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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游府 ...

  •   第五章
      在明珠玛法府上的日子和在自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就是整日扮可爱哄长辈们开心罢了。而赋闲在家的玛法倒是经常抓了自己陪他下棋、闲谈,唉,我可真后悔告诉他我会下棋,想我的棋力顶多也就达到六品小巧,“受饶四子,不务远图,好施小巧”而已,怎么能跟玛法这种已至二品坐照,有至虚善应的本领之人相抗呢。尤其是围棋这种东西是很考心智的,我又怎么可能比得过玛法这种在朝堂上厮混了几十年的老奸巨滑的老狐狸。
      玛法倒是很享受我的窘状,安坐亭中,品茗赏景,在我苦思半晌才下一子之后,他才闲闲的放下一子,又累我继续苦思冥想。如是几次,深受打击的我,不甘心之下,我倒也记起了一些特别的棋谱,和时下的讲究陶冶心性的棋风大有不同,多是变化多端,运棋诡谲,处处争先的下法。
      这一日上午,我终是按耐不住,按自己的记忆下了起来,不过效果倒是蛮明显的,几手之后玛法也开始正视我的棋路了。嘿嘿,这次情况反过来了,变成我落子如风,而玛法则要细思片刻才能应对。不过实力上的差距终究是摆在那儿的,到后来,我费尽心力,一局下来,还是以五子之差落于下风,但比之于此先的全面溃败,我还是心满意足的。“云丫头,看不出你还有招瞒着玛法啊?”一局既终,玛法半眯着眼玩味的看着我,笑眯眯的对我说道。
      “云儿能有什么招啊,还不是玛法棋艺高超,逼得云儿也不得不长进。”我内心自嘲,这算什么招,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记忆,也许不该好强的将它展现出来,只是在这儿,应是无妨的吧?面上笑靥连连,口头上也是自若的娇嗔着,“玛法这般欺负云儿,云儿可要不依了。”
      “呵,这倒是玛法的不是了?”玛法笑得愈发高深莫测。
      “就是嘛!”我拖长了音调应着,“玛法还应好好补偿云儿才是。”
      “那云儿想要玛法如何补偿你呢?”
      “嗯,”我倒没想到玛法如此好说话,低头想了想,自己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云儿想自由出入玛法的志远斋借书看,好吗?”自己房里都是些《女则》、《女诫》之类无聊至极的书,要用它们来打发时间自己只会更无聊了,玛法的书房那么大,想来应有些精彩的书吧,只可惜平素都不被允许随意进入。
      “这有何不可。”玛法呵呵笑着,当下就交待他身边的秦福以后不得阻拦我去他的书房。我自开心的向玛法道谢,毫不吝惜自己的马屁将他拍得笑靥连连,又乖巧的陪着他再下了局棋。
      玛法终究是上了年纪,连下了两局棋,已觉得身子有些乏了,由秦福服侍着去休息了。我一人落得清闲,横竖也是无事,便由司棋领着,在府内闲逛起来。
      明珠玛法的府邸设计富丽堂皇,极尽心思。这一路走来,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门,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过了茶蘼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只觉斋室轩院曲折变幻,山重水复;芳菲风景幽深秀丽,疑通桃源。行了许久,也不过才逛了府内西部萃锦园的小半部分,已觉得腿脚酸软,腹内空空,便打发司棋回屋去取些糕点吃食。我自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来到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潺,穿过石洞,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向前数步,渐往北边,平坦宽阔,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眼望着那绿琉璃瓦黄剪边,攒尖顶上安琉璃宝顶的小亭,我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总算找着一处好歇息的地方,正欲沿桥而上,忽然一缕萧音传来,悠扬婉转,如拂面的暖暖夏风,引得池中田田莲叶亦随之轻舞,我遂停了脚步,立在桥头,侧耳倾听。伸手轻抚着汉白玉石桥栏雕版上的莲花纹,起初耳畔那箫声清悦,只觉入耳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有如青青荷叶下游鱼穿泳,吹了一段后,箫声渐高,好似攀山,越攀越险,越险越奇,忽又陡然一落,箫声低沉,如泣如诉,几不可闻,似断似续的箫音中仿佛隐着无限的落寞追思,我不禁屏气凝神,缓缓回头向箫音传来处望去。湖畔西岸,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一个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少年,头戴镶蓝宝石的公子帽,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柳树下,手持玉萧缓缓吹奏,初夏的叶子随风起舞,在他的脸上印下斑驳的阴影——优雅而寂寞,我再想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我这一刹那的感觉,只能怔怔的望着他。似是感应到我的注视,他放下箫,抬起头向我看来,慢慢的,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昙花缓缓绽开般眩目的微笑,又好似春水般温柔。他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从容的接受着我好奇打量的目光。他大约十六、七岁,眉目清朗,儒雅淡然,有着异于其年纪的超脱,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犹如浸泡在清泉中的水晶,丝毫没有沾染半点尘世俗气,整个人清淡的象是从水墨画中走下来一般,宛如嫡仙。他开口,轻轻柔柔的:“云儿,你来了?”
