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故事》红曜石

4、上

　　-少年I-

　　卢卡醒来的时候，邻居家的拉夏已经站在门口。他手上提着篮子和柴刀，笑眯眯地摆动着一头红发。
　　“一起去山里捡蘑菇吧！”
　　卢卡往口袋里塞了点干面包，匆匆离开了小屋。他出门的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了，不，应该说整个村里的成年人都出门了。只剩下像卢卡和拉夏这样干不动农活的孩子们，在大人们上山的时候，下到山谷中里捡蘑菇或是野莓。
　　现在正是初春，从山谷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凛冽，但一天比一天夹带了更多香气。卢卡走出门的时候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对年长两岁的表哥说：
　　“好像能闻到火绒草的香气。”
　　拉夏摆摆头，怎么可能呢，种子才刚种下去，他老成地回答。
　　“要多久才能开花呢？”
　　卢卡走到山道边，抬头望向山上成片花田。他突然感到一阵目眩。
　　“要到冬天才行吧。”大一点的少年回答，他接着叹了口气。
　　“今年一定要多开些花啊……”
　　去年和前年的收成都不好，这点连两个孩子都看出来了。上个冬天的时候，远方穿着皮毛的大贵族特地跑来查看了花田，似乎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卢卡想起那时面色沉重的父母们，不由地心里一紧。
　　“我们也要多采点蘑菇！”
　　拉夏怜爱地抚摸着这个懂事的表弟的头。

　　他们手拉着手往山谷走去，背后是满山的花田。到了深秋以后，所有裸露的土地都会被白花覆盖吧，他们如此祈祷着。
　　这个深山中的村庄之所以能够支撑下去，全靠了这小小的白花。被称为火绒花这种纤细的白色野花，是几代前的王后玛丽贝尔心头的最爱。她把那些伞状的花瓣别在头发上做装饰，在宫廷里引起了潮流。在玛丽贝尔死后，这种花更是被赋予了种种美德，成为一切幸福的象征。可柔美的火绒花唯有在寒冷的山中才会像白雪般盛开，因此，这个小小的村庄获得了的王室采购证书，作为国王和贵族们的花田。无论多寒冷，村民们都再也不用为粮食短缺担心了。
　　但是，从两年前这一切都变了。田地像是被诅咒了一般，连着遇上了歉收。可相对的，几座山外的另一个村子却十分兴旺，甚至产出了超越这个村子的花朵。从王都来的贵族们甚至说，如果连着三年没有好花，就取消这个村子的王室采购许可。
　　不过，无论拉夏还是卢卡都不知道这些。村里的成年人都把对未来的惶恐和苦涩，像是埋下种子一样深深掩埋在内心中。

　　那天晚上，卢卡做了个梦。那是一个真实地令人害怕的梦。
　　“以大地过去的支配者的名义，我选中了你。不管什么愿望，我都能实现它。”
　　在梦里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的人。他浮在半空中，诱惑般地向卢卡伸出手。
　　“……”
　　少年太过害怕，以至于什么都说不出，只觉得喉咙口传来丝丝的呼气声。
　　“没关系，我会再来的。”
　　斗篷人像是忍着笑意，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请在那之前想好愿望。”
　　卢卡拼命堵住耳朵，钻进被子，但奇妙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着。
　　“只属于你的宝贵的、唯一的愿望。”

　　-旅行者I-

　　马车穿过层层山毛榉林，走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坐在前方的是个黑发黑眼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锻炼良好的样子。即使牵着的只是匹驽马，他依然一丝不苟地握着缰绳。而相对的，侧卧在马车后的青年却带着悠闲地微笑，他舒适地把身体埋在皮毛堆里，露在的外面的是一张精致的脸。他比同伴年轻很多，无论是金色的发丝还是宝石色的双眸，甚至是抱着皮毛的柔软双手，都让人无法把他与这个破马车联系起来。这对奇妙的组合一边前进着，一边交换着意义不明的对话。

　　“这是什么？”
　　“龙胆，这个季节山里到处都是。”
　　“那么那种长长的花呢？”
　　“圣诞玫瑰，听说在西边的国家很受欢迎。”
　　“西边的人品位真奇怪….啊，刚才飞过的那种鸟呢？”
　　“松□□，也可能是雷鸟。听说它们会对猎人放出雷击。”
　　“下次看到的时候，试试能不能抓一只吧。”
　　“请不要说出这样危险的话！不过如果您亲自动手的话请随意。”

　　金发的青年好像从没出过门似的，对山里的一切显现出非一般的热情，而黑发的男人却并不感到厌倦，只是细心地回答对方任何天马行空的问题。穿过山道来到稍稍平缓的地方，青年对山里的事物的兴趣告一段落，他再度拾起地图。
　　“从地图上看，这里好像有条往山上的路……不过已经废弃了。”
　　对方却没有回应他，黑发的男人盯着山道的深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雪吗？”
　　可是现在才刚入秋，即使山顶也不会飘雪。
　　然后，两人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这是什么花？”
　　金发的青年伸手抓住了一片花瓣，但打开手掌，花瓣却不见了。手中只留下了一丝冰冷的触感。
　　“以我之见……”
　　“是火绒花呀！”
　　从马车的右后方传来清脆的回答声，像是少女或十多岁的小男孩发出的声音。但这里会有人吗？两人同时产生了这样的疑惑。首先发出动作的是金发的青年，他咻——地跳下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青年隐约看见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但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
　　像是羞涩的野兔一样，少年转身往山里跑去了。青年向前追去，可没走了两步边停了下来。
　　“您看见了什么？”
　　背后的男人带着一丝慌乱跑来。但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切时，也不得不发出惊叹。
　　眼前所见的是废弃的山道，如地图上画的一样，已经失去了作为“路”最基本的功能。狭窄的道路中央堆着木桩和乱石，将整条路封得严严实实，即使高大的男人都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只有鸟儿才能越过巨石，只有昆虫才能钻过缝隙。可刚才的少年却不见了，消失在绝壁尽头。

　　“我们好像遇到了有意思的事情。”金发的青年转过头，蓝宝石般的瞳孔里闪着光芒。他带着恶趣味的笑容，向男人宣告着：
　　“改变计划吧，今天先下山，回到刚才的村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