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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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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恒八年,中原大地十几年马蹄声,厮杀声渐渐逝去,外族进犯侵扰的混杂局面,都似昨夜的一场旖梦,被天朝黎明红日的曙光悄然屏退。
多年来武林正派人士与魔教屡次交战,立志消灭魔教,肃清武林。经过几场大战,魔教渐渐收敛,不再肆意横行,明目张胆厮杀,退居暗处。旧时人心惶惶的百姓也终于安定地生活下来,休养生息。
天城,落英缤纷,夕阳似锦。
古老的帝都一派春意盎然,古老的青石城墙被笼罩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哪怕现在还是春天,但是阳光已开始炙热起来,空气是粘稠的,温度就像是锅里嘟嘟跳的热汤。小店内的气氛也如这天气热腾起来,乱哄哄地热闹着,吃客们一伙伙地聚着,吃喝聊天。
“听说了吗,最近城内出了大事了••••••”一个酒客饱食之余,兴味盎然谈起天来。
“什么事啊。”众人好奇,立刻凑了上来。
“城中闹贼了,听说是个神偷,富人大官们家中宝物连连失窃,几个月来派足官兵严加把守,可是没用,仍是被那贼得了手,听说啊••••••”那酒客忽然噤了声,神神秘秘朝四周小心地望望。
“听说什么啊。”众人见讲到关键处忽然不说,皆不满地催促问道。
酒客小声道:“听说他是魔教的••••••”
“魔教?”众人听他说,皆变了脸色,“有慕掌门在,魔教哪敢肆意横行,你不是浑说的吧,我们可好不容易过上平稳的日子••••••”
酒客见众人质疑,不满道:“我哪敢浑说,我有一个兄弟在刑部当差,听说那天夜里,看见了一个黑影飞过,在月光下看见那人随身的东西刻着多年前魔教的标志。”
“那可怎么办啊”小店内一下嘈杂起来,一片不安。
“武林正派已经严正以待了,扶生派慕掌门也不会掉以轻心的,怕什么。”酒客不以为然道。
其他客人也都随声附和起来:“是啊,怕什么,没事的。”
“说起这慕掌门,真是百年难得的人物,才二十五六岁,已能独当一面,为人又怀着悲悯之心,心怀天下苍生,真是我们武林之幸啊。”有人感叹道。
“可不是,对了扶生派广受弟子的时候快到了。”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最近,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可以幸运地选上••••••”
“那慕掌门是谁啊,他有那么厉害吗?”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衣衫的少女吃着花生米,满是不以为然。只见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黑亮的眸子晶莹剔透,眉眼灵动,宛若遗落人间的精灵,众人一时呆愣地说不出话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渝,他见众人不说话,以为他们定是夸大了,那慕掌门是谁,会比黑叔叔还厉害吗。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神偷正是不渝,但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魔教的人了,黑叔叔只是教她轻功,让她出来历练几天罢了,况且她也只是偷那些贪婪的坏蛋的东西罢了,这些人就会吃饱了乱说。
尽管不渝已在玄暗宫呆了七八年,也不知其所处之地就是魔教盘踞之处。
“我就知道你们青天白日的乱说,什么魔教,什么慕掌门的,唬小孩的吧。哈哈哈••••••”那酒客见她捂着嘴咯咯直笑,显然是不信,一时回过神来,不屑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还是回家玩去吧。
不渝听了,拍拍身上的花生屑,站起来懒洋洋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夜里一定星光灿烂,很适合偷盗,因为可以躺在房顶上看星星啊。”
直到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不见了影子,众人才目瞪口呆地醒悟过来:这个小女孩刚刚说得可是••••••偷盗吗?
