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桔色空间

5、蚀005

　　黄子烨正开着车从附二医广场前面穿过，一眼就看见了一脸淡漠站在人群外数米远的唐宁。他原本打算就这样开着车子绕过去的，一转念还是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还特地取下了脖子上的领带才不快不慢的朝唐宁站的地方走了过去。

　　唐宁站的地方很微妙，虽然隔献血的人群还有一段距离，但又没有完全脱离他们的视线之外，开着医院的大车载他们来的司机早已经回去了，因为今天是周五，即便是献血完了，也没人要再回医院去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立川市的数家医院里都种植着巨大的榕树，单看树干粗细，枝叶纹路，总是让人怀疑这些树甚至比医院本身还要古老。唐宁微微眯着眼，看着黄子烨穿过枝叶的阴影朝自己走过来，不知怎么，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

　　那是微微的惊讶之中夹杂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明明是在这四围都是熟人的地方见面，却让唐宁产生了两人独处一室的错觉，没由来的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等到黄子烨走得更近些，属于四十岁男人的成熟魅力便毫不掩饰的在他眼中爆炸开来，沉稳中带着时间和事业沉淀出的自信。这样的男人不论对谁都带着致命的诱惑，他们外表不俗，品味上等，气质优雅收入稳定，还会很聪明的在适当的时候玩一番小资情调。

　　唐宁有些自嘲的暗暗细数着黄子烨的优点，却怅然发现，这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真正想要的。对唐宁而言，理想的伴侣就应该是一身小麦色的皮肤，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明朗，肌肉紧实，身材挺拔，即便是带着些热血冲动也很可爱，至少简简单单的能看到彼此的心意，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安心的拥吻在一起入睡，而不会时时刻刻考虑着横亘在两人身前属于现实世界的勾心斗角和无奈。

　　等到黄子烨走到唐宁身边，俊逸的脸上自然而然的扬起一个绝对称得上儒雅的笑容来，当真是温润如玉，一如那夜在两人酒店的五色玻璃反光中的初见。视线相交，唐宁却很快转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因为唐宁对黄子烨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是一眼就能清晰的察觉出那笑意里挥之不去的情/色的味道，唐宁见惯的那只简约的白金领带夹已经事先被黄子烨取下。

　　唐宁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不需要多思考，黄子烨定是为了接吻而来，只是这人潮涌动间，即便他不太愿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于是他主动靠到榕树歪曲的枝干上，一开口便语气轻佻：“子烨，没想到我们不过分别一个晚上，你就巴巴粘到这儿来了。”
　　黄子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未答话，整个人倾覆下来，他原本就比唐宁高出数十公分，这个动作居高临下越发显出他的强势来，唐宁喉结上下滚了滚，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安静的闭了双眼，修长的手指却死死抠住身后粗糙的树皮，腐坏的碎末卡进指甲里，刺得生疼。

　　到底顾及周围不少熟人在侧，这个吻隐藏在茂盛的树影里极其短暂。很快，黄子烨利落的转身将脱下的外套斜斜披在肩上，姿态潇洒心情愉悦，唐宁心里却禁不住升起浓浓的悲哀来，适才黄子烨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梭，那略微粗糙的手感，已经开始显示出岁月的沧桑来。

　　黄子烨并未多说什么，唐宁也不多问，两人很有默契的错开几步先后穿过人群，黄子烨手腕一转，车门解锁的细微电子蜂鸣声散落在冬日慵懒的暖光之中，几不可闻。唐宁想起陆祥上午的感慨，随口问了句：“黄主任，我坐您的车这么多次，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呢，到底是穷苦人，哪里知道这些。”
　　黄子烨虽然奇怪唐宁为什么突然语气变得有些怪异，却没多想，只道是因为唐宁一贯都怕冷的缘故，心情有些低落。便暗自打算着要把唐宁带去帝豪逍遥一番，就只是随意的敷衍了句：“是旧款的帕萨特，一般工作几年的城市白领们也都喜欢开这车子，没什么稀奇的。”唐宁默然，矮下身子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黄子烨没再说话，专心的操纵着方向盘，显然对目的地是早有打算的。唐宁几次想开口，不过周五下午车流嘈杂，黄子烨专心开车，他只得作罢。好容易绕出了市区，唐宁虽不知道黄子烨要载他去哪，却猜到是两人独处的场合，心中一定，就歪着头靠着椅背睡了。

　　车门刚一打开，唐宁就被掠过脸颊的冷风惊醒了。虽然立川的冬天不会冷得那么凛冽，却到底是在东方，太阳落得早了不少，六点刚过，天上便一点阳光也找不到了。唐宁推开车门，一抬脚，却意外的膝盖一软狼狈的坐到了地上。
　　黄子烨听到声音，一转头，宠溺的笑了笑，轻而易举的就把唐宁从地上拉了起来：“怎么这么着急，你在车里睡太久，起的太陡血液会供应不到脚底的。

　　唐宁脸上微微发热，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着痕迹的把手从黄子烨的手掌里抽了出来。眼前是一片典型的日式庭园，添水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院落里，带着几分久违的空灵，让久窝市区的唐宁浑身都舒坦起来。
　　黄子烨似是没察觉到这份难得的宁静，又或者是来这里的次数实在太多，大步穿过玄关，他身后零零落落的想起一大片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的声音，唐宁心中升起难得的亲近来，垂了头不在看黄子烨的背影，对着马上就要消失在雅间里的黄子烨大喊道：“私たちは気が合わないように感じています、分かれましょう”

　　黄子烨没听清楚是什么，只得折返回来，面上神色却已带了几分不奈。却丝毫也没注意到立在日式料理店前店员尴尬的表情，唐宁爽朗的笑了笑，又大声叫了一句：“黄子烨我们分手吧。”
　　黄子烨错愕的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唐宁沉稳的问了句：“为什么？”
　　唐宁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和黄子烨拉开距离：“你有稳固的家庭，懂事的女儿，我和你没有任何未来可言，我又何必自欺欺人。你虽收入不斐，但不仅要定时供养孩子孝敬长辈，偿还房贷，还要不定时的暗地里为我这个连小三也算不上的地下情人花销，对你而言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吧。我讨厌这样不痛不痒的暧昧，没有人至少要有钱，没有钱也总该求来一两个承诺，既然你什么都做不到，那么我没必要再和你玩这场毫无胜算的游戏，黄子烨，喜欢上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个理由，但是分手却可以有无数个。至于我酒精过量没有献血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没有公休我大不了旷职两天，不论你我，都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细枝末节，很多事，你比我明白。”

　　黄子烨还要再说些什么，唐宁却已经潇洒的挥挥手臂，叫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天边云岚流转，似乎又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