      “嗯,”我有点纳闷,点了点头,贪恋的盯着他看,好一个清逸的人儿,“你是谁?”
      他轻轻的垂下了眼帘,唇角微动,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停了一会儿,又温柔的看着我说:“我是你二哥富尔敦。前些时候我和大哥跟着三叔出去办事了,你生病的事,我回来才知道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二哥不用担心。”我笑着回答,原来是大伯纳兰容若的二子,倒是满符合我对大伯的想象,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怎么不担心,看你脸都晒红了,也不知道避一避,”他走上前来,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向凉亭,“侍书、司棋怎么也不跟着你?”
      “侍书没过府来,司棋本来是跟着我的,我有些饿了,才打发她去取些吃食的。”我连忙解释,不想他错怪了她们。
      “你呀!”富尔敦温柔的笑了笑,拿出一块帕子垫在石墩上,方才让我坐下,“身子刚好些,要多休息才是。今儿个阳光这么烈,怎得站在那儿,要是中了暑气怎么了得?”
      “我会小心的,其实刚才我也是听到了二哥的箫声,一时入了迷才忘记的,谁让二哥的箫吹得太动人了呢?”我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把责任都赖在了他的身上。
      富尔敦看着我,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无奈的笑笑,“云儿要喜欢,二哥再吹给你听就是了,以后不要一直站在烈日下,嗯?”
      我乖巧的点头答应,听着富尔敦絮絮的嘱咐我好生休养,小心不要受寒,不要中暑,不要……哦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么脱俗的一个人儿竟然也可以这般唠叨,亏我刚才还觉得他像一个嫡仙呢。
      “小姐,二少爷。”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是司棋领着两个丫环带了些吃食过来,她指挥着两人将茶水点心摆妥,自己伺候着我与二哥洗过手,才让她们退下。我看着桌上的各色糕点、干果、还有时鲜水果,只觉食指大动,招呼了一声二哥同用,自己已当先拿了块八宝桂花糕送入口中,嗯,香甜松软,真是美味,眼眸转动,那炸得金黄黄的是松瓤鹅油卷,拈入口中,外焦内嫩,松脆可口,唔,无比享用的吸了口气,还有那做成翠绿绿小莲蓬状的莲蓉玉黄藕粉糕,金灿灿的栗粉糕,以及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等干果,司棋还真是了解我的心意,捡的几样糕点、干果都是我心爱的口味。我自是当下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每样糕点都尝了个鲜,方才发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抬眼看去,二哥富尔敦正傻愣愣的看着我,好像很是吃惊的模样,司棋则躲在一边掩着嘴偷笑,咦,有什么不对吗,该不是有糕点屑粘在嘴边吧,我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没什么啊?二哥富尔敦的眼神越发的古怪起来,“二哥,你……咳咳……咳……”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不料却被呛倒,真是倒霉啊。
      富尔敦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喂我喝了,又替我抚背顺气,这一连串的行为只做得顺手之至,“你呀,吃东西也不小心,怎得呛倒了?”继续替我抚着背顺了会儿气,“好些了吗?”
      我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的咳嗽好些了,将口中的茶水咽下,才开口道:“我已经好多了,二哥不用担心。唔,你怎么不吃些东西?”
      见我确实不咳了,富尔敦这才停下替我顺气的手,“我不饿,云儿今日的胃口很好呢。”富尔敦微笑的看着我说道。
      “呵呵,”我觉得脸上有点烫,看来我现在真的是吃得有点多了,有点心虚的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这回病了以后,胃口就变得特别好。二哥是不是也觉得我吃得太多了?”
      “怎么会?胃口好是好事,云儿要多吃些才好,二哥看着你吃得这般享受也开心呢。”富尔敦连忙解释,不想我尴尬。
      “可不是么?小姐不论做什么在二少爷看来都是极好的。”一旁的司棋笑着插嘴。
      富尔敦淡然一笑,坦然领受了司棋的打趣,替我拿了颗玫瑰金橘,“慢点儿用,仔细别又呛着了。”
      我一边快乐的享用着美味的点心和二哥周到的服务,一边听二哥讲他与三叔、大哥这次出去办事所见的风土人情,不时问上几句,或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就这样谈谈笑笑,不觉中日影渐斜。
      “哈哈,我就说了二弟定是躲在这儿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接着就看见一个青色的挺拔身影出现在石桥上,他正回头向着身后的另一人大声说道,那人跟着步上石桥,向凉亭看了一眼:“云儿也在呢。”声音轻淡柔和,不仔细听很容易就错过了其中的淡淡欣喜。
      听到来人声响,富尔敦亦略微扬高了语调:“三叔、大哥,你们也来了。”
      我抬头望向那走来的两人,都在二十许的年纪,一般的修长身量,当前的那个潇洒俊朗,乌黑的眼中溢满笑意,宛如这盛夏的阳光般灿烂夺目,随后的那人相形之下则要显得很平凡,只是脸上温润的笑容让人看了很舒服,忍不住想要亲近。看来他们就是我还没见过的三叔揆方和大哥福格了,只是不知道谁是谁,心下琢磨着,身子已主动随着富尔敦离了座,向他们迎去。
      “三叔、大哥,云儿正对我们外出办差的见闻感兴趣呢,你们正好可以给她讲讲。”富尔敦体贴的当先分别招呼三叔揆方和大哥富格,让我免去了认错人的尴尬。
      “三叔好,大哥好!”我笑吟吟的跟着富尔敦上前向他们两人打招呼。
      “云儿,听闻你前阵子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三叔揆方上前两步,仔细的看着我,温润的眼眸中全是关心。
      “我得病早就没大碍了,只是玛法他们太紧张,三叔不用担心。”我连忙笑着回答他,不想让他担心。
      “还是先进了亭子再问吧,云儿身子刚好,别又让太阳晒得中了暑气。”富尔敦提醒还想细问的三叔和大哥。
      亭内服侍的丫鬟小厮又是上茶、添水的忙了一通后,大家重新坐定。三叔和大哥先过问了我此番生病的情况,说原在信中只听得我重病后又痊愈,但却忘了许多事,也不知究竟如何,我便将自己失忆的事有重新对他们说了一番,看他们还是一副为我担忧的模样,不由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忘了过去的事,可不正乐得轻松呢!”