青山前,霞光淡去,一弯月牙已倒挂在柳梢上。
不渝手上把玩着一支柳枝,悠闲地沿着熟悉的小路回去。
不渝刚走到藤蔓前,就见一个鬼面人影从身边掠过,转眼便不见了。不渝揉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不渝像往常一样,站在原地喊黑叔叔,每当这时,黑叔叔就会出现,带她回去。她兴奋地站在原地,犹自想着把今天遇到的妙事告诉他,也让他笑笑。想到这里,不渝忍不住偷乐起来。
等了一会,不见玄火的身影,不渝又叫了几声,仍不见其人。
黑叔叔今日怎会没来,会不会有事正忙?不渝郁闷地蹲下身子,无聊地拔着地上的小草,不停地嘀咕着。
天渐渐黑了,月牙儿挂至高空。隐隐还可以听见鸟兽的声音。
然而,依旧不见玄火的身影。不渝开始着急,她不停地张望,四处边跑边喊,嗓子都哑了,那个一直默默关心着他的身影却如昨日梦幻,再也不会出现。
到底发生可何事?不渝仍不明白,为何玄火在一夜之间忽然将她遗弃,他不要她了吗?不渝脚下绵软,摇摇缓缓地往山下走去,失魂落魄。
死寂的黑夜,忽然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望着前面渐渐消失的瘦削背影,停驻良久。
“不渝,不要怨我。”玄火缓缓闭上了眼睛。
站在死寂的乱石堆中,不渝那晶莹透亮的眼睛此时已暗淡无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上来了。自从那天下山后,不渝仍不死心,她不相信,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恶梦,梦醒了,一切就都会恢复美好如初。只是此时,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终于相信这个事实——她又一次被丢弃了。
天地悠悠,不渝俨然已独身一人。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内心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如一叶轻舟飘荡在茫茫海面上,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娘亲刚去世的那个时候,孤独无助,只是似乎现在又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在你失足落水,即将淹死之际,有人伸出了手将你拉住,却在你以为得救时,放了手。她知道这是绝望。一种侵蚀入心的绝望。
不渝抬头望了望蓝白相间的天空,无声叹息。
既然大家都不要我,以后就只为自己而活。
时至初夏,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特别是正午时分,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来往的路人无不寻着树荫凉处,躲阴乘凉。
山中的树林间,蝉鸣不断,四周杂草随风摇曳,看似宁静,却隐隐有一股杀气向此处缓缓聚集。
终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气息贯穿而来,树脂栖身的鸟儿倏地一声早已无踪影。
“月杀,作恶多端,终有报果,还不束手就擒——-”
树荫浓密的树林,传来一声怒喝,若林中有酣睡者,想必也应该被着突兀的嗓音吵醒了吧。
树林深处,数十名男子,团团围着,青衫,道袍,短打劲装,装扮不一,看来出自好几个门派。但此时神情严肃,皆不约而同的将手中的武器指向同一个人,严正以待。
而被他们所包围至中央的是一名大约三十一二岁,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他仗剑而立,面色冷峻地盯着众人,手捂着胸口,却挡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他紧抿薄唇,额头鼻尖豆大的汗水渗出,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痛苦所致。
“又是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那被唤作月杀的受伤男子扯了一下嘴角,泄出一丝冷冷的嘲讽,“简直虚伪至极。”
“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年轻气盛,又被如此侮辱,早已按耐不住,此时趋前一步,将利剑直指月杀颈部,咬牙恨恨道,“深夜闯入我青山派女弟子房内,欲行无耻之事,幸好各大门派当晚皆在我派商议事情,才没让你••••••得逞,如今还口吐污言,实在可恶之至。”
“哼,可笑,我月杀不说顶天立地,但也不屑强迫于人。”月杀侧身躲过,冷哼一声,抬起下颚,直直望向众人,自有一股傲气天成。他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口气隐隐温柔下来,“我只是想见见冰洁••••••”
“住口!”一个年纪四五十岁中年男子喝住他的话语,他目光冷厉,满脸掩饰不住的怒气,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莫不是你这魔教魔头将她掳去,言语惑乱,她又怎会-----”
“丁石秋,我与冰洁是真心相爱的,莫不是你们这些虚伪之士横加阻扰,我们早就双宿双飞,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月杀冷面一肃,抬起鬼剑指向丁石秋,愤愤不平。
“休得胡言!我们正派弟子怎会与魔教中人为伍。”丁石秋气得胡子乱颤,“冰洁早就后悔了,后悔不已。”
月杀面色一滞,瞬间却又缓和下来,轻笑道:“丁老头,你太小看我了,冰洁不是那种女人,想蒙我,笑话。”
丁石秋闻毕,神色不明,他冷冷盯着月杀,一字一句道:“冰洁已自裁谢罪,你说她可是后悔?”
