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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栋雕梁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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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的屋子就在那老祖宗太后的宫殿里头,她被六兴扔将进来之后便足有一个时辰无人搭理了,怀里的糕饼被吃得干干净净,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
不过这滋味倒是熟悉的很,跟着爹爹在外头打仗的时候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爹爹治兵强悍,可惜压根不会照顾人,很多时候都是他带着一股子血腥和铁器的味道走进帐篷里,莫若正一个人趴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啃桌子,于是他那武功高强兵法独到的男子汉爹爹就丈夫气概全无地抱住她“呜呜”地哭,一面念叨“爹爹让你受苦了爹爹对不起你娘亲啊”什么的,每每这时莫若就一嘴木屑地给爹爹擦眼泪。
这样过了两天之后,堂堂南戍将军哭鼻子的糗事就会传遍整个军营,随即就换成众将眼中形象一落千丈的头领在营中挥舞着棍子追逐泄密的小女儿的情景,不过一次莫若跑得太急“嘎嘣”将嘴里的青梅抽进气管差点噎死之后,她再怎么让爹爹丢脸爹爹也不追她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莫若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门迈出去了,门外是条长长的廊道,她围着廊道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出口,索性攀了窗子跳出去,落足之处不远就是一道石阶,颜色白润细腻,上头的雕花精致之极,莫若抓着石栏上的兽头跨坐上去,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正不客气地悬在下面一张脸颊的正上方。
她愣了一会儿,将脚挪开,下头那张脸上有一双泉水潋滟的眸子,她几乎以为其中就要溢出清涟来了,莫若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太干净了,干净得简直就不似凡俗中的人。
有着清涟样眸子的人也不过只有莫若那般大小,似乎比她还能小一点,莫若看见他站在筑成高台的墙的折角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瓶,正给角落里一株小草浇水。
在军营里见惯了忙乱情景的莫若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可以闲暇若此,就好像世间万物红尘纷扰都与他无关一样,他就可以一直窝在那里,看云起云落、花谢花开。
莫若皱了眉头,“你是谁?”
少年一愣,也问道:“那你呢,你是……”
“我是莫若,”她回答,从栏杆上跳了下去,“为什么要给它浇水?”
“因为好久不曾下雨了,它这样会干枯死的。”
“奇怪,为什么这里会不下雨,”莫若奇道,“我来的那个地方几乎每天都有雨的,草木也都好高好茂盛的。”
“咦,真的吗?你从哪里来?”
“南方,”她说,想了想,补充道,“岭南。”
“南方哦,”少年抿抿唇,唇上的颜色很淡,“听说南边蛇虫很多,瘴气也挺可怕的。”
“可我活在那儿就是高兴!”听他说南方不好,莫若也怒了,“这里有什么好的,我待了半天,饿都要饿死了,居然没人来给我饭吃,桌子硬邦邦的,又啃不动,还有……”她记仇甚深,“梅子能酸掉人的牙!”
“哦……”少年深有同感,“我也觉得那青梅不好吃,但听说是用十几匹千里马轮流送到都城的,所以金贵得很,老祖宗给了我好多,父皇也往我那儿送了一小筐子,不吃就只能烂着了,也可惜呀。”
“嗳?一小筐呢!那你真够倒霉的了。”莫若深表同情。
这时候少年已经扶着墙站起来了,看向莫若的身后,“石榴哥。”
怎么又是“石榴”,今个一天她听石榴听得耳朵生茧子,莫若也回头,一看便很怔了一下,“啊,真是你啊。”
石榴立在她后头数尺外,也睁大眼睛看她,街头上莫若做贼心虚没仔细打量,如今一瞧,石榴修眉俊目,鼻若刀裁,目光中沉静温润,却还透着那么一点傲然飞扬,很有点传说中江湖侠客的意蕴在其中嘛。
可惜了,头上那一个大包。
好在后头的浇草少年似乎没注意,只看了看对视的两人,“你们认识么?”
“不认识。”莫若诚实地回答。
石榴朝她耸耸肩,却转向后面的少年,“十七,你怎么窝在墙角,阴冷阴冷的,也不怕得了风寒。”
少年很乖地握着玉瓶走了出来,“璧祈在里头?”
这话一出,莫若“噗嗤”笑了,荸荠?怎么他们的名字都那么奇怪啊。
石榴又看了看她,“是在里头,三哥也在,所以大概不会挨训斥吧。”
“那岂不是三哥替他儿子挨训了么?”少年笑道,“要不要我进去说说情?”
石榴笑:“我看也成,不过三哥那么大的人了,叫你看他挨训,面子日后往哪里搁?”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笑了。
莫若咬咬指头,真是没工夫听他们胡说八道,她出来是因为饿得慌,得去找那个叫六兴的要吃的,似乎就他对自己还好吧。
见她要走,石榴追了几步,“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么?”
“不是。”
“今天才来的?”他问。
“啊。”
石榴双目一亮,“你是莫将军的女儿?”
莫若看着他不语,倒是那个十七接了口:“莫将军的女儿?石榴哥,莫将军是哪里的将军?”
石榴顿了顿,“呃,莫将军,就是天朝的南戍将军,骁勇善战,可惜……”他看了眼莫若,没再说下去。
“哦,那石榴哥就不认识他了,离的太远了吧。”
石榴笑道:“隔着好几千里呢,对了十七,这次和璧祈溜出去,给你从城隍庙求了个平安符来,”他神秘兮兮地将拳头握着塞个东西到十七手里,“老百姓信的神,说不定才是准的。”
十七看了眼一旁仰头望天的莫若,“呀,谢谢。”
“你是怕这个小姑娘告发我们么?”看出十七的顾虑,石榴笑着,“我和璧祈可是在外头撞见的她,她早知道我们溜出去的事了,其实就算没人说,里头还不是早发现了?”
莫若以手覆额,她好像又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啊。
这次下定决心要走,冷不防前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近而立的人头戴金冠出现,皱了眉头,“石榴,怎么跑这里来了,十七也在?”他顿了顿,“两个家伙跑这阴冷地方做什么,说话不会去太阳底下么!”
这人面目过于刚硬,唇抿得很紧,天生自有一股气场在,还说晒太阳呢,他立在身前,好像阳光就少了一大半,净瞧他了。
于是石榴和十七立刻垂手道:“哦。”
男人身后跟着的正是被莫若把包子砸到脸上的荸荠,他抬眼看见莫若,“啊”地叫了一声,“石榴叔,怎么这个小贼也在这里?”
石榴摊手,“真不是我带来的。”随后对男人说,“三哥,这女孩似乎是莫将军的女儿,老祖宗前儿提过的。”
男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刚才在里头的时候六兴还说找不到她了呢,这样,你带着璧祈先回去,十七也别站着了,久了腿疼。”一面拉起莫若的手,“和我一起去老祖宗屋里吧。”
石榴应了一声,男人突然道:“等等,你那额头是怎么一回事,谁干的?”
莫若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好像自从石榴再出现,十七也没问过他额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等这什么三哥出来,也不曾注意,现下子倒看着了。
石榴咧嘴一笑,也不答言,男人的唇抿得更紧了,良久哼了一声,“以后注意点。”便拉着莫若走了。
莫若长舒一口气,怎么好像这石榴受伤是经常事的感觉啊,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反正自己逃过一劫,真是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