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五月的桥姬》繁逝若尘

11、三月

　　三月

　　Side A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神奈川的海。

　　坐在去往神奈川的车上，身边的少女轻轻拉扯他，指向窗外，“若，看。”
　　手指敲击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指间尽头，是一片宁静的，蔚蓝的，海，海，海。
　　浪潮夹带着白色泡沫一次次翻卷至沙滩，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孩童笑闹着奔走在沙滩上，裤脚高高挽起，脚腕以下满是沙粒粘在上面。那般尽兴无忧。天真的孩子。
　　世间欢乐景象，大凡如此。

　　但是那不是他们此行的终点。微微侧头，少女带着耳机合目，似已入睡。
　　于是也将自己的身体重量托付给座椅。记忆倒退回昨日。

　　原先正和凤说着些什么。网球部里的同级生，多少和部活有关。事情不是很重要但比较琐碎，从晚饭后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快七点才挂了电话。正待松一口气喝口水，手机便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串自己陌生的号码。原想放任不管，但是铃声不断响起。
　　接听，传入耳中的却是熟悉的声音。

　　“呐，若。怎么那么晚才接我电话啊。”
　　略微有些撒娇的语气。清浅的可以听见少女的呼吸声。
　　想起来自己前不久说要给少女手机号，但是因为桥姬没有带手机而抄录在了便利贴上。

　　“没有啊。只是是不熟悉的号码，迟疑了一下。”轻轻的笑了笑。初春的天黑得不算晚，还有着霞光斜斜地拖过天际。
　　“呵呵，”少女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那么若不准存号码哦。”
　　“为什么？”完全无法理解这样子的做法，“那我不是下次又不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吗？”
　　“可是，”声音更加轻柔，“我想让若背得出我的号码啊。”

　　坐在床边，看着树影印在窗子上。忽然想起桥姬说过的一句话，“树影是……无限悲哀的只能靠依附着别人来体现自己存在的。”
　　不可名状的荒凉与无法理解的悲哀。

　　那么，比起时隐时现的，就像是两个世界的距离。
　　此刻她的任性，自己也可以包容的吧？

　　于是笑，“好。”

　　“今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想起来了对方打电话的原因，出口问道。
　　“唔……明天若有空吧？”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
　　“嗯。”明后两天是休息。练习赛是在后天。
　　“那么，若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哪里？”
　　“神奈川。”

　　没有问原因，只是答应下来。两人又拉扯了几句，确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便挂了电话。
　　快要上床的时候又接到了凤的电话。还是网球部有关的，只是很快就结束。
　　熄灯，睡觉。一宿无梦。

　　两人随意的在街上晃荡着。都是心性安宁的人，甚至有些许的清冷。没有像身旁其他偶然走过的学生情侣那样，十指相扣，说些甜蜜的情话。
　　桥姬双手都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看上去清清爽爽，只是偶然侧头，嘴角勾起些许弧度，与日吉说些路旁的景色。
　　她实在对此熟悉。仿佛所有一切都已印刻在心里。闭着眼都可以说出向左走五步是一家服装店，店主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子，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去年四月月结婚。再往前是一家蛋糕店，抹茶和芝士是招牌甜点。再往前……

　　“桥姬对这很熟悉？”日吉不由发问。
　　“嗯？”正指着一条岔道告诉他循着路走下去便是一家书屋，专门出售日本文学，可以找到一些孤本。桥姬忽然就停了口。
　　“我没有告诉过若吗？我原先就住在神奈川啊。就在这附近。”

　　一时语塞。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下来，只是默默的向前走。

　　日吉看了一眼少女的侧脸，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想，遇见桥姬十个月，认识桥姬八个月，和桥姬交往四个月。
　　究竟人与人的相遇，是必然还是偶然。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是因为什么。
　　这么久，自己对于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女却近乎全然陌生。不知道她的生日不知道她的家人，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过往。甚至不知道她在冰帝读几班。
　　剥却记忆与那些身份的标识。留下的只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与自己同年的名为高村桥姬的少女，自己喜欢的少女。
　　但自己，却连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都已经无法辨认。

　　“若。”突然开口打断自己思绪。
　　“嗯？”抬头看向桥姬。她已经抬头冲自己微笑。
　　“就在前面了哦。想要带若去看的地方。”

　　都无所谓了吧。他释然的笑笑。以后总会有很长的时间，等桥姬有一天告诉自己这一切。
　　自己只需记得，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便好了。

　　但他却不知道，其实现实是那样子的残酷。
　　不会，有时间了。命运给他们的，就是这些。

　　“说起来，”他问道，“桥姬在神奈川读的是什么学校啊？”
　　只是随口一问，对方回答得也很轻巧，“啊，立海大。”
　　“到了呢。”

　　是看上去便有些年头的桥，扶手上的油漆剥落，木纹显露。
　　而它身下的那片湖，深深的碧绿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水纹迭起，泛起一圈圈的金光。种植的荷花都还未开，只有花苞还怯怯的一层青涩碧绿，只有指尖大小。
　　闭上眼都可以感觉到宁静像是凝结在空气之中。
　　真真好地方。

　　“呐，若。”不注意的时候桥姬已经走上了桥，他想跟上去却被少女阻止。
　　“这里，是我诞生的地方呢。”注视着水面，发丝又一次滑落，有意般的遮掩住少女的神情，“也是……”我葬身之处。

　　Side B

　　日吉翻弄着手机。存储空间已满，要删掉一些东西。顺带的就差了一下一些记录。
　　翻到去年的通话记录时，苦笑一下。

　　意料之中的吧。……但还是会觉得胸口窒息般疼痛难过。

　　山本的失常就像是昙花一现。谁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情。
　　除了柳生和仁王。或许是因为太过亲近之人，又是当天在场的人。
　　无法不去在意。

　　“我说，就像是心里有愧。对吧？柳生叔叔。”仁王笑着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清俊儒雅的男人。
　　“……目前不排除这种可能。并且看来像是可能性最大的。”柳生博彦点了点头。遗传给儿子相思容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
　　“还有呢？”站在自家书房窗前的柳生比吕士回头看向父亲。
　　“也有可能是有着比较悲伤的回忆。”想了一想，“只是从当时她说的‘她回来了’，我还是不排除她心里恐惧某人报复的可能性最大。”
　　“那她指谁呢？”这才是仁王最关心的问题。

　　“比吕士。”并没有理会仁王提的问题，柳生博彦看向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儿子，“你还记得谁最喜欢吃那家手工作坊的巧克力吗？”
　　那么多年的交情，他不相信儿子会不记得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关掉灯以后，房间便暗了下来。
　　只有手机屏幕还亮了一会。也很快就暗了。
　　最后消失的那两行字。

　　「1997.3.18 18：31 19：04」
　　「1997.3.18 22：04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