丁石秋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月杀的心波中激起千成浪,他脸色骤变,掩饰完好的脸,瞬间破裂崩坏,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她被你害死了。”丁石秋冷冷道。
意志减弱,体内竭力凝成的一束真气,也瞬间崩塌。月杀早已支持不住,单腿跪倒在地,鲜血不断溢出嘴角,沿着下巴一滴滴落在翠绿的草地上,颜色分明。
“丁掌门,杀了这魔头,为民除害!”周围的武林人士,皆将刀剑拔出鞘,蠢蠢欲动,欲将其杀死而后快。
月杀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两眼空洞,俨然是一副丧失了灵魂的躯壳。
“笨蛋,他们在骗你---”眼看那丁石秋的剑直取月杀人头之际。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清亮声音传来。
月杀浑身一震,七魂五魄瞬间回体,他眼神一睨,以闪电之势,向后弯身,与此同时,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向地面猛烈一划,尘土立刻似一块屏障离地而起,挡住众人的攻势。他竭力向后一跃,望着众人,眼底满是嗜血的光芒,狠硬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定是你们将冰洁逼死,我月杀发誓,从此与你们不共戴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空中闪过一道黑线,快如闪电,瞬间已没了月杀的身影。
这一场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皆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呵呵,真好玩,刚睡醒就看了一场好戏,不错,不错。”如同刚才一样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红衣少倚树高坐枝头,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乌黑如缎的长发用红绳高高束起,显得俏皮可爱。她手捂殷桃小嘴,慢慢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俯视着众人,仿佛刚刚睡醒。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的罪魁祸首便是她。
“你这小孩,为何胡言乱语。”一个少年斥责的声音响起。
不渝见是一个面如冠玉,骨骼纤细的少年,此时正皱眉望向她,极为不满。
自己也不就是十五六岁,还有脸叫我小孩。不渝内心腹诽着,但脸上露出一丝讪笑,娇声道:“我刚睡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
“明明是你乱说话,才让他乘隙逃走。”
“哎呀,我又不是同他说话,我是和这只蝉说话啦。”不渝伸手从袖口中掏出一只蝉,放在手掌上,对着蝉嘀咕,“我说了大家在骗你啦,做蝉也要适时安静,整天叽叽喳喳,很讨人厌的啦。”不渝偷偷瞟了一下那少年,翘起嘴角。
“你这小丫头••••••”少年明白过来,知道她指桑骂槐,恼羞成怒。
“怎么,你们一群人想欺负小孩子啊,我好好地一个人在树上睡觉,被你们吵醒不说,还冤枉人,你们一群人自己打不过他,就把不满发泄在我头上,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不渝撅起嘴,一脸委屈。
“你••••••”那少年脸憋得通红,竟回不出话来
“决儿,休得再说,我们回去”丁石秋知道自己这实诚的徒弟是斗不过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的,于是望了不渝一眼,带着徒弟回去。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中途那少年不自觉回头望了望,不想那丫头适时地回敬了一个鬼脸,一时内心也是哭笑不得,忍俊不禁。
待众人都没影了,不渝收敛了神色,轻轻一跃便从三丈大树上轻巧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