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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端阳酒后 ...

  •   自从姐姐与姑爷成了亲。他二人便商议在楼下置个店面,卖药过活,生意虽浅淡也可安稳度日的,我正走在街前,迎面一股香烛味儿,忙闪在一边,见个手执法杖的老和尚走过。那和尚眼正耳阔,步态端方,倒是个得道高僧,只是面无表情,行止迅疾,却不像慈悲之人。
      我心中念着姐姐与姑爷的安危,虽然疑惑,也忙放下了,匆匆往家中而去。走到药房前,见已上了门板,挂着歇业牌儿,我便隐入屋内,直往他二人房中来。走到窗下,好大一阵雄黄味儿,我身为鬼仙也觉难受。往里窥探时,见姑爷端了杯雄黄酒给姐姐喝,我一回思那老和尚,便明白了三分,忙朝姐姐摆手。
      姐姐炼的是九转功,我也知晓奥妙非常,但她身怀有孕,就不该不顾孩子,结果不听我劝就显了原形。姑爷肉体凡胎,一时禁不住吓,便闭眼去了。姐姐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我说姐姐你莫哭,我便是来勾姑爷魂魄的,我若不动手,他自然有救。
      姐姐听了转悲为喜,叫我拖着时辰定住姑爷的魂魄,自去昆仑山求仙草。姑爷直挺挺躺在床板上,我蹲在床边一面忧虑姐姐在昆仑生死不测,一面担心阎王爷知晓我误了时辰。
      如此担惊受怕过了一夜,东方即明,姐姐却迟迟不见回转。我急得在房内团团乱转,姑爷的躯体已死,时间太久,魂魄即便不叫勾去也会自行离去,那可怎生是好。思来想去,只得私自用一用珠华给我的那样宝贝,当日碧荷舟上华儿塞在我手里的便是封魂珠。这颗珠子本是西湖底六泉里的泉眼珠,它不但能保得六泉泉水百年长清、千年不干,更能安神补魄、定心封魂。活人得了它延年益寿,死人得了他魂不离体,只是不知荷花娘子的娃娃珠华要他作甚么。而当日平等王唤珠华接引使者,也的确费人思量。
      虽然娃娃的小心思甚多,但我生来懒散,也并不急着追究。只摸了那圆润饱满、晶莹剔透的珠子出来,小心放在姑爷口中,叫他含着。这番姑爷的魂魄终究是保住了,而姐姐也赶在黄昏时候带着仙草回来了。那仙草是昆仑的镇山灵芝草,长得个儿大肉肥,味儿香色美,好不惹人垂涎。姐姐面不改色,生生将棵美灵芝掰作几段,全塞姑爷嘴里了,可惜了(liao,三声)的。
      见姑爷微微有了气息,姐姐才得空问我阴间过得好不好。我一一答了,又道如今死的人多,勾魂勾不及,这番又耽误了好一阵儿,也不知下面闹得怎么样呢,得赶紧下去了。姐姐嘱咐了我好些话,才依依不舍送了我出去,又道那灵应潭九娘子给的安胎方子甚好,在昆仑山与鹿、鹤二童子缠斗许久也没见岔气,叫我以后见着了九娘代她道谢。我都应承了,使个缩地法,急往阴间而去。
      回了勾魂司一看,半个鬼影儿也不见,我习惯往腰间一摸是空的,方想起封魂珠还在姑爷口中含着,竟忘记了。姐姐喂下那么老大一颗灵芝草,那珠子八成也随着下了姑爷的肚子了。我忙回身找姑爷要珠子去,未及出门听见小鬼高声唱道:“九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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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头俩小鬼抬张乌木琉璃榻上来,放在勾魂司正殿上。平等王穿件万山同寿的水墨衣裳,足踏金顶拜佛朝靴,拿墨色火焰花样的发带高高束着头发,懒懒倚在榻上,斜睨着我说:“怎么这副样貌?”
      我往身上一看,原来方才家去怕吓着姑爷,换了小丫鬟打扮,急赶着回来也没变回去。欲捻翠袖施个咒却被鬼王叫住说:“罢了,这模样也能看,勾魂司众鬼仙都传了来我殿中,怎么独缺你一个?”
      我说:“正值端阳佳节,小仙偷空家去瞧了瞧姐姐,小仙罪该万死,求王爷责罚。”说着便跪下了,奴性啊奴性。
      王爷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正要罚你,那杭州府清波门外的许仙怎么误了时辰,还让他活过来了?”
      我支吾半晌,决定不说实话,作一副情伤欲死模样道:“王爷容禀,当日在碧荷舟上,王爷分明叫小仙随在身侧作个蛇怪,现而今不是在‘刀山火海’炸恶鬼,便是在‘勾魂司’勾魂魄,小仙日日不得见王爷亲颜,朝思暮想,黯然伤怀,因此误了时辰,去晚了一步,叫昆仑仙翁赠了许仙灵芝草,才让他活过来了。”
      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并没觉着怎么不妥,反正一样勾魄的差事,阳间、阴间哪里勾不是一样呢。可诸小鬼都拿牛眼大幽幽的俩招子盯着我,一旁小吏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跌在地下。我回头瞧鬼王爷,见他微微带着笑,又给憋回去了说:“如此,还是本王的错了?”我口说不敢,只看着他狠命挤泪水出来。
      鬼王见我看他,反不敢看我,侧头对那小吏说:“把‘有鳞无角’派在我殿下做……”他又瞥了我一眼说,“做个丫鬟吧。”小吏应了,蹲下身去捡毛笔,还暗暗看了我一眼。我忙叩头领了法旨,便将王爷送出去了。
      伺候王爷并不见比伺候姐姐难多少,丫鬟差事我少说也做了有小半年,自是熟捻。王爷咂嘴,我便知端茶;王爷抬头,我便去锤肩。一应摆设桌椅都收拾的妥妥当当,纤尘不染。盯着我瞧笑话的小鬼没话说,王爷也安然受之、惬意非常,只老不拿正眼瞧我。
      譬如他要写公文,他就低头望着紫檀台子说:“磨墨。”我一溜儿小跑过去。又譬如他要出门,他就抬头看着桌上盆景,把身板一挺说:“更衣。”我再一溜儿小跑去拿衣裳。不论怎么着,他就不看我,什么毛病?
      这日我扫完屋子,坐在门槛儿上托着脑袋打瞌睡,冬天近了,老毛病就犯,实在没法子。正梦见姐姐边给我擦汗,边夸我剑术精妙,便听得一人脚步声,是进王爷寝宫里来的。我迷迷澄澄记着回头去找姐姐,因料着王爷还在殿上回不来,就不去管他。那人却好生可厌,在我面前来回走了几遭,却把我抱起来往屋内去。我正待跳起来治他个调戏之罪,却隐隐闻见那人身上一股冰雪寒梅香。这个香,我却知道,正是我日日去九幽府库领十来多斤,拿来给王爷熏衣裳的。难道这人是王爷,我赶紧闭严了眼装睡死了。
      王爷走到一处,便站定不动了,按我的方位估计,此处正是一个镶宝锦屏芙蓉卧榻。看来王爷要赏我躺这宝贝上睡一觉,我没白服侍他一场。然而一盏茶过去了,鬼王爷还没撒手?我心道,王爷您金身玉体,给我做卧榻,小仙哪受的起啊。可又不敢睁眼,更不敢乱动,这次第,怎一个煎熬了得。
      过了一柱香,他终于想明白,把我放芙蓉榻上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去门槛上睡觉了,直接上这宝贝上躺着,免得憋的腰酸体乏腿抽筋。可是,鬼王爷还不走,他边上坐着了。俗语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强忍着动弹的欲望,且看他有甚么阴谋。又半柱香过去了,王爷躺下了?!他躺下那是不错,只是,怎么躺我边上呢。我,我欲哭无泪,我,我咎由自取,我,我糟报应了!后来我一想,既然阎王爷受人膜拜,阎王娘娘也必定人人尊敬,这是个好差事,便放弃思想挣扎,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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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平等王不知去向。阴间一向暗无天日,也没有日头晒着催我起来,我便美美的躺那芙蓉榻上赖着不起。正舒坦着呢,外面小鬼报说有人找。我十二分不情愿地爬起来,理一理翠绿罗裳,扶一扶丫鬟发髻便推门出去,见是个眉清目秀小童子。我在阴间呆了这半月,所见皆是阴魂鬼怪,多半歪瓜裂枣、惨不忍睹,多看几眼都难受,偶尔见了这么个常人模样的便觉喜欢。

