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后山的石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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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见大阿妈不在堂屋子，阿姐先溜进去换衣服。我把摘回来的桑叶上的露水一片片搽净了喂蛊蚕。心里还想着刚才遇蛇的事情，要不要跟大阿妈说。其实蛇我们苗女见多了，拇指粗的随手抓个两三条都不是问题。可刚遇上那条那么大的，还是头一遭。还又有人驱使？
我想起那个低低的男声。吓了人也不出来露个面，鬼祟祟的，叫人心里不安。
刚弄完手上的事情，大阿妈就进了门。穿着神婆作法才穿的常装，黑头巾黑衣黑裙，手上提了个满是腥气的布包包。神色严肃，也不搭理我们，径直去了里屋，关上门。直到落日，都没出来。
蓝瑶姐做了酸汤玉米粑粑，去唤大阿娘吃饭。她也不做声。我们只得自己吃。
一夜无话。
第二日第三日大阿妈也都没出来。阿姐说晚上阿妈屋子的油灯都是一亮到天明的。许是在研究什么对付郎古的办法。我们也并不敢进去，神婆的起居室，是她们自己炼蛊起咒的地方，包含他们所有的秘密。是除他们之外其他人的禁地。连阿姐也没进去过。
我们只得在外边干等。阿姐不放心，睡在门口，我也只得陪她。
直到第四日傍晚，大阿妈的门才开了。
她还是那身衣服，没了包头巾，披着发，虚弱弱地靠在门上，整个人仿佛老了10岁。疲惫不堪。我们连忙迎上去。她却摆摆手，不叫我们相扶。只让我们打水拿些吃的来。
也是，四天不吃不喝，当然饿得人软。
赶忙去张罗吃的。趁吃东西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把遇巨蛇的事情与大阿妈说起，只是怕骂，隐了洗澡和我画咒的那段，只说是阿姐情急下的神来之手。
说完阿姐问大阿妈：“会不会是郎古的蛇蛊啊？那么大条，还能听人话！”
阿妈默了一会，冷笑：“真是他的我也不怕，不就是条大点的长虫么？真当圣娘娘不在，我们凤凰寨就没人了么？”
我问圣娘娘是谁啊。大阿妈冷冷督我一眼，转身又进了里屋。阿姐骂我：“多话！粑粑堵不住嘴么？”
我吐吐舌头，隐约见大阿妈的散发上透着一丝蓝绿色的光泽，一瞬即逝。疑心这几日精神紧张□□疲累眼花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阿妈都是这般呆在她自己屋子里，隔几天才出来次。许是真有了确实的办法对付花垣寨，每次出来，神情就轻松几分。渐渐竟有了笑容。
除了太累，脸色一日比一日青。
我们有时劝她休息，她也说好，等弄完了事情，就带我们去凤凰山后转转，只当放松心情。
这边大阿妈没时间，没人憋着蓝瑶姐练蛊，我们便轻松很多。
她倒是开始有了闲心来折腾我。
自从上次阿姐看我画了驱蛇蛊后，就特别好奇我到底能实践多少蛊术。
于是寨子周围的蛇虫鼠蚁，飞鸟灵草都糟了秧。今天是我们屋子里的老鼠都长了猪尾巴，明天是寨子前的曼佗罗花都开成了绿色的，后天是蜜蜂变蝴蝶，蚂蚱变蝴蝶，蚂蚁变蝴蝶，统统变蝴蝶。
我一度担心大阿妈知道后发怒，阿姐却不大在乎。她兴奋极了，抓我的手乱晃：“那有什么，至不过我以后收你做徒弟好了！阿篱你知道不？你真是学蛊术的天才！才70天，你居然放了150种不同的蛊术，每个都又快又好。还有10个是我听都没听过的。我学了3年，3年不过学会60个！”
