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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云 ...

  •   第四章
      日月在不经意间变换,时光流逝,不知不觉自我醒来已过去月余了。这些天里,我每日以养病为名,躲在闺房中吃吃睡睡的,做了半个月的快乐米虫,每天最多就是和玛嬷,额娘及几位姨娘聊聊天,喝喝茶,真是快活似神仙。
      我也从司棋和侍书口中弄明白了自己的情况。我,叶赫那拉.流云,或者按汉人的习惯称纳兰流云,生于康熙二十二年,祖上为海西女真叶赫部,原部首领贝勒金台石在对抗努尔哈赤统一东北女真的战争中,城陷身死。其子尼雅韩,也就是我的翁库玛法,随叶赫部迁至建州,受佐领职。在满州入关过程中,积功受职牛录章京(骑都尉)。尼雅韩妻墨尔齐氏,育有长子郑库,次子明珠。郑库就是我的玛法,现在朝任资政大夫。玛法仅有一子,就是我的阿玛安泰,袭父职,为轻车督尉。阿玛已是不惑之年,然而不知为何在子息上颇为艰难,额娘在我之前还育有一子一女,但都夭折了,二娘也生过一个女儿,还没满月就没了,三娘几次流产,未能生下一儿半女,而进门才三年的四娘更是始终没有动静。阿玛最终认为子嗣乃命中注定,强求不得,也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而我自幼也是体弱多病,幸而聪慧伶俐,全家都珍爱异常,如珠似玉。前番重病,合家上下都忧虑万分,求神祷告,总算天神保佑,平安无事。
      我自前番昏迷醒来后,胃口大好,每日两餐总是不够,呵呵,本来正常情况下,府里是早上卯时开早饭,玛法要上早朝嘛,但我那时通常都还没起,家人也都宠着我,由得我睡到辰时起来,单独在自己的小厨房用早饭。晚膳在未时,太阳偏西后全府一同用膳,但在那之前,我通常巳时要吃些小点心,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两餐间隔那么久都不饿?而到了申时,我还要让小厨房给我做些宵夜,唉,其实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每天都比别人多吃两顿,但是不吃不行啊,我一到点,肚子就饿。
      这日晚,我美滋滋的享用过宵夜,喝了两碗酸笋鸡皮汤,又吃了半碗碧梗粥,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到窗前,悠然的喝茶赏月。原本清风明月的,很有几分诗情画意,然而,身边那双盯着我看的眼睛实在是太亮了,让我无法忽视,只好回过头来:“司棋,我脸上长出朵花来了吗?”
      “没有啊。”她顺口答道,依然兴致盎然地盯着我看。
      “那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郁闷的问她。
      “我在看小姐啊!”她倒来了兴致,“小姐,您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呢。”
      “哦?都有哪些不一样?”我有些好笑的问她,不知为何,看见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一个词,八卦。我注意到自己脑子里常冒出一些奇怪的词,没听旁人说过,但是我却又都能明白。我心中虽然很疑惑,但是又不知为何,隐隐约约的感觉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是一个保守的时代,我心中本能的知道,过分怪异可能会被人视为妖孽,因而只好闷在心里了,好烦啊!不过我本是一个懒惰的人,倒也不会自寻烦恼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由得它去吧,反正也不影响我的生活。
      “小姐以前很淑女的,从不大声说笑,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的,而且每餐最多进小半碗就够了。不像现在,每天都要吃好几餐,还……”司棋开始例举我的变化。
      “你是说我想再吃的太多了?” 瞪她一眼,她笑嘻嘻的赶紧摇头,我很郁闷,“我这叫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冲她龇牙一笑,“懂不懂?”
