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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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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子来睡的不好,头下枕得包袱卷,身上盖得蓑衣御寒,可毕竟山里地气太重,篝火也早已熄灭,到底还是受凉了。
天蒙蒙亮时,山中雾气最重,寒气自然也是最凉的,子来是被冻醒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微微发抖,到最后竟抖得愈发剧烈,人团成一团,五脏六腑似乎都揪在了一起。
自己知道这样下去终归不行,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或许会好些,子来缩手缩脚地站起身,打算再去捡些枯枝干柴来烧点火取暖,岂料没走几步就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凤牧复杂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影,这小子还不是一般的倔,都这样了居然还逼不走。对这个人他没法心狠,毕竟他对龙寒山,感情深厚到令自己震撼的地步。世上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儿郎,虽不是武功盖世的高手,也不是才高八斗的才子,就是这般普通的人,情至浓时却能感天动地,更何况是他呢……
罢了,他想留下来就让他留下来,多了这么个痴人,对他也无甚影响,偶尔还会有烤鱼相赠,凤牧不由想起昨日,嘴角微翘。
抬手探了探子来的额头,烧一直未退,这屋子里也没准备太多的棉被,毕竟自己是不需要的。凤牧掖了掖子来身上唯一的薄被角,眼里染上些许的担忧。不及细想,拿起桌子上的剑,转身便离开木屋下了山。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却只是上午巳时,街上商铺才陆陆续续地开门,却见一冷峻的白衣男子手里提着大包小裹,匆匆往回赶,已是满载而归。
一路施展轻功登上山,身上都发出一层薄汗,一向无波无澜的面庞也染上一抹湿热,凤牧忆起自己许久没这般狼狈了。
进了门看着那人还躺在床上,跟离开时一样仍是一动不动。凤牧把买来的一堆东西通通放在桌子上,展开新絮的棉被盖在子来身上,吃过药汗一发这病就好了。心里想着,脚上一步未停,又匆匆拿了开来的药去外边熬。男人动作娴熟,干起这些琐碎丝毫不见慌乱,看其君子如寒玉般的外表,谁也不会想到竟如此会照顾人,可是平时却不曾在自己身上下过半点功夫。
门外,新支起的药罐用小火慢慢熬着,咕嘟咕嘟地冒着声响。男人拿着把小扇子像模像样地扇着风,眼睛看着药罐出神地想,今天早上他挨家挨户买东西时,店家骂骂咧咧地开门,看到自己之后,又不情不愿地给东西,连这药罐都是向掌柜的讨来的,一想起那中年掌柜苦哈哈的一张脸,凤牧便引俊不禁。
熬好了药,男人端着一碗浓黑的汤汁来到床前,满室药香。
拍了拍床上人昏睡的脸,仍不见转醒的迹象,凤牧发愁地看着手里已然晾凉些的汤药,这该如何是好?人烧的已经昏迷不醒,嘴唇干裂,脸皮蜡黄,若再不吃药可是要危险了。看了看那单薄的身影,男人无法,先是卸了子来的下颌骨使其一直张着嘴,再掐其鼻子,后把手里的一碗药一口气地灌了进去……汤药几乎一滴都没浪费,全数进了某人的肚子里去。见碗已空,凤牧顺手一抬,可怜的某人嘴又阖上了……这要是让傅子来知道他昏迷之时竟受如此对待,定睁大了双眼,愣愣不知反应。
药也已经喂过了,男人又仔细地给子来盖了被子,再不管其他,转身离开了。
傅子来醒来的时候是在次日午后,第一反应就是口渴,迷迷糊糊爬起身伸手够床边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个底。几缕沁凉深入心肺,人也精神不少,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病倒了。低头瞧着身上多出来的几层棉被,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干的呢?
