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女》似空斋

4、第 4 章

　　她喜欢在我的后背上用手指来回地抚摸，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送进我的梦里，可实际上却是让我的梦醒得更快。

　　“林惠后天有演出，我们一起去看吧。”
　　“林惠…”我想起这个前段时间见过的老友，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亲密的感觉。

　　不过实话说，就算是他还是罗密欧而我是朱丽叶的时候，我们也谈不上亲密，相反有时我隐约能察觉到他对待我的敌意。在舞台上，他爱我爱得能够赴汤蹈火，在台下，他看着我好像在看镜子里的他自己，也许是幻想中的自己。

　　“什么剧目？”
　　“图兰朵…”
　　“她如今也是熬出头了…”我喃喃自语。

　　爱子翻起身，把手穿过我的胳膊，用力把我搂向她，我挣扎起来，她却故意要较劲儿般。最后我知道这样只能是两败俱伤，我很怕疼，她也明白我这点，人人能够承受的不足道疼痛放在我身上就是随时可能击败我的武器。不管是切切实实身体上的，还是感情上的。

　　“你就别再和我怄气了。”
　　“我没有…”我想说怄气的前提是必须要在乎，可是眼下我只是本能地不喜欢自己被控制，而不在于我在乎爱子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就各自心知肚明，不用说得那么明白撕破脸，她需要我的身体，我也感到孤寂，就算是怀旧地抱着依稀的情绪，也不再坚定。随时可能摇摇欲坠的我们已经不适合再重新走到一起。
　　她明白的，可偏偏此时就装糊涂。
　　我不喜欢她这点，以前的爱子是不会这样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好像她爱我就无所畏惧，最后分手也干脆明了。

　　松开了手，爱子仰面躺着，我又一次转了个身，觉得刚才被勒住的胳膊快要断了。从烟盒里抽出烟，爱子点燃，吸了一口…

　　“你爱上别人了吧…”
　　“……”
　　“我在日本三年，也有过其他女人…可是全都敌不过你，我在想自己真是可恶，既然爱着却为什么要在走的时候说那些呢……”
　　“……”
　　“要是我没有说分手…你会等我么…？”爱子吐出烟圈：“会认认真真地等我三年么……”

　　“我不知道，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发生，你没有要我等，也没有和我剪不断理还乱…”我不能想象那样的事儿，而且现在想这些也毫无意义。

　　爱子好像在笑，我依然背对着她，能听到她嘻嘻的声音。

　　“你重新爱上的这个人，和我比要好吗？”
　　“这个也不好做比较。”
　　“和我说说嘛…不要这么吝啬，我现在占有你的身体，心里那么悲伤…你的心已经不再是我的了…我只是想要了解些情况罢了…”
　　“既然有了身体…也就只用想身体的事情吧。否则不是对自己很不公平…”我不想说，不想对爱子说ally的事。

　　身后的人沉默了，不一会儿，爱子再一次从后面抱住了我。
　　但这一回，很轻柔。她将脸蹭着我裸露在外面的脊背上，又用鼻尖去顶了顶，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我哆嗦了一下：“干什么…”
　　“不是说只用想身体的事吗……”
　　“我想睡了…明天要早起…”

　　我终于回过身子，想要阻止爱子的动作。但是爱子用力压住了我的肩膀，用劲儿地亲吻着我的嘴唇：

　　“别拒绝我，小瑶…求求你…别拒绝我……”

　　我确实是很少拒绝，不然就是走入了社会，才摸清拒绝这样的事儿也是要分什么情况，什么场合，再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最初于我，此类事情是很吃力的。一段时间令我沮丧的不单单是我不会去和人相处，更多的是我不能把那些令我不悦的东西从自己的生活里拒绝。
　　我向林辉求教，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要再被这些苦恼纠缠。他说，那就变得自私，只关心你自己就行。

　　这样的答案，我不知是否真的起到了作用，但是现在看起来我能够轻松地活下去，也多亏了林辉那刻薄的，冷冰冰的忠告。不论是舞台还是现实，他都用敏感，细腻，又狡猾的天才时刻提点着我，直到最后他告诉我他已经决定要去做手术。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那个时侯，我以为他会说我已经大受欢迎，不用考虑去留的问题，他走了，自然还有别的人来同我搭档再续辉煌。可是他没有。
　　有时候我以为他将我看做他艺术的一部分，既然他要离开，我也没有必要待着。但他却又赋予我自主的权利。我徘徊来徘徊去，打不定主意，很害怕自己选择错误。这个时候我会想起爱子，她比我能规划，能看得远，而我当时也对她百般依赖。倘若她能给我建议，不管对错，我都会去听从。

　　不过爱子已经不在，我头一次为了一件关于自己的事情仔细考虑了三天。
　　最后，我离开了那个留过我青春身影的舞台。

　　往事浮现，坐在台下的我注视着民族大剧院琉璃庭里朗朗高歌的林惠，内心激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