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卷 ...
-
顾兮之从那鱼羹中抬首，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道：“味道不错，秦小姐，啊……不，现在应该称李夫人。夫人的手艺果然一如以往的好。”
袁满低头喝了口鱼羹，咂咂嘴。
好罢，你这碗敢情就是特地烹制的，我这碗就是随便做的。
一夜飘香楼外头亭台楼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里头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歌舞声声好不奢侈繁糜。
袁满坐在靠窗，推窗一看，下午的日头倒是出得个正好。袁满有些看不得那香娥美人面露春色，双颊潮红，恍若下一秒便恨不得扑进顾家小儿怀里的模样，便托腮扭头，心内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连少妇都好顾兮之这口了，真真是好无眼色。
这一瞄，便瞄到下面有数人结伴进了一夜飘香楼的大门，袁满伸头一瞅，眯着眼睛只咧了咧嘴。顾兮之的余光也发现了那笑意，水波不兴的眸子稍稍看了眼楼梯口。
片刻不到，便有些青年人打闹玩笑的声音传来，几抹水色的身影就这样带着丝青草冬阳的味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彼时，袁满他们身处飘香楼的二楼。贵宾座。屏风影影幢幢，交叠陈设，只里头的人能看到外头，外头的人却瞧不见里头。
袁满敲了敲那白玉杯子，叹道：“果真还是年轻好。”
顾兮之看着那几个翰林的小学士坐在外头，笑了笑，道：“满儿亦正当风华的年纪。”
袁满又叹，“不行了不行了，不学员外郎那样精力充沛才思敏捷了。你看今上如此赏识便知员外郎将来还得不知如何风光。袁满该在这里给员外郎敬酒一杯，咱爹的两分帐且不算上，以后还得员外郎多多拂照。”
顾兮之道：“满儿你又忘了，说了没有外人在，便唤我兮之。至于赏识，也是今上体恤罢了，翰林十余年，能出来礼部为今上做点实事，也是兮之的福气。拂照就更不敢当了。”说罢抬首举杯，一饮而尽。
一句没外人在听得秦香娥心花更是怒放，缠着顾兮之要多敬两杯，袁满摸了摸酒壶，对美人嘿嘿一笑，道，“秦美人，酒缸子就在外面罢。我去取酒。”还不等秦香娥说话，便摇着壶子出了去。
二楼有个小楼道，尽头处专门放那老旧陈酿。袁满取酒完毕一转身，便看到个翰林小学士站在自己身后，于是便随意一笑，腾了几步想出去，可那人还是堵在前头。袁满只得欠了欠身，让他先过。
小学士瓜子面孔，目如点漆，倒是生的秀气清雅，可是一张口倒是老实不客气。他说，“袁大将军果然好比那天上的星星，碰上了吾等小官小吏，饶是招呼便也不会打。”
袁满睁着眼睛很是无辜，没打招呼？你也没给我打呀。
见袁满瞪眼睛看自己，那小学士倒是有些委屈的样子，“袁大将军莫非不认得我了？”
袁满身量比寻常女子要稍高挑，只微微抬眼打量了下，便道：“仿佛不曾见过罢？”这张脸委实是脸熟的，依稀还有几分那顾兮之小时候的样儿。
思及此，袁满只是徒然笑了，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那小学士闻言，腾的一下脸且红且黑，不知是何种形容，咬着下唇就是不走也不让，半天憋出一句，“我是季维。”
袁满手上的酒壶子晃了晃，洒了几滴到那青花绣毯上，轻咳了声，道：“啊，原来是季编修。久仰、久仰。”京城传言简直如纸片飞花，挡也挡不住，袁满亦知道自己当时酒后捧着人家的画像失了态。
可这不能怪她罢，彼时，她醉了个十足，即便做了任何事说了任何话，也算不得真。
季维见她样子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心内顿然有几分难受，却又放不下面子，便斜斜看着那墙角，道：“袁将军不记得了罢，前些日子，将军还在宫里的前殿小河里救了我。”
袁满侧头想了想，而后恍然道：“啊……原来那是季编修，那日着实月光不甚明堂，委实看不清。”
季维鼻腔里轻轻一哼，道：“我看不是看不清罢，是压根不认得。”
袁满咧嘴笑了笑，道：“委实是有些面生。”
