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初见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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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淅沥的小雨，我取下钥匙草草把门锁好，这么短的时间并不会淋湿我。房子的钥匙一直藏在门外的屋檐下面。我没有特意穿防水鞋，绕过门口的积水，我没试图跳过去，因为我不确定我这个脆弱的身体会不会把自己摔在地上，路是那么滑。我不是很着急进到车里，一想到要被那种铁锈的红包围，我很难提起劲头。最后还是一头钻进车里，还好车子里很暖和。
车子里倒是很干爽，我想不是比利就是查理，已经把车清洁过了。我松了口气，要知道我是有点洁癖的。装了软垫的皮座椅散发着烟草、汽油和薄荷油的味道，忍不住皱眉，或许等雨停了我可以去弄瓶清新剂，顺便把车重新喷一遍漆，黑的不错，我喜欢黑色。
查理没说错，这家伙还不错，发动机一打就着，不过声音很大，刚发动时突突作响，空转时更是达到了最大音量。嗨，这种古董没有一两处缺陷才奇怪，那老掉牙的收音机还能响呢，这倒是个很棒的收获。
找到学校没费什么事，虽然我从前从未去过。学校和许多其他建筑一样，就在公路边。很好认，虽然乍看上去不像是所学校。但显然建筑者也意识到了这点，那块写着福克斯镇高中的牌子离得远远的就能看清，相当醒目。停在建筑物前，它看上去就像一溜用栗色砖修建的配套用房。这里有许多树和灌木，一开始我没能看清学校的规模。没有铁丝网栅栏和金属探测器让我有种怀旧的感觉，这所学校的风格和不断出现在我梦中的唯一校园很像，我有预感，自己会喜欢这里的。
我把车停在了第一栋楼前，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行政办公室”字样。我断定这里肯定不让停车的，因为除了我这辆破烂没有其它车停在这里。不过我决定去问问路，我已经觉得有点烦了，事实上我心情一直很差，或许会持续一整天。我麻利地从温暖舒适的驾驶室出来，上了一条有深色栅栏的小石路。开门之前，我攥了攥拳头，叹了口气，试图缓和下脸色，以免过冷的态度把简单的事情搞麻烦。
里面灯火通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暖和。我又感到不舒服了，的确我是很畏寒，但偏偏不喜温暖，尽管那使我的身体感到舒适。办公室很小，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区，放着几把带衬垫的折叠椅，地上铺着橘色斑点的商务地毯，布告和奖状混乱地贴在墙上，一个大立钟发出清晰而响亮的滴答声，屋里摆满的装在大塑料罐子里的盆景。这个房间被一个长柜台分割成两部分，柜台前凌乱地放着装满了纸张的金属网篓，台子的前面板上用胶带胡乱地贴着色彩明亮的广告宣传单。台子后面有三张办公桌，其中一张被一个大个子的、红发、戴眼镜的女性所占据。她穿着一件紫色的T恤衫，这件T恤衫使我顿时觉得自己穿得太多了。
“你有事么？”她抬头看向我。
“我是零•斯旺。”我通报了姓名，看见她的眼中立即闪现明白了的眼神，我料想，无疑我已经成了这个小镇上闲聊时的话题，像是警长轻浮的前妻的儿子终于回家来了云云。
“当然，”她说道，她在自己办公桌上一堆早就有所准备的文件中翻了半天，才翻到了要找的那几份，“我这就把你的课程表给你，还有一张校园的地图。”她说话做事都人如其表的干练，这点让我十分满意。
她很快地帮我自己检查了一下我的课程，在校园地图上把每一节课的最佳路线都一一标了出来，然后给了我一张纸片让每个老师签字，要我在放学前再把签过字的纸片交回来。递纸片时她的手不小心碰了我的手一下，我有点不自在。
“哦，你的手真冰，着凉了么？医务室在地图上有标注，离第一节课还有段时间，不如去看看。”她热心地对我说，然后冲我笑了笑。我不置可否微扯唇角，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是微笑，总之我尽力了。
我出来朝车边走去时，别的学生开始到校了。我径直把车开到停车场去，很高兴看到大多数的车都跟我的车一样破，一点儿不浮华。在凤凰城，我住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低收入的居民区之一，儿这些居民区都隶属于天堂谷行政区管辖。在学生停车区，看见一辆新梅赛德斯或者保时捷是很寻常的事情，而我干脆就不碰方向盘了，虽说不在意也够让人沮丧的。这里最好的车是一辆亮闪闪的沃尔沃，它简直鹤立鸡群。我把车顺利停在停车位上，虽然我的平衡感差得要命，但我对开车这种事倒是十分擅长。立刻把车熄火，我可不想让它那雷鸣般的声音把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来。
随意瞟了一眼地图，闭眼思索一下，确定已经记住大致地形，把早在家中就收拾好的背包挎在肩上，我从车里出来，拉了拉帽兜，把脸藏在里面。人行道上挤满了十几岁的孩子。我朴素的的黑夹克外套并不显眼，这正是我喜欢黑色的原因，这降低了我受到关注的可能。
路过自助餐厅，三号楼一眼就可以看到了。东边的角上有一个白色的方块。方块上用黑漆写着偌大的一个“三”字。很快我就走到门口，跟在两个穿着男女皆宜的雨披的学生后面走进教室时，我觉得无聊了，还有点困倦。