有人撑腰，我自然也变本加厉。其实我也好奇我到底会了多少。
越发捣蛋到了寨子里。我们把纳错爷爷家的公鸡头和尾巴接到了彤阿姐家的母鸡身子上，让大家为了公鸡下蛋议论了半天；给巧花娘家的鹅下痒痒蛊，哈哈，你不知道看一群鹅跳舞多么有趣。
寨子里的人老看我和蓝瑶在一起，以为这些都是蓝瑶姐做的，也不疑心。想着大战在即，她在帮阿妈找对付花垣寨的办法，至不过抱怨几句，就随我们去。
那10个阿姐没听过的蛊术是我自己改良的。
比如如果我计算好了分量，一直拿会让人发痒的黛粉叶汁喂个蚊子蛊出来，那被这个蚊子钉到的所有动物，都会痒痒好几天，而公蚊子不吃血，只吃草汁，我只需要在我要下蛊的动物身上沾一些草汁就好。
万事万物都自有它的法则，只要你通晓并遵从这个法则，便可无限运用它。这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很有趣，不是吗？
三个月其实很快。晃晃就还剩2天了。
大阿妈说了今日要带我们去凤凰山后走走。她说要换身衣服，我们便站在门口等她。
等她出来的时候我和蓝瑶都愣了。居然是盛装？水仙蓝底黑滚边的七彩云纹右衽上装，同色的苗家白褶裙摆下绣着七色的百草纹，背上是个青竹枝编的翠篓子。束了发，戴雪白覆额缩褶帽，上面插了数十羽五色锦鸡毛。眉心处到是还留着植物蛊神婆才有的琼花纹。只除了双耳坠了常戴的绿玉耳坠没配别的银饰。想是要爬山怕累赘。
我从未见过大阿妈穿除了黑外的别的颜色，今日见她如此装扮，称得白肤皓腕，凤目含笑，竟把我看得呆在那里。
两个幼嗄子（小孩子）看什么？认不到了？”她拍我头。
阿妈你好漂亮~”蓝瑶姐兴奋的在大阿妈身前转来转去的看。
有什么漂亮地，三十七八快四十的人，老婆子了！”大阿妈笑着摸摸她，露出难得的温柔。
随即又收了神色：“做神婆，会得好蛊术才是漂亮！走吧~”
哦！”阿姐吐吐舌头~
大阿妈的飞虫子也闹着要去，被一巴掌轰在家里看家。
快立冬了，凤凰山上凉归凉，却也还是郁葱葱的满眼的绿，花是不开了，东处西处的五颜六色的野果子结的遍山都是。随手摘个没毒的一咬，满口酸甜的汁水串。偶尔跑过去的松鼠灰兔子，肥膘膘的，好象都胖得都懒得躲人，时不时还站在远处看我们一下。
怪道老人说这是宝地。
自那日遇了怪蛇，我跟阿姐便都不敢再随便上凤凰山，即使有时候要上来采些花药，也是匆匆来去，心里忐忑。今日跟了阿妈一起，倒是松下心来。两人唧唧喳喳笑闹着。
大阿妈只慢慢跟在后面走，倒是一返往日话少脸凉的样子变得罗嗦，一路嘱咐我们：
这里是桑林子，摘叶子要早上来，顺着阳光的照射摘，蚕蛊才更有效。”
这里是野蜂丛，蜂群都顺着东风出去，西风回来，中不过1小时，取蜜要快。”
这里是凤凰泉，冬天进去拿水要快，热气闷太多，容易晕头。”
这里是蛇泡子丛，不可以摘最好的，只可以摘最左边那丛，其余要留给山里的蛇王和它的徒子徒孙。”
“这里是……”
仿佛我跟阿姐是第一次上山。
我们哪里听得进去，胡乱答应着，自顾自闹腾到了山后的永诀谷口才肯安生。
永决谷，老苗人都说那底下深得很，掉下去魂都爬不上来，死了都不能转世，得名永诀，听着是怪吓人的。
但事实是它就是个大天坑，跟人凿成似的整圆型，谷口那些青黑的硬石缝里，百草千花疯长繁茂，谷中却尽是那茫茫的白雾，终年不散。只是不见底。
我跟蓝瑤姐大阿妈来过几回采药，因为这儿环境特殊，生好多好多别处没有的药草。还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大阿妈爱把我罚这吊着吓唬，多几次也皮了。只是都在谷口，不敢往深了探。
我们两个小的先到，摘了带红果子的枝子编篮子。大阿妈随后上来，从翠篓子里拿了大卷的绳子出来，系在了谷口边的老树上。
