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少女》江小条

2、人偶师少年

　　好冷。
　　卡俄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是趴在“盖亚”身旁睡到了傍晚。
　　习惯性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气流刚经过声带便感到一阵刺痛。他不禁疑惑自己究竟喊了多久，像个疯子一样。
　　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她明明答应过到死之前都不会离开他的。
　　骗子！

　　摸索着来到厨房，借着窗外落日的余晖烧了壶开水，放凉了狠狠地一口气灌了下去。几乎要冒火的喉咙总算舒服了点。
　　如果盖亚还在的话，他现在应当是悠闲地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等待着她不注意的时机往红茶里加几块方糖。
　　火炉没点，脸也没洗，睡衣也没换，饭也没吃……制作盖亚之前的自己是怎么生活的？不愿意想起来，可是又必须想起来。
　　当初是怎样一个人生活，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制作盖亚的。

　　卡俄斯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一角，过去的记忆就像一潭结了冰的湖水，将他泡得瑟瑟发抖。
　　卡俄斯的母亲大约是个贵族，也不知道与哪个情夫偷情后生下了他。这当然是个大丑闻，于是便将他扔在了垃圾堆里。
　　这番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至少捡到他的老酒鬼是这么猜测的。老酒鬼叫汉斯，非常普通的名字，人也普通之极。唯一的不普通之处便是他偏好男色。卡俄斯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因为老酒鬼只称呼他为“宝贝”或者“甜心”。他还小的时候，几乎真的以为那是自己的名字。

　　老酒鬼教他赌博、扒窃、行骗，并在酒馆里向酒友们炫耀自己未来的男宠。这男宠有一半的贵族血统。
　　少年8岁的时候，老酒鬼终于不再是毛手毛脚。然后卡俄斯就像他教的那样，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让对方放松警惕，再冷静地用割皮包的小刀片划破了他的喉咙、手腕、脚腕，最后阉割了他。
　　没有人怀疑这个笑得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没过多久，他便被一个人偶师收养。老人偶师要求他像人偶一般安静地待在家里，穿着漂亮的衣服，不说一句话，不做生活需要以外的动作。倒也正是因为这些调教，让原本市井长大的他也养成了几分所谓的贵族气质。
　　十岁那年的夏天非常闷热，人偶师在工作室中了暑，昏倒在台子上。少年就坐在一旁，静美宛若人偶一般。人偶师偶尔醒来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少年也只是露出人偶般漂亮的笑容回视他。直到人偶师死去并开始腐臭，他终于恢复了人类的身份。

　　少年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他所有的财产。不想再过回以前的生活，他仿照记忆中人偶师的动作学习制作人偶。兴许是天赋使然，他的人偶无一不逼真生动。
　　地下室里偶然发现的几本禁书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钻研了一番画了个魔法阵，将召唤而来的灵魂封入刚做好的人偶。
　　那就是盖亚。

　　老人偶师钻研了一辈子没有做到的事，他轻松办到了。代价是分出自己一半的寿命，不过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那一天，他给了自己“卡俄斯”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无所有和无边无际的空虚。
　　“你的名字是盖亚。”至于是否真的要像神话那般再来几个兄弟，全凭他的兴趣了。

　　刚开始只是玩笑般的布偶身体，在盖亚的极力抗争下才给她做了个人类般的身躯。反正自己很闲，便给她制作了。谁知道她竟然用那个身躯做起了家务，将照顾他的事全部承担下来。
　　够不到高处，他给她换了更长的手和脚；像木板一样的手无法做更精细的活，他便给她换上了关节，戴上手套掩饰；人偶比例的脸太引人注目，他给她换上更接近真人的头颅……至于盖亚的脸会变得越来越平凡，那纯粹只是因为他讨厌别人盯着她看。
　　可以说盖亚是他前后两段不同人生的分水岭，没有盖亚陪伴的自己，和之前那个没有名字眼神肮脏空洞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吗？

　　“就算是去了地狱，也要把你拉回来！”站起身，他拿着锤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砸开人偶的脑袋，取出一颗黯淡的红色珠子。
　　拖着人偶的身体来到地下室，卡俄斯熟练地给它换上新的头颅，装上玻璃眼珠，雕刻出嘴唇、耳朵、鼻子，最后套上假发。

　　翻箱倒柜一番后调配出一瓶溶液，他面无表情地划破自己的手腕，混合血液的溶液瞬间散发出迷人的彩色光芒，原本只点了盏煤油灯的地下室瞬间亮得刺眼。
　　没有耐心处理伤口，卡俄斯略微倾斜瓶口，就这样边倒液体边蹲着缓缓移动，不一会儿便画好了魔法阵。
　　将黯淡的珠子放到魔法阵中央，他疲倦地揉着太阳穴，缓缓吟唱起咒文。魔法阵渐渐发出越来越浓郁的红色光芒，并向着中间的红色珠子汹涌而去，像是静静咆哮的血海。

　　安静的地下室突然响起了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仿佛得到了信号，血海停止咆哮迅速干涸消失，狭小的空间重新回归了昏暗。

　　是因为失血过多吗，卡俄斯伸向珠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如坠冰窖。艳丽的血色珠子漂浮在空中，还没碰触便感到一阵温暖，一如四年前。
　　“盖……亚……”握住血珠，不知为何眼泪便落了下来。那份熟悉的温暖，不用装进人偶就知道这是盖亚的灵魂。“就算全部拿走也无所谓……留在我身边。不然……我追到地狱也可以。”亲吻血珠，他微笑着将它装入人偶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