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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慕一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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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苦难历经七载,笼罩天城的阴霾渐渐消散,民间呈现一派安宁祥和之气。
日落西山,环绕天城的一袭江水被余辉染成金色。胡同深巷鸡鸣狗吠,房屋后院,人们散发乘凉,启窗闲卧,享受清风,好不从容潇洒。大街上人来人往,酒楼饭馆,客朋满座,嬉笑酒令声盈满室内,热闹非凡。
然而至夜间,家家户户紧闭房门,酒楼铺子皆落门打烊,大街小巷,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只因夜间时有盗贼出没,据说乃是魔教狂徒。
一池小月逐渐东升,月影婆娑。一个黑影从屋顶掠过,瞬间消失无踪,竟连半丝风声也无,可见其轻功出神入化。仅一炷香的时间,黑影复出,身姿轻盈,轻巧落至大街上。
“又得手了,一群废物,气死他们。”不渝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小脸满是得意之色。
然而正将踏月光而去,一道气流迎面扑来,竟似撞上一面无形的障碍,将她推了开去,脚下一时无法借力,竟狼狈落地。
谁再使坏?不渝深拧秀眉,气偾不已。
“小小年纪,偷东西可不好。”
声音温和,如山间的清泉,却又带着轻微责备的语气,淡淡的,宛如从天际飘来,恍若梦幻。
不渝诧异,抬头看向来人,这一望,便愣住了。
清空皓月,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身边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宽大的袖口灌满清风,身姿如仙。长发如墨散落在干净简单的白袍上,脸部轮廓分明,月光的投影下,看不清五官,然而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令人折服。
在他面前,不渝忽然失了底气,她拍拍衣裳,站起来,半垂着头,小声争辩:“我••••••我偷的都是坏人家的。”
不渝不知为何,竟不想给他留下坏印象,虽然她只是刚刚才遇见他而已。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切勿拿别人的恶果作为自己的善因,明白么?”
不渝不完全明白意思,但也清楚他是在责备自己的不对,一时倔强之气盛起:“我没有错,坏蛋就该得到惩罚。”
“偷东西终究是不好的事情。”不知何时白衣人长身立于面前,衣带起伏,不渝好奇,抬头仰视,对上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睛,静得没有波澜,没有责备的语气,被它专注盯着,反而让人不敢争辩。
不渝攥了攥手中的东西,惭愧地低下了头。
再抬头时,街上空荡荡的,早已消失了那个身影。
不知为何,不渝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那天以后,天城内再也没有发生过偷窃。
凤凰山位于天城东部,巍峨高耸入云端,通往山顶的青石阶梯蜿蜒陡峭,薄雾缭绕,犹如天梯,增添了未知的神秘之感。
金秋九月,凤凰山不同于往日的宁静,人山人海,喧闹不已,只因扶生派向民间广招弟子,一时武林中人纷纷前来观望,好不热闹。
不渝此刻正高坐在附近的一棵三丈大树上,放眼远望,阶梯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由此望去,竟像是大群的蚂蚁在缓慢爬行。
像这样走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渝眼珠转了转,立刻有了主意。
一个红衣身影如风飘过,身姿如燕,踏着树枝急速前行,瞬间没了踪影,徒留下那片片树叶依然在风中摇曳。
眼看即将穿过密林,不渝收势敏捷落地,然而出乎意料,竟落到一片竹林深处,竹叶竟出奇的茂密,抬头望不见高空,仅有繁密的阳光从竹叶的缝隙之间斑斑点点洒落而下,染着金色的灰尘细细飞扬。偶尔有风袭过,绿竹摇曳如碧海生波,汹涌叠嶂如潮起潮落。
不渝细细观察,发现没一处可踏枝借力,竟似人为设计一般,处处相似,望不到尽头。直接踏路而行,却怎么找不到出口。
不渝疑惑,适才从外边看来,这林并不大,如今却广浩无边。再感周身诡异气氛,似乎其中暗藏玄机。
莫不是掉进了阵里?不渝被自己的猜测下吓了一跳,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冒然行事,想这扶生派也是武林至尊,不可能轻易让外人入内,刚才外边无一人把守,定然是内有玄机。早知道就不冒然闯进来了。
“外面有没有人啊。”不渝不甘心坐以待毙,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一来二去,口干舌燥,然而回应她的却仅有树叶的沙沙声。
不渝颓然地坐在地面,索性靠着树干,阖目休息。疲累袭来,眼皮沉重,昏昏欲睡之际,猛然间,眼前似有强光咋起,不渝惊觉不对,倏地睁开双眼,随即被眼前的一切惊住。
风声呼呼,竹林发狂摇曳,周围的气流骤然变化,身上的衣裳灌满强风,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生成,似乎要将身体推出。不渝紧闭双眼,死死抱住身后的竹子,才险险不被刮飞。