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含羞带怨地看了袁满一眼，少年十七八的青涩心思千回百转曲折难猜，虽对袁满说自己面生感到不满，但是片刻便放下。季维道：“袁将军，今日这般巧？”
翰林院编修最近都在忙碌重新修辑今上的皇家族谱，一忙数月，今日才算大致整理了个七七八八，翰林的人常年对着书本子，白晃晃，干噌噌，除了墨水的味道便是男人的臭味，早就寻思事情做完了要好好放松一下。
文人分两种，一种自命风流，乃常年流转于风月场所，一种迂腐死板，即便路过秦楼楚馆看到美女时，都已颇感口舌发紧，便也得纠着眉毛叹几句世风日下。偏生那翰林便都是第二种的人的一个大集合，青楼既然嘴巴里都不屑去，那么一夜飘香楼这种有美有色又故作风雅的地方便最是合适不过了。
季维年纪小，只是跟着大伙儿过来热闹热闹，却想不到在这里会碰上这位袁将军。
袁满以为季维是感叹她一个女人居然会出现在这，便笑道：“我平日也不来的，今个儿是有人请酒，恰逢肚子着实饿极了，便跟了过来。”
季维敛了笑，道：“请酒？”
袁满道：“啊，对，白蹭了顾员外郎的几杯酒。”
季维抢过袁满手中的酒壶子，往那酒坛子架上一放，道：“相逢不如偶遇，袁将军，今个儿就让季维做个东，请顿酒罢？”
袁满有些恋恋地看了眼那酒壶子，歉然的道：“莫急，今个儿已有人请，不如等改明儿大家都有空了，再请也不迟。况季编修年少才高，名遍京师，袁满早已有心结交，这酒必须得喝，不过不是今日罢了？”文官请酒，还一日来两，传出去，又得不知多少人说她袁满一介武官委实不知羞了。
季维嘴角扯了个笑，道：“袁将军这是看不起季维的酒？”
袁满道：“委实不是，今个儿有人请酒了……”
“她身体才好，不宜多喝，若季编修想请酒，不若还是改日罢。今日袁将军且先让我占了个先儿，可好？”
袁满回头，顾兮之身长玉立的站在巷子道口，日光打照的身影叠在她的上头，堪堪把她的影子都笼了在下面。
季维回头对顾兮之做了个缉，道：“顾员外郎，许久不见。”虽然二人原本同属翰林，但是季维毕竟是新近才到的，与顾兮之这种老翰林不同，顾兮之早八百年前已不做编修抄书打下手这种细碎活儿了，所以平日两人相见的时候委实不多。
顾兮之笑得彬彬有礼，也福了福身，道：“莫多礼。说来，季编修进翰林后，仿佛还未同我喝过酒罢。”
季维一愣，道：“应该……是没。”记得他进翰林时，那日恰逢今上传召顾兮之进宫谈论编理宗卷之事，那迎新酒确实是没有喝到。
顾兮之又道：“既然如此，如果季编修不嫌，那兮之便同你过去翰林那桌打声招呼，干脆一起喝罢。人多，且热闹些。”说罢又回头，道，“满儿，你若吃完了，便先走罢？身体刚好，不宜多操劳，还是早些回府歇息的好。”
袁满早已懒洋洋的靠在酒架子上看两人一来一往，好不得趣，见顾兮之问她，倒是一改刚才拒绝的态度，甚有些感兴趣的一挑眉，道：“不。我留下。”
==================================
日暮西山，金霞漫天，一辆藕紫色的小布轿子一晃一晃地在长安大街上慢悠悠地摇着，嘎吱嘎吱。
袁满有些无奈。做人总是这样，一时冲动的后果往往都是你意料不及的。
推了推顾兮之那红透的脸，袁满叹气。
麻烦。真麻烦。
肩膀上不敢多做动静，袁满掀开帘子，伸出扇子敲了敲轿身，很快便有人回头问道：“小姐，顾府马上到了。”
袁满点了点头，道，“你先派人过去传告一声，说他们家公子喝醉了酒，先让人准备准备把他接妥当了。”
安排好后，阿福便先去通传了，袁满放下帘子，背靠着轿子，闭起有些酸涩的眼睛。顾兮之虽然喝得连耳根都红得透彻，可是气息却不甚带酒气，温热的鼻息熨到袁满的脖子上，让她手臂细细地起了一层小疙瘩，眉毛动了动，却没把那人退开。
有哪家公子会带人出来吃酒，会把仆从都遣走的？
这顾兮之真是打小便爱干这些稀奇事，她也委实点背，每回都被她碰上。
记得那是十五岁出头，正是书院开始可以住宿的时候，因为要让他们加紧学习，所以很多官绅都怕自家小姐公子跟不上进度会丢人，便都把自家孩儿寄到书院里去住。
袁满自然是不愿的，可是袁大将军一听那顾宰相的儿子也住到了书院，第二日袁满那床铺被褥便已通通给打包送进了书院的房间，恰是三楼，天字八号房。
如此三八的房间，又怎不会碰到三八的事呢？即便过了十余年，袁满还笃信风水影响命运。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