      司棋有点不太明白我说什么,但还是被我的怪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哎,我又不小心把脑袋里的奇怪言论给说出来了。最近真是太纵容她了,现在已经开始跟我没大没小的了,不过她要真的整日里和我奴婢小姐的分得清清楚楚的,我才受不了。
      司棋笑够了,又接着说,“小姐,您生病前可从来不这样。”
      “那你说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笑着问。
      “当然是现在这样好,您过去都不爱笑的,像个小大人似的,整日心事重重,所以身体才不好。现在小姐有趣多了,还会和我们说笑。”
      一直在旁静静听我们说的侍书也接口:“小姐确实要放宽心境,这样身子才好得快。”
      司棋和侍书又和我说了许多我生病前的事儿,我们絮絮聊了许久,方才歇息。
      又过了几日,我在屋内和侍书下棋,练习打谱子。只因前儿个说起我病前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女红厨艺也是精致,自己便起兴要练练。不料待我坐在古筝前,却发现自己把如何弹琴给忘得一干二净,伤心之下,转向围棋。幸好,围棋初下时虽有些生涩,但多下几手后又纯熟起来,不过侍书却说我的棋力比病前还有所长进,我一高兴,更是缠着侍书陪我对下。不过说来有趣,司棋的名儿里带了个棋字,她却不喜下棋,倒是侍书还能陪我下两手。正下得高兴,玛嬷差跟前的丫环春杏来说,让我去她房里。
      由司棋扶着,我跟着春杏往玛嬷房里去,说来自我病愈后,府内还没怎么逛,走的最多的便是去玛嬷房里。沿着回廊,进了垂花门,过穿堂,转过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由厅房而入至上房,已有丫环在门前等着,见我来了,连忙打帘子向内报说:“小姐来了。”
      我方进房,只见玛嬷正坐在花厅的塌上与一老嬷嬷闲谈,我上前拜见过玛嬷,她又拉着我问了今日的进食如何,听到我说早上吃了碗莲叶羹和几块藕粉桂花糖糕,这才满意。又交待司棋要好生服侍,记得让厨子多做些我喜爱的菜色,司棋乖巧的点头应下了,却又用眼角瞄着我偷笑,惹得我回了她一眼。
      旁边的那位老嬷嬷接口说:“看姑娘倒是大好了,脸色比先前红润得多,愈发娇嫩得似要滴出水来,真真是我见犹怜。”
      玛嬷满面笑容的说:“是啊,菩萨保佑,云丫头这些日子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又轻拍我的手说:“云丫头,你怕是不记得王嬷嬷了吧。”奶奶回过头对那王嬷嬷说道:“丫头这身子是好多了,只是前番病得厉害,却把人都忘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记起来。”
      王嬷嬷殷切的回道:“这事我们老爷夫人也听说了,姑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可不是么!”玛嬷叹了口气。
      “最着紧的是姑娘身子好,忘了些许事也不打紧。我看姑娘气色却是比病前还来得好呢。”王嬷嬷笑着安慰道。
      “这倒是。”玛嬷笑眯眯的又和那王嬷嬷絮絮说道了好一会儿。我在旁听着,总算弄明白了,这王嬷嬷是我玛法的弟弟府上的人,因听闻我病好得差不多了,那边的玛法和玛嬷想念,便遣她来接我过府去小住几日。玛嬷拉着我仔细叮咛了一番,要我小心身子,又命司棋好生伺候,别让我再受了风,这才让春杏给我系上件浅藕色云纹湘绸斗篷,随着王嬷嬷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垂花门前已有众小厮拉过一辆翠幄青油车来,由司棋搀着我随王嬷嬷坐上,伺候的丫环婆子才放下车帘,由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驾上驯马驶往明珠府。
      我自醒来,这还是第一趟出府,对府外的世界还是蛮好奇的。我从纱窗往外瞧,只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果真是个太平盛世的繁华都城。马车行不多时,我便见着一座高大府邸,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马车在西角门前停下,王嬷嬷笑着告诉我已经到了,驾车的小厮打起帘子,她便当先下去了,司棋跟着也下了马车,我才从掀起的车帘子里伸出手去,扶着司棋的手下了马车。“姑娘请随我来。”王嬷嬷笑着做了个手势,我点点了头,随她前行。从角门进走了约一箭地,转过照壁,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是外院庭院,满院的富贵牡丹,富丽堂皇。沿着超手游廊,又过了一月门,转过穿堂,再穿过一垂花门,才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见我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言:“小姐来了!”
      我随着王嬷嬷刚走入房内,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迎上来,我心知是玛嬷了,正欲施礼,早被玛嬷抱住,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让我拜见。玛嬷牵着我同入耳房,有一须发皆白,身着蓝缎云纹如意团福寿褂的老先生正端坐炕上喝茶,其容貌与我玛法有几分相似,我站在门旁打量了一会儿,猜想他应当就是玛法纳兰明珠了。果然,他见我进来,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云丫头,不认得玛法了?” 见我愣在一旁,故意严肃的说:“是不是该罚啊?”