      “轻松?”大哥富格有些愕然。
      “可不是么?省得脑袋里要记那么多的事,这会儿全都清空了,可不是正正轻松了吗?”我笑着回答。
      “哈哈哈,”大哥富格不禁大笑,“我倒真相信云儿得了失魂症了,要在过去你可不会这般说话。”
      “大哥好像很高兴云儿得了失魂症嘛?”我白了他一眼,娇嗔道。
      “那是,如果早知道云儿这一病反而变得这般活波可爱,我倒是很希望你早些忘了旧事。”大哥富格笑着回答,口里虽与我针锋相对,但言语中却显露了他对我的关心。看三叔神色,却也是很赞同他的话,只是二哥的眼中似有丝黯然,我有点奇怪,想要再仔细看时,他的眼底已是一片平静,许是我眼花了吧。
      “大哥是说云儿过去不可爱咯?”我故作伤心的看向大哥,使劲的眨了眨眼逼出一点红意。
      “不是,不是。云儿怎么会不可爱呢?我们云儿这般聪慧美丽,谁敢说你不可爱,大哥对他不客气。”大哥富格似是被我的伤心神色给吓着了,急忙大声声明。
      “呵呵!”我实在忍不住了,这大哥怎么这么好骗啊,随便逗逗就上当了。
      本来还想安慰我的三叔、二哥见我偷笑,明白我是在捉弄大哥,不由也跟着轻笑,大哥这才反应过来被我耍了,“好啊,云儿,你连大哥也敢捉弄,胆子不小呵。看来大哥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了。”富格故意凶巴巴的说道。
      “好大哥,云儿错了,你就饶了云儿吧。”我笑嘻嘻地求饶。
      “哼哼,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大哥反倒端起了架子,故作严肃地模样真是好好完啊。
      我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主意,也配合的做出一副恐惧状,“那么,云儿讲个大家没听过的笑话给大哥做赔礼,如何?”
      “你会讲什么稀奇故事?”大哥有几分好奇,“说来听听。”便是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三叔、二哥也有了兴趣。
      “话说,从前有一只笨笨的小猪,他只会说‘没有’这一个词。别人问他吃饭了没有,他就会回答没有;问他睡觉了没有,他也回答没有。”我看了看正在认真听我说故事的几人,“大哥,你知道这小猪最怕别人问他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大哥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只小猪啊,最怕别人问他‘你家在那里啊?’,他只好说‘没有’。”我停下了说故事,看向大哥,却发现一旁的二哥富尔敦正微笑着看着我,那双水晶般清澈的眼中满是对我的宠腻和无可奈何,“唔,不会他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我有点心虚的想着,“但是大哥这么好玩,不捉弄他岂不是太可惜了。二哥肯定不会揭穿我的。”我故作不经意的问大哥:“大哥,你听过这个笑话没有?”
      “没有。”大哥愣愣的回答,还没反应过来这笑话哪儿好笑了。
      “哈哈哈……”我看着大哥傻乎乎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爆笑起来。
      二哥富尔敦见我和大哥这般,顾着大哥的面子只是微微淡笑,三叔停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跟着失声轻笑。大哥越发觉得莫名其妙,站在一旁的司棋也是一脸纳闷,在我身后嘀咕,“小姐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啊?少爷怎么笑这么开心?”
      我见大哥还没闹明白,更加笑得厉害,身上都笑得没力气了,趴在桌子上用手指着一头雾水的大哥,“哈哈,小猪,你好可爱啊。”
      大哥终于醒悟过来,正看着我哭笑不得,这时司棋突然插了一句:“噢,原来大少爷就是那只小猪啊!”
      唉,我都可以看到大哥的满头黑线了,真好玩哪,呵呵,司棋,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姐我可保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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