      我上前道:“小童子,可是寻我么?”那童子瞧见我,先上下打量一回,才答应说是,又从怀里掏出封绢帛样儿的信来。我接过来,触手便觉丝凉玉华、淡粉颜色、似绢非绢,也不知甚么材质,那股凉意却觉熟悉。看时,见上面绘着一株艳红花骨朵,正是菡萏初时候模样,旁边荷叶漫漫,倒也好看。我一想,在阴间时候短浅,若说一早相识的,就只有接引使者珠华了,便问他:“可是华儿着你来寻我的?”童子一笑说:“正是,姑娘随我走吧。”

      我这年岁,便是故奶奶也能做了,听他这般唤我心里好一阵忐忑。那童子领着我直走了半里多路,早出了平等王所辖之界,似乎快到地府外了。我觉着有些不妥,忙停下问他:“华儿在哪里,怎么还没到么?”童子回过身来一笑,我觉那笑容甚是熟悉,那隐隐的风姿极像……童子回过头笑着走到我面前来,忽然伸手抱住我,他个子矮小,头便恰好埋在我怀里,瓮声瓮气唤了声:“青……”

      我先是一惊,后来听他唤我,方知是那不省心的娃娃了。我说:“原来接引使亲来接我,做什么变化成这般模样?”童子听我说罢,“咻”的长了个子,变了容貌,衣衫改换,又成了个风姿绝代的美人。美人薄唇一抿,上前拉着我的手说:“阎王殿里守卫森严、耳目众多,我乘他不在时来寻你,怎能叫旁人知晓了。”又低头说:“那日我本就是要告诉你,我元神并不是西湖荷花的,只是没说完罢了,你也要生气么?”

      他露出娃娃一般可爱撒娇模样,我便心软了,只得道:“那也罢了,我不曾生气,究竟你元神是个什么?”美人抬头望着我欣喜一笑,似想起什么,又忙收了笑绷着脸拉我往前走去,口里道:“今日便是要带你去看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端阳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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