      我心中好笑,不想玛法竟然还想吓唬我,故意配合的上前福了福身:“云儿给玛法请安,还请玛法恕罪,云儿确实不认得玛法了,但云儿可不是有心的。从今儿个起,云儿会把玛法牢牢记在心中,每日早晚都念上一边,玛法倒时可别嫌耳根子烦啊。”我俏皮的冲他笑了笑,还作出一番用心念叨的模样,惹得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嗬,云丫头这一病倒越发牙尖嘴利了。过来让玛法仔细瞧瞧。”玛法对我的反应似乎有点惊讶,微眯着的眼底闪过一缕精光,不过脸上倒笑得更开心了。“听说,你身子好多了,已经没事了?”
      “是的,有劳玛法挂心,孙女儿身子确实好多了。”我笑眯眯的说道,本能的感觉到玛法对我的喜爱,开心地凑过去,任他将我细细打量。他满意的点点头,“我的云丫头出落得更水灵了。”
      “谢玛法夸奖!”我嬉笑着腻在玛法的身边。
      玛法不由“呵呵”笑起来,双眼也眯得更紧,揉了揉我的额头:“你呀,倒是不客气。”
      我自嘻嘻笑,浑不吝的受了这赞誉,又见过了陪在一旁的大伯侧室颜氏,然后陪着玛法、玛嬷讲了些近段时候的事儿,说了些我乱弹琴的笑话,或是自夸棋力长进,约定与玛法有空拼上一局,总之尽显小女儿态,乖巧可爱的做个好孙女,祖孙一堂,其乐融融,很快就消磨了一天光景。
      待得晚膳时,又见过了从翰林院下职回来的二叔揆叙,他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着我来了,关切的问了我的近况,叮嘱我要好好注意身体,又说不巧二婶耿氏进宫去看望慧妃姑婆了,不然见着我好了,定然非常高兴。只可惜去了学堂的三叔及两位堂哥都没回府用膳,所以没见着。
      用过晚膳后,我又陪着玛嬷及二婶聊了会儿,才回正房西厢房休息。我初见着西厢房布置得和我在府里的闺房差不多,心下还有些奇怪,后来司棋告诉我,由于我常过府小住,这间房是玛嬷特地给我布置得,便是换洗的衣物这儿也一应俱全。
      清凉的月色,透过浅粉色的帐子,轻轻地覆在我的脸上。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外间传来的司棋沉睡的均匀的呼吸声,无意识的盯着头顶的合色花帐上的纹路,慢慢回想起白天的情景。很奇怪,当我见着明珠玛法时就像见着玛法、阿玛他们一样,并没有太多的印象,然而晚上睡前与司棋闲聊时我却能渐渐回忆起有关明珠玛法的一些事,当她说道玛法早年在朝中的权势时,我脑中就有一些印象,更确切的像是一段文字划过脑海,模模糊糊的,有若隔着一层轻纱,我知道纱帐后有着我想要的东西,可却怎么也看不清。而司棋的描述则有如一双手,替我揭去了那一层薄纱,使得那段文字变得清晰起来,纳兰明珠,早年曾任侍卫,従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朗中,内务府总管、弘文院学士、刑部尚书、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傅,又晋太子太师,成为名噪一时,权倾朝野的康熙朝重臣,人以“相国”荣称。他官居内阁十三年“掌仪天下之政”,议撤三藩,□□,抗御外敌,积功累累。当司棋说起玛法在康熙二十七年被弹劾罢宰相职时,我就很自然的想到这是玛法与索额图在朝廷上斗争失败的结果。可这些,我并不认为它们是我患失魂症前的记忆。就像我时常冒出来的奇怪言语一样,它们似乎也是我这次生病的后遗症。同样的,当司棋说道我那已去世的大伯纳兰容若时,我的脑海中也会很自然的出现一个英俊忧郁的才子形象,我无法勾勒出他的容貌,事实上我的记忆与他的容貌无关,而是他的名字本身就带给我这么一种印象。纳兰明珠、纳兰容若,当我听到这两个名字时,我就隐隐觉得耳熟,而在司棋对着我倒腾他们的八卦时,我很自然的想起一些与他们有关的事情。然而当我努力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时,大脑并没有听从指挥,一切就像笼罩在迷雾之后的幽谷,我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确切看清。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我迷迷糊糊的想着,慢慢陷入香甜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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