须臾,力量消失,不渝缓缓睁眼,不知何时,狂风已止,胸口肌肤微热,不渝低头察看,顿时大骇,
五彩金光生成,团团环绕着不知何时掉出的黑玉挂坠,愈来愈强,黑气猛然袭来,簇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笔直冲往密林深处。
不渝愣愣地抬脸,原本望不到头的竹林,此时顺着白光竟出现了一条小径,模糊还可看见那头景象。
是出口!不渝惊喜,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顺着指引的方向一步步往外走。
片刻,强光消失,挂坠恢复平静,出口也近在眼前。不渝欣喜,将挂坠放入衣襟内。
不渝不禁疑惑,这挂坠如何会••••••
“来者何人?”淡淡的声音,宛如从天际传来。
不渝讶然,抬脸。
眼前是万丈悬崖。
巉岩万壑,山峦起伏,远处青黑色高山隐没于无光之中,云朵出岫,倦鸟始归,断壁间涌出汩汩清泉。几株松柏傲然挺立。
一袭简单白袍,犹如天上的云朵,又如圣洁的莲花。宽大的袖袍拖曳地面,临风飘动,其风华如临江之仙。
长发黑如墨,仅用一根普通地木簪束起,却不减其丝毫风华。
那人静静地独立于天地之间,面朝悬崖,那灵性的洁白,秀挺的身姿成为断崖上最美丽的颜色,未见人,心始动。
须臾,未见回应,背影微动,回身而望。
此刻,她看到他的美,宛如倒映在碧湖中的莲花,自觉自恃,却不知自己的容颜会令人动容,立于断崖,淡淡的余晖照耀。淡漠宁静的眼角眉梢,细长拖延。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看到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间隔一步之遥。
是这样的男子,恍若断崖独立凝望沧海桑田,心平如镜。
记忆中那个月下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
白皙的脸忽然通红,不渝羞怯地低垂下头,平日能言善辩的她此刻却有些结巴:“我-----我叫不渝。”
十三岁的女孩虽不懂情爱,豆蔻般的心却有了悸动。
“为何擅入本门圣地!”依旧淡漠平缓的声音,在不渝听来却似乎多了一些责备的语气。
“我,我不知道,”不渝不知为何竟为一句平淡的话红了眼圈,“我只是来拜师学艺的,不知为何竟来了这里。”
“既是来拜师学艺,便应到清玄殿。”广袖放置身后,无波的语调,只是淡淡地叙述一件事情。
“你是谁?”不渝忍不住问道
“慕一连。”
记忆深处似乎有个幻想的影子,那位被天下百姓津津乐道的故事中的主角,除魔守护天下苍生的扶生派慕掌门。
曾经被想象过无数次,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与他却仅隔一步之遥。
不渝抬头愣愣地望着那张绝美的容颜,一个小小的期许在心中发芽。
“我-----我可以做你的徒弟么?”纯净的眼睛满是期许。
慕一连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转身要走:“我从不收徒弟,你从何而来,便回何处吧。”
“掌门!” 见他要走,不渝连忙却拉住他宽大的袖袍,紧紧地,“不渝一定会勤奋不偷懒,会认真学,求掌门成全。”
视线相对,那双灵动漆黑的眸子满是恳求。
“回去吧。”
不渝猛然跪下,抬脸:“不渝无父无母,这世上就只剩不渝孤身一人,求师父答应,不渝一定学好武功保护师父,保护身边的人。”
“---------”
“师父。”
“回去!”
“师父若不答应,弟子便长跪不起!”
日落西山,一池小月逐渐东升。月影婆娑。
断崖石径上,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单薄的身子倔强地挺直着,眼睛盯着前方,目不斜视,满是不认输的神色。
不渝不知道自己已经跪了多久,她的小腿早已失去了知觉,膝盖也被石头硌得生疼,隐隐渗出了血迹。钻心的疼痛,不渝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一次次咬牙忍住,薄薄的樱唇早已血迹斑斑。
她已经被人放弃过很多次,这次,她不想被放弃。她要自己去争取。
-------人没有牺牲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记忆深处忽然出现这句话,仿佛刻入灵魂。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袭白袍映入眼前,素白衣带随风起伏。不渝迟钝地抬脸看。
不期然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仍然淡淡的,却让她捕捉到了一丝波动。
“为何不走?”
“我相信师父会来。”
慕一连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人。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已苍白如纸,唇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额头已汗水涟涟,眸中却依然带着不肯罢休的倔强和偏执。
“师父-----”
“既然已喊了师父,就随我去净心殿。”
不渝猛然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连连额头:“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或许是一时放松,剧痛袭来,不渝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倒下,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