虚弱地摇摇头,世上如何会有这样的人,冷冰冰的热心人……子来掀开被子,动作轻慢地下了地,等到站好却也花费了不少力气。这病来的急且凶,平时一直康健不曾患病的人,一旦来病,便病来如山倒,必须好长时间才能养回来。这才两天不到,一场风寒便使得傅子来瘦了一大圈,身上的青色布衫看上去都有些晃荡不合身。
外边阳光正好,绚烂光华照遍满山满野,金黄落叶亲吻过面颊,最后归于大地的怀抱。门甫一打开,傅子来看到一片金色的景象,金色的山,金色的树,金色的人,金色的屋子。那人一身白衣闪着金色的光,衣角翩飞,宛若游龙,翩若惊鸿,翩然跳跃于屋脊之上,带起漫身光华。
迷惑于此景的子来,仍处呆傻之际,只见那若九天仙人的男人回过头来睥睨下尘,嘴唇翕动口吐青莲:“没死?少了我不少麻烦。桌子上有馒头,自己吃。”冷冷丢下一句,后又自己忙起来了。
虽然肚子很饿,但现下此景,傅子来可没闲情吃什么馒头。有些吃力地跑过去,抬头仰望那个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男人,充满感激和某种崇拜……
“大侠,你,你这是在给我盖房子吗?”虽然有些厚颜无耻,但不是给他盖的,又是在干什么?
“我早前便想盖间猪圈,若你想住进去,也不是不行。”
睨一眼底下微张着口的呆子,转过身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凤牧莞尔一笑。
被男人的一句揶揄窘得脸上发烫,怎么能这样侮辱别人!亏得自己涵养好,不然……不然把他的馒头全吃光!转念一想,这人就是在帮自己盖房子,却又不直白地说出来,真是别扭地紧,偏偏还要捉弄自己一番。恩,人家在帮自己,挖苦便挖苦,嘲笑便嘲笑,若是这能顶人情,真还是赚了呢!子来兀自站在木屋骨架旁,有些龌龊地想。
“这两天不到的功夫,屋子骨架都出来了,大侠你可真是厉害。”这一句可不是阿谀奉承拍马屁,想自己,一天堪堪只伐倒棵树,相比人家,可是天壤之别。
“我叫凤牧。”
诶?他听见了什么?前几天可是怎么问都不告诉的,这会儿自动自发地禀报姓名,真是个怪人,做什么事都不合常理。子来不知道的是,男人实在是怕了他一口一个大侠,这才被逼的无法,相告姓名。
“哦,原来是凤大侠,”什,什么?凤牧?江湖中与师兄龙寒山齐名的北剑凤牧?传说中的武痴,连武当掌门都与其打成平手的武林顶尖高手,凤牧!
依然震惊于刚刚所知,傅子来可怜的脑容量仍旧没法消化干净,还在持续紊乱中,这下嘴巴张的更大了。
“不许再叫我大侠!”
个白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傻!男人受不了地瞧了他一眼,再见其现在形容,更是大翻白眼,懒得理他。
缓了好半天,傅子来才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嘴巴闭上了。讷讷偷眼望着顶上的凤牧,男人逆着光站在屋脊之上,只是一抹暗黑的灵动之影,忽上忽下,仿若金乌之上的神祗。
“那个,凤兄,用我帮忙吗?”
“不用。”
其实,他也只是问问,看男人做事极有条理,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虽然被拒绝的很没面子,但是子来并没在意,脑袋依旧木木的,应了声好就回了屋。
原来这个人就是凤牧,江湖上都说,凤牧是个独来独往,冷漠寡言的男人,从外表上看,确实如此。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生病了照顾他,饿了给他吃食,没地方住还给他盖房子,若是这消息传到山下,定是没人肯信的。
傅子来手里拿着馒头,默默地啃着。前几天给他鱼时还跟他叫板来着,自己昂首挺胸,极爷们儿地说:“反正这就是给你的,你要是不吃看着碍眼,就丢掉!”现在回想起来,子来浑身一抖,很有些后怕。
这个凤牧冷是冷,但是子来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之下,是一颗火热善良的心,不然怎会三番五次地一帮再帮他。虽说先前生病也确实是因他而起,但也是自己的错,平白无故跳出来一人,鸠占鹊巢,还分吃食,搁谁谁都不乐意,更何况是这么个脾气古怪的武林顶尖高手。
傅子来越想越觉得凤牧此人够仗义,够大侠风范,对自己这么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尚能如此,就怪不得对师兄龙寒山如此重情重义,守在此间。要不是有龙寒山这层牵绊,想来也是遇不上如此风流人物的,子来心里小小地虚荣了一下,世间两大武林高手,平时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全让自己认识了,该是怎样的面子啊。
不知不觉间,桌子上一包馒头全数进了傅子来的肚子,当他发现的时候,手里只剩啃了两口半拉馒头,子来心说:凤兄,实在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