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遇见许文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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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山外边，打听着扬州往前走。东西不辩，南北不分，颠沛流离，不是不吃苦的。
一路倒是热闹，跟人打了三次架骂了四回人掀了五张桌子。哼！谁让他们看见我便是一幅见了瘟疫的厌恶样子。还说我是苗子！
不方便，只能换了汉家女子的装束。
我得快些，大阿妈死了，她的虫儿也越发倦怠。后来竟是飞也不飞，每日只随便爬几下作数。我将它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成日担心在找不到阿妈前，连它也先我而去。
辗转三月，灰头土脸。终是在路人大妈的手指方向，遥遥见了那扬州城墙的硕大灰蒙影子。天色已晚，城门闭户。只得就近在一个叫怀德村的村子找了户人家歇下，准备明日进去。
夜半睡不着，翻来覆去。
路上一心想着到扬州，便能找到阿妈。真到了扬州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得起身。拿出盒子打开。
那老虫儿一如既往地装半死。气恨我威胁要将它扔了油锅炸串吃。它极有骨气，拿半个翅膀扇扇我，复自睡去。
心口堵得慌，出屋子看月亮。
刚出了屋子便听得院子外的场坝吵吵嚷嚷，还隐隐略有火光，像是出了什么事情。闲着也无事，循声去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场坝间的柱子上，竟绑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妇人打扮，乱发覆额，衣衫单薄，瑟瑟发抖。虽看不清楚模样，却只觉楚楚。
她脚下覆了大堆的柴火，旁边燃着2堆篝火，映着几个看起来乡绅模样的老者，神情严肃。四周百十村民团团围住，有的拿着火把，有的往上添柴火，大多数站桩议论着，时不时看上那妇人一眼，人人一副厌恶恐惧的表情。
看这阵势，竟是都要眼睁睁见着把妇人活活烧死？
那白日我问路的大妈居然也在，见了我招手叫过去：“小姑娘怎么也在啊？这会该睡觉去才是，村子里出了妖人，丢人啊！”她神神秘秘，不等我问，便将事情始末说给我听。
原来这被绑的妇人竟是个外乡人，村里货郎张出门做生意，去年带了她回来，说是在路上看见她饿晕了，救了一把。于是大恩无报，姑娘以身相许。
村子里民风严谨，都不爱搭理这外来的媳妇。，张货郎却对这个媳妇疼爱的紧，也不出去跑商了，在本村大户刘老爷处租了个小作坊做活。小两口子的日子倒是恩爱得很。
谁知道前日中午，刘老爷去收这一季的租子，竟见那妇人站在屋中，屋子里竟有好几十只老鼠，货郎张惨死屋内，脑子上一个大洞，满地鲜血。那刘老爷幸亏跑得快，只被咬了胳膊。刘老爷逃出来召了众人，打死了老鼠，绑了这女子，竟审出这妖妇原来是百夷人。虽这妇人怎么都不肯承认丈夫是她所害，还诬陷刘老爷是杀人凶手，但人证物证俱在，只那一屋子鼠尸就由不得她抵赖。没听过刘老爷会招老鼠的，没听说正常人会招老鼠的。村里的几个有德望的乡绅一合计，想这妖妇尖嘴猴腮，定是个老鼠精。决定将这妖妇烧死，以绝后患。只是本朝刑法严峻，族刑须上报官府。村里又觉得出了妖孽丢人。只得半夜施刑，不想外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得那么好看，心却跟蝎子一样毒！”“她丈夫定是被她害死的！”“我大胆子去那作坊看了一眼，那恶心得我呀！”村人口里说着丢人，神情却都没有半份丢人的样子，七嘴八舌，犹如只是在跟我说一件寻常的希奇之事。
我却听得胸闷。抬头看那妇人，黛眉细唇，瘦是瘦些，却不似她们说的尖嘴猴腮，再细一看竟是有几分清秀。只神情倔强，咬唇闭目不言，若认命一般。
我正是不忍，却见她双目一睁，恨恨盯向站在一旁一位身材微福，锦包缎裹的乡绅，目光凛凛，竟是要将他生吞了一般。那乡绅左手打了布带吊在脖子上，想就是众人说的被咬伤的“目击证人”刘老爷。
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其间有些蹊跷，却又想不出个所以。咬咬牙，想好歹是条性命，先救了人再说，便悄悄往篝火堆边移。这么多人，只得借助火的热气把迷蛊散了众人，只这场子大，我身上一时带的蛊药又不多，一点把握也没有。
情势倒不等我，一会便出来个佝偻着背杵着拐的老丈，清清嗓子。约是有德望的，嚷嚷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他捋捋胡须，表示满意，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人偿命，人人诛之！”说完大手一挥，挺挺背脊。我看他长得拖沓，正盼得他长篇宏论，以给我争取时间。谁知他竟然这么爽快？
眼见开始有人拿了火把上前，我连忙把手里的迷蛊药丢进火里，大吼一声：“慢着！”
众人一惊，左右顾盼，好容易才看见火堆边的我。那老者皱皱眉，见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有些不耐：“这是谁家的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里来起什么哄？”