教室不大。我前面的那两个人一跨过门就停了下来，把雨衣挂在了一长排钩子上。我没穿雨衣也就不必那样做。那是两个女孩子，一个是瓷白皮肤、金发碧眼，另一个皮肤也很苍白，一头浅褐发。我觉得我可能会更显眼了，毕竟很少有男孩子跟女孩子一个肤色的。
我把纸片拿上去交给了老师，一个高个子、秃顶的男老师，他在讲台上放了一张名牌，写明自己是梅森先生。看到我的名字后，他呆呆地看着我，然后用眼神对我在屋子里还扣着帽子的这一点表示不悦。没有要把我介绍给全班同学的意思，他直接把我打发到后面的一张空着的课桌上去了。尽管坐在后面能遮挡部分人的视线，但他们还是朝我这里打量着，我微微低下点头，让帽兜投下的阴影遮住自己的眼睛，今天我没有带墨镜，下雨还那样做就太奇怪了。
看着老师发给我的阅读书目清单，都是相当基础的：勃朗特、莎士比亚、乔叟、福克纳。我全都读过了。没有体育运动打发时间，自己又对电玩游戏什么的不感兴趣，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安安静静地读书，这点让妈妈感到欣慰。我已经在考虑如何让妈妈答应把我写的那一厚文件夹的论文托熟人给我捎来，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况且我的论文向来都是A+的，但我想希望不大，妈妈在某些方面上相当固执。
下课铃响了——发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一个瘦长瘦长、有皮肤病、头发黑得跟抹了发油似的男生从过道的另一边倾过身来跟我说话。
“你是零•斯旺，对吧？”我反感他的过分热情，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他向我打招呼引得距我只有三张课桌之遥的同学，全都扭头看了我一眼。
“你下一节课在哪儿上？”显然没被我的冷淡吓退。
“政治课，有关杰弗逊政府的，六号楼。”一如既往简洁地回答，到处都是好奇的眼神，我皱了下眉。
“我去四号楼，可以告诉你怎么走……”确实过分热情，“我是埃里克。”他补充道。
没办法，我不想和这种人过多交谈，“谢谢。”
外面早就又下起雨来，埃里克取过雨衣，我到的比较早，没怎么淋湿，又一直呆在车里，衣服还算干爽，所以上课前并没有脱掉外套。出来走进了雨中，埃里克把从门边取的透明公共伞递给我。我犹豫一下，还是接了。不然我就得费口舌，告诉他我为什么不打伞的原因。
“这么说，这儿跟凤凰城不一样喽？”他问。
“嗯。”
“那儿不怎么下雨，是不是。”
“是。”
“哇塞，那会是个什么样子？”我觉得他在没话找话，我清楚其他人跟我沟通，尤其是我心情不好时有多困难。
“阳光灿烂。”勉强挤出四个字，看得出这点进步让他有些得意。
“可你晒得也不怎么黑呀？”
“白化病患者。”
他住嘴了，担心而好奇得瞟了眼我藏在帽兜里的头发。我对此不在意，最好这件事能在一天内传遍学校，至少就不会再有人在我面前试探什么了，一劳永逸，对怜悯的目光我早已习惯，实际上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影响，我对太多事都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我们绕着自助餐厅往回走，去往南边体育馆边上的教学楼，稍稍绕了点路，我没说什么。埃里克执意要把我送到门口，其热情程度几乎让我误认为他要把我拉进什么社团里，不过他即便真想那样做恐怕是徒劳，我对那些完全没兴趣。
“好了，祝你好运。”我拉门把手时他说，“说不定我们还会一起上别的课。”他说的满怀期待，我却只感到别扭，简直就像对女孩子似的。叹口气，我的女生缘男生缘好得可怕，在原先的学校不止一次收到情书，到福克斯镇其实还有点逃避的意味，但愿这里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这天上午的剩余时间，基本上都是这样过去的。除了教我们三角的瓦纳先生要求我作自我介绍外，没有其它让我不快的事情发生。令我意外的是，到中午时我的心情竟有些放晴了。
两节课下来每个班上我都认识了好几张面孔，福克斯镇的孩子们大都很热情。
中午我在餐厅就餐，我所在的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不请自来的同学。他们都跟我介绍过自己，可除了埃里克外，我一个名字也没记住。我很少言语，只是不时对他们的谈话点点头，实在躲不过时草草回答几个字，我想明天就不会再有人对我这个冰块疙瘩感兴趣了。
突然有个同学从我身后走过时不小心把汤洒在我的后背上了，刚巧我把皮夹克搭到另一边的椅背儿上，于是我的卫衣就遭了秧。没办法，我只好起身，无视一旁不断道歉的大男孩儿，我想他们认为我生气了，但事实上我只是觉得麻烦。接过一个女生递来的纸包拿过运动型双肩包，我轻声道谢，走到洗手间里，此时那里没人。我脱掉黏糊糊带着菜汤味儿的卫衣，只着一件纯白的T恤，站在洗面台前用纸巾擦着衣服，但显然不能再穿了。仅仅一小会儿我就觉得有点冷了，只好百般不愿意地从被一堆书压着的包底抽出唯一的一件红黑格子的棉线衬衫套到身上。随身携带衣物的习惯是被妈妈逼出来的，最近已经好多了，以前我常常摔倒把衣服裤子弄破什么的。可这样就意味着没了遮盖，在洗手间柔和的光下，映在镜子中的银白头发也扎眼的很。
随遇而安吧，我硬着头皮把脏衣服用塑料袋包好塞进包里，走回座位。
但奇怪我并没有迎来意料中的众多打量目光，可以说没人看向我，有些意外，我做了向来不做的事，顺着大家的目光朝玻璃门那边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初见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