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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蚀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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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川是典型的沿海城市,就气候而言算是怡人,即便现在已经深秋唐宁穿得也不算太多,只是在厚重的混纺毛衣外面多罩了件连身风衣。虽然医院里的中央空调终日运转不止,但唐宁就这样步入寒风之中也丝毫未曾察觉到冷意。
立川的冷没有凛冽的寒意,没有呼啸的冰风,更像是顽皮的孩子无伤大雅的嬉闹。一出门,这份温暖就让唐宁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遇见赵静的一丝不快也随之散了去,微笑朝着正从病区走出来的阿土挥了挥手,便一同坐上了开往附二医的献血车。
阿土,全名土云珍,是自唐宁入职第一天便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挚交。他们能成为至交,原因很简单,她是个坚定的不婚族,而唐宁偶尔也拿不婚做借口来遮挡那些隐隐约约探究的视线,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
刚一上车阿土便坐到左手第三排靠窗位置的内侧,似乎早有预谋一般,唐宁虽不解其意,还是极其配合的坐在她身侧,安静的等她开口。
“小唐啊,你虽然来医院的时间不长,可我知道你心思伶俐,很多事都清楚的很,所以有些话我也不绕弯子就和你直说了。”
唐宁知道阿土虽性格外向随和,但内里却是带着几分疏离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她至今还独身行走在人生的大道上,单单一个女人,孑然一身,有房有车,生活富足便足以让人敬佩。
唐宁回话的时候,音调微微上扬,音量也比平日说话高出不少:“阿土,你我什么交情,这么问,简直就是不把我当哥们看。”
阿土不算白皙的脸上透出一抹安心来,小声说:“既然我俩碰巧都选在今天去献血,不如下周你陪我一起去躺宿州吧。”
唐宁对阿土这个提议颇为意外,这个邀约即便再单纯的是想要找个同伴排遣寂寞,两人也难免要在外地异乡独处数日,答应的话临到嘴边,唐宁又有几分踌躇起来。
“小唐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么,怎么现在还计较起这些来了,我不过是好心要带你出去散散心,才随口这么一问,你要是不想去就直说吧,不用绕圈子了。”
阿土此言一出,唐宁自觉抱歉,忙不迭应承下来,他一个大男人,又何必介怀这些小事,阿土特地挑在车上说,此去宿州,只怕不单单是旅游才对。
阿土说完,自顾自望着窗外发呆,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唐宁因为刚刚才遇到赵静,难免觉得他和黄子烨之间的事极其讽刺,便忍不住开口问了:“阿土,你在医院待的时间比我久,不知道六区的黄主任,你觉得怎样?”
阿土似乎对唐宁有此一问颇为惊讶,顿了很就才小心翼翼凑到唐宁耳边回了句:“你们不是经常同进同出,你对他应该还算了解啊,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不成?”
唐宁眉眼一挑:“怎么,阿土早就知道了。”
“我在康复科这么久,很多事那些老人们总要找个对象倾诉,我也就是多听了几个故事,说到底,即使你喜欢的是男人也是有很多方式可以选的,不是么?”
唐宁本不是愚笨之人,忙不迭趁机补了一句:“难道阿土你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工作的关系?”
阿土似是才认识唐宁一般,极为怪异的扫了他俊逸的侧脸一眼,不紧不慢的反问道:“在心理咨询师的眼里,临死关怀是以什么意义存在的?”
唐宁一怔,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来:“临死关怀,在我们这些外行人眼里不过是接近于人道主义援助的一种安慰而已。”
阿土伸出细长的手指放在唐宁腿上,这双手虽纤细修长却粗厉不堪,带着肉眼可辨的沧桑,好似独自穿越时间洪流一般,突兀的汹涌而来,像一卷艰涩难辨的古书,安宁自在之间潜藏着无数秘密和辛酸。这样一双手,横亘在唐宁眼前,让他曾经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些关于临死关怀的寥寥数语,瞬间就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唐宁依稀记得,有人曾对他说过,手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双手饱经沧桑的手对一个女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唐宁此时此刻却还不得而知。
思绪汹涌之间,唐宁面色镇定如常,只是微微垂下头,细看阿土眉目五官,却怎样也和美丽动人四字相去甚远,这世道人心凉薄唐宁又怎会不知,只是此情此景之下,无论他再开口说什么都只是徒增尴尬而已,只得无奈的沉默下来。
阿土没头没尾的问完,似乎也觉察出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男孩说这些,有些无聊,还是主动的把话题拉回到唐宁原先的问题上:“也许在你这样的年纪还对感情抱有幻想,可赵静和黄子烨与你的想法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两人即使算不上抵死缠绵,如胶似漆,表面上也还是般配的。结婚十多年,有稳固的家庭,拥有共同的孩子,有着大多数人羡慕的薪资收入,就算在他们平凡的婚姻生活里起了那么一点点的小波折,也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到根本的,因为这是在家庭观念极重的中国。其实,你如果再大些也能想明白,现在的中国,婚姻不仅仅是男女双方的事,这种结合实际上是把两个家庭都拼凑在了一起。
唐宁头垂的更低了,轻声回了句:“阿土,这些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只怕现在的我尴尬的连做小三的立场也没有,更何况当时我刚入职不久,即使心中有那么点不甘愿,也没有回绝他的立场啊。”
阿土抬手帮唐宁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淡淡应了句:“人生只重当下,其实曾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只需要静下心来,认真看清自己要的是什么,或者你还能从这段诡异的关系中再得到些什么,该怎么做也就不需要我多说了。你孤身一人在外,也许是艰难了些,不过这职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有谁还能拍着胸脯说自己不付出一点代价和牺牲?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要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关键。”
唐宁正想再说几句什么,车轮处传来的刺耳刹车声硬生生将他打断了,只留下几缕空蒙的余音在车厢里回旋不休。阿土微笑不语轻轻推了推唐宁,唐宁也就顺势起身,随着人流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