我见那绳子比往日用的粗长不止一倍，暗暗有些好奇，不知大阿妈今日带我们来，是要寻什么稀罕事物。
放了绳子下去，我把编好的篮子往腰上一系，跟在她们后面往下探。山峭虽陡险，好在是常常爬的，倒不难走。越往下越有些微热气，直至到了那白雾缭绕处，有些看不清了。只觉着那雾气竟是暖的，仿佛下面有人烧白水一样。
心里有些慌，忍不住开口：“大阿妈，我看不清了！”下面应了声，一忽亮了团黄莹光，看那色儿该是萤火虫做的夜灯蛊，最是驱雾气的。我连忙借那黄光跟下去，只是半天还是不见有停下来的迹象。
往下越来越黑，直至那隐隐的天光都没了，方才听到蓝瑶姐的声音：“到了？”“恩！”大阿妈念了个咒，那团荧光立时散开了开，光亮却大了一倍。我探头下看，才见半山腰子处有个平台子，仿佛有个山洞子在那。
连忙加快脚跟下去。谁料不小心竟踩了块松石头，手一滑，径直往下掉去，说时迟，那时快，大阿妈伸手一抓，刚好抓了我衣领子。“作死哦，那么不小心！掉下去还有命么？”她冲我瞪眼。
我探头看看下面漆黑一团，拍拍胸脯，小心肝乱蹦。
好容易平复下来，才顾得上跟着进去。
有大阿妈的萤火蛊跟着，比不上白昼的视野，却也和夜里的油灯差不多少。
洞子不大，一室半左右只是也是雾腾腾的，细一看，也有汪子暖泉水突突往外冒，流了个个半大屋子的小池。
我和阿姐惊讶极了，抬头看站在里面些大阿妈。她却望着我：“这不是那另一个凤凰右眼珠子。” 我恍悟，正要接着问，她却站在靠里面的山壁前招手叫我们过去。
近前一看，内壁竟有个人工凿了的石门。门上斑驳刻痕繁复，又累满了沥青苔。我看了半天才隐隐认得是寨子旗上的凤凰纹样。虽然年代看起来久远，那庄肃之气却是不减。
我与阿姐立时不敢笑了，收了心神，隐隐觉得有大事要生。
大阿妈看看我俩，转了门上一个突石，教我们也进去。
里面居然是小小的一间石室，方方的，一看就是人工凿的，居然还有石床石桌石坐石供台，倒是俱全。供台壁墙上竟挂着幅画像。光线暗，看不太清，只隐约看出是个白衣白裙的苗家女子，左手挽了大葫芦，右手指尖上停着只叼了白花的翠青蛇。
大阿妈不知从那里掏了副香出来，没有点，却在摆供台上，自己先跪了磕三个头，起身回头道：“过来拜拜圣娘娘！”
知那肯定是极尊贵重要的人物。蓝瑶姐自是上前，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大阿妈却回头冲我也招手。
“我？”我诧异得很，这么隐秘的地方，连阿妈也要拜的人物，定是巫蛊家的大人。我一个普通苗女，却为什么也要拜？难道大阿妈看阿姐学得太慢要收我做徒弟？
看我迟疑，大阿妈却是很不耐烦：“作快点，这是我凤凰寨子里的圣女娘娘，也是你阿妈！”
……我脑子嗡地一声。这是我阿妈？立时便呆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只拿眼睛瞪大阿妈。仿佛她刚才并没说话一般。
大阿妈看我傻在那里，只好过来拉我：“这女娃子，平时挺灵醒的，这会怎么笨呆呆的！快过来磕头，这是你阿妈！圣娘娘，我带蓝篱来看你了，她十四了，都长这么……”
我被大阿妈拉着木木地跪下磕头，只知道她在那絮叨叨不知说了多少话，却并听不清她说什么。
脑子里只“这是你阿妈！这是你阿妈！这是你阿妈！这是你阿妈！”一句话疯转.
心口又钝又痛，突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后山的石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