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必然清楚其中的利害。

      顾兮之自小便是极懂事的一个孩子,从来未让顾承伯忧心过半分。可也自知最近有些作为颇反常,可是心里头着实是不愿也不能多提。听着顾承伯话中带话,一时心里更不舒服,便默默地垂首看着那火盘里的碳木星子。

      顾承伯细细端详了顾兮之一下,忽而笑了,便不多提他今日醉酒的事。

      不管真醉假醉,且先不管。把应当做的事,都做了,才是要紧的。其余的,尚且还能放放,容后再谈亦不迟。

      顾承伯道:“听说你成洲回来后。今上独自召见过你?”年前事多,顾承伯才从洛阳回来半天不到。顾兮之点点头,道,“是。”

      顾承伯道:“说了些什么?”

      顾兮之的手指动了动,抚上挂在腰间那相思结子长穗五色宫绦,长长的睫毛垂眼时,在明灭的烛灯影下,在脸上投出浅浅的影子,顾承伯亦看不清他的神色。

      顾兮之道:“并未多说其他。”

      顾承伯皱了皱眉,道:“有无提起如何追究那些丢掉的粮草?”

      顾兮之摇摇头,“这事已移交大理寺卿查办,这原便不属我的份内之事,并未多提。”

      顾承伯顿了顿,手中的茶杯盖子一直轻轻敲着杯沿,声音只二人间能听到:“他有无问起,你如何看这次失粮?”

      顾兮之道:“有。”

      “你如何说?”

      顾兮之抬头,眼中波澜已静,神色就是顾承伯一直以为的睿智早熟,仿佛从未变过,“孩儿只说了三句,粮,不是谁都有这种胆子动的。而敢打粮草的主意。有本事把事情办得漂亮,亦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还有便是……我让他,好好看清若有人需要粮草,那背后的涵义是什么。”一段话说罢,顾兮之闭了闭眼,

      大陈朝里有个铁一般的事实,上至当今皇帝,下至平民老百姓都知道。这江山能打下来,袁家居功至伟。袁家在,便江山在。

      袁家军,让蛮疆闻之丧胆的三十万铁骑,个个赤胆忠肝,军纪严明,不怕苦,更不怕死,世代袁家军都把“忠义”二字立为军纪。这,便是整个大陈朝的根基,动不得。

      若要动,便只能连根拔起。

      这个道理,在朝堂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坐在皇位上的,不姓袁。那么,便不提罢了。

      现在顾家在赌,袁家在赌,当今的圣上,亦在赌。

      赌一个字,信。信,或不信。棋差一着,便失之千里。

      袁家人为自己的家族而战斗,为自己的信仰而忠诚得守候在王座身旁,不吝血汗。满儿,你着实不能怪我。

      因为我们顾家也有我们的信仰,我也必须为我的家族而赌这一局。勿论输赢。

      “你并没有提袁家那小姑娘早已知道丢了粮,却没有及时上折子的事?”顾承伯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一沉。

      顾兮之亦与顾承伯对视,语气很缓,却坚定,“爹。勿论这次我们顾家是否能翻身。若我赢了,那么,我顾兮之在,袁满便在。”

      顾承伯冷笑,道:“那你可想过,若赢的是袁家呢?”

      顾兮之轻叹一句,“若袁家想过一分一毫要赢,那么,天,早变了。可惜,袁家是注定要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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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卷

      袁府。

      “小姐,老爷让你过去后院,说戏班子来了。”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

      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袁满背光坐着,那尖尖的下巴上那唇角正扬着抹笑。春桃推门进屋的时候,被自家小姐这似笑非笑模样吓了一跳,瞧了眼桌上,躺着支折成两半的玉簪子,不由得又惊了几分,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袁满把手中的信往蜡烛处点燃,看着它变成灰烬,这才收起了那抹笑,淡淡地开腔:“没事。去和老爷说,我马上就到。”

      ==============================

      袁府这天晚上很是热闹,袁大将军不知抽了何种风,向来不喜欢听依依呀呀的调儿,今个儿却请了个戏班子回家里唱大戏。

      袁满屁股在那戏台前颇有些坐不住,瞅着那生的秀美的旦角儿在台上对她一直眼送秋波,她偏生又无法不去注意那角儿笑起来时,那些扑哧往下掉的粉渣渣。

      诶,罪过罪过。美人,你还是洗把脸再来同我抛媚眼儿也不迟。

      袁绍棠看着自家闺女儿把一张太师椅做了个满档档,翘着二郎腿,一颗颗葡萄往嘴里扔,还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懒得连核儿都直接咽了,顿时脊背的血气就往上扑腾。

      人生女儿,他生女儿,怎生就生了个比爷们还纯爷们的呢?!

      许安宁眼珠子从戏台上飘了到袁绍棠脸上溜了一圈儿,嘴角抖了抖,冷笑道:“悔了罢,也不知是谁让自家女儿三岁开始扎马的,你看,现在这腿扎得都不老实了,不是横着跷就是竖着跷,我看着呐,不乱劈叉都已经是对得起咱袁家祖上了。还有,有谁的爹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沙场上真跟人家拼个你死我活的?”说到这里,许安宁把绣花手帕一抖,就在眼角处按了按,“可怜我的闺女儿,被你弄成这副德行,人家陈夫人李夫人张夫人罗夫人蔡夫人个个都当了外祖母了,闺女还天天和自己的娘出门看看胭脂水粉,喝喝茶拜拜神。就我这么命苦,女儿除了舞刀弄枪,什么都不懂,这都是你整的!”

      许安宁手指一伸,一直戳袁绍棠的上臂,袁绍棠连忙拉住自家娘子的手,道:“别戳别戳,得把你手指给戳疼了……”

      许安宁帕子一收,冷脸道:“不用手指戳?改明儿我换把番邦小臂刀来戳戳如何。”

      “娘子……”袁大将军无比幽怨。

      袁满掏了掏耳朵,道:“喂喂,我说你两个够了啊。到底你们是让我看戏还是看你们演戏?还有呐,到底今晚上有谁过来做客啊,怎么现在还没到?”

      袁绍棠那讨好的样儿一收,往自己女儿处一瞥,不怒而威的样子瞬间摆了个十足十,“急什么!你就这点儿修养?等个客人也等不及?如何成大事?你沙场上杀敌,等不到敌人是不是就立马回营了?你这德性怎么对得住袁家列祖列宗……”

      袁满挑挑眉毛,道:“我亲爱的爹,我对不住列祖列宗的事儿做的多了去了。想我那满门忠烈的祖宗们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估摸现在也习惯了。所以啊,你还是安下个心,好好看戏吧啊~”

      袁绍棠两颗眼珠一瞪,正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女儿,眼尖的老张一个箭步冲到袁绍棠深身前,接住自家老爷举高的手,满脸悲戚的样子,道:“手下留情呐~~~~老爷~~~~!!这梨花木凳子已经没几张了啊!!”

      袁绍棠被老张挡了挡,这半口气憋在心口,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候,阿禄走进来通传:“老爷,季大人连同他家的公子已经到了前厅。”

      袁绍棠顿时脸上仿佛开了那春花儿,立刻起身道:“设座设座!”又回头和袁满道,“待会儿见着了季大人,记得客气些,斯文些,还有!最重要的是,把你的二郎腿给老子放下来!今个儿是你定亲能不能成的关键时刻!就算装,也要给老子装成个女人的样儿!”

      袁满半口茶喷了出来,瞪大眼睛问,“定、定什么亲!?这季大人又是哪家的季大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卷 第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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