我见他转身想再招呼人继续，心里一急，大声道：“不是汉人的都是坏人？那汉人也分南人北人，谁坏谁好？跟死人站一屋的就是凶手？那天下都别有守灵的守墓的了！会招老鼠的就是妖孽？那是不是会武功的都是嫌疑犯，拿刀子的都是杀人狂？我还会招蛇呢！我看怀德村怀的不是德行，是小肚鸡肠子和豆腐渣脑子嘛！”
想着拖延时间，有的没的扯一堆，连珠炮似的收不住。说完最后一句才发现过了！好像一不小心犯众怒了！
人人都瞪着我，那眼神，额！不大友善。刚才发话的老者最没定力，气得指着我的手都抖了：“你，你究竟是哪家的女子？这么没规矩！难道不怕族规么？”
那跟我八卦的大妈倒是很符合她的一贯作风：“她也是个外乡来的，今天才到的！”
众人又是一阵嗡嗡声。不知是谁吼了声：“她说她会放蛇，说不定跟这妖妇是一伙的！”
果然是一个村子的，也没见谁下令，立时整整齐齐统统散开，将我围在中间。
“抓起来！”那受伤的刘老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尖着脖子叫道。真真讨厌！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想着这开阔的地带，我那迷蛊不知要几时才能起效。那边已有人拿了绳子朝我逼来。
我连连后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耳边一个声音道：“闭上眼睛，风大！”腰上觉着一紧。脚下一空，觉着一阵旋风将我刮起。不知怎么就出了人圈子。
耳边忽忽作响，我也确是不敢睁眼，想着是山神娘娘庇佑我么？回头定给她多弄几只兔子拜拜。
好一会才落了地， “好了，安全了！”那声音倒是好听，温温柔柔的，象凤凰泉水一样。
我睁了眼，人竟站在了扬州城墙下。
面前站了个青衫执扇的汉家小公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眉目清秀，长身而立。
一旁还有个影子坐在地上，细一看竟是那要被烧死的小妇人。她可能是被颠到了，一直咳嗽不已。想是被绑久了，几欲站起来都不能，只得跪在地上给那公子磕头。
那小公子却拿扇子敲敲她肩头：“你也不要谢我，我并不会放你走。救你只为见不得私刑。且我去看过你丈夫的尸体，那是被钝器所伤头部致命，并不像众人所说是被老鼠咬死的。明天你跟我去扬州官府，到时律法自会还你个公道。”
复又神色一凛道：“可是本朝自古有令，巫蛊之术，禁之禁之，不管你因什么缘由招来了鼠群，扰了众人，都只怕要吃些苦头才是！”
那妇人住了咳，神情凄凄，半天方才自语喃喃：“若替我夫报得大仇，一死又如何？”随即低头垂泪不语。
小公子也不去管她，到是转头看我：“你们认识？”
我摇摇头。
他退后一步，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那你救她？”
我扬起头：“你也不认识我们啊，你不也救了我么？”
他被我问得一愣，居然笑盈盈道：“也是！”
那笑容被清清的月光衬着，好看得象画里一样。
城门还要两个时辰才开，我们只得在外面等着。那公子虽是长得好看，我却也不好像花痴一般老盯着人家看。只得找些话说：
“你挺厉害的啊，带着我们两个人，呼啦一下就到这里来了。”
他很无谓的样子，笑笑：“只是轻功而已。”
“轻功？”我想着上次听见这词是跟某“江湖人士”在客栈打架时他从地上笨拙地跳到桌子上时，两厢一比对，顿时对他又添了两分敬佩，“那挺厉害的啊，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他一愣，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半晌才对我苦笑：“小姑娘，你这是夸我么？谢谢了！”
我看他尴尬得很，想起这话好像确实也不太像夸人的，不由得面上一红，跟着尴尬地“嘿嘿！”两下，“我们那儿，兔子是跑最快的了！”
他见我这般，倒是真乐了，冲我挑挑眉毛：“你也不赖啊，看着是个小姑娘，胆子倒不小。一个人敢在那样的情形下冲着那么多人嚷，跟个母老虎似的！”
复又冲我眨眨眼睛道“我们那儿老虎嗓门最大！”
我知道老虎是山中之王，也没嚼咋出他这话里有什么不对，但看他那神情，却知晓他这不是什么好话。
想着我虽然无意，却先挤兑了人，又承了他刚才救了我的情分。便一时不好发作，只好气呼呼地跟他说：“我不是小姑娘，你可以叫我阿篱！”
他转头朝我施施然一拱手：“阿篱姑娘……”
“我叫阿篱！”我凶巴巴地，想这人怎么那么矫情。
他方才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哦，好吧，阿篱！我姓许，名文熙。
你也不用叫我少爷和公子。
就叫我文熙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挥挥手，作出一副很大方的模样。
我翻白眼，我并没有那样叫他好吧。
早春微凉，夜尤如此。
我本只是想随意走走就回去睡觉，却并不想出了这许多变故。身上衣衫单薄得很，风一吹便
开始打喷嚏，许文熙倒是很有些眼色，不经意晃晃站到了上风处。
我心里很是感激，冲他笑笑。
他也冲我笑笑。
估计这小子笑容太迷人了，我直接就抵受不住，晃了两晃，晕了过去。
也不知扶到我没。摔地上多疼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遇见许文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