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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棘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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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安藤奈美一脸不悦地坐在柚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嘀嘀咕咕。
“梓马君,莲君今天好像生病了呢。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子就会病得这么重?果然昨天吹着冷风受凉了吧……果然应该送送他才好呢。”
心里烦闷地想让她闭嘴的柚木只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安藤奈美的身边将满脸通红的未婚妻轻轻地拥住:“真是温柔呢,安藤小姐。”
安藤心里像小鹿一样乱跳,好久才挤出个“梓马君……”的回应。
“但是今天我真的很忙呢,所以能不能请安藤小姐先回去?下次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买点东西去探望月森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安藤立刻精神恢复了般地叫起来,但又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地小声说,“那个,梓马君,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我关心莲君是因为您和他的关系……”
柚木温柔地打断她:“安藤小姐,不需要为你那颗爱护他人的心灵找什么借口的,我理解而且敬佩你。”
看着安藤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办公室后柚木梓马一脸烦躁却还是不得不轻轻地关上了门。久违的安静到达后,他泡了一杯红茶,靠在柔软的扶手椅上闭上了眼睛。
八年前自从和月森莲决裂后,他便再也没有和他交换过一句话,甚至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也没有寻到过他的身影。柚木的自尊心让他不允许回想起这段黑暗的记忆,亦不允许他抽出空闲来面对自己对月森莲的感情。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从家人口里知道那个滨井美沙的儿子,那个曾经的天才小提琴家如今却丧失掉了原来的才华之类的八卦新闻的,那一年的柚木梓马已经成熟了许多,待他终于在许多年后想到那段晦涩的恋爱的时候,他只是随意地一笑。
人总是会长大,而待到那时,很多曾经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东西也会被岁月磨掉许多的重量。柚木梓马像是解放掉了自己的一个枷锁般地告诉自己,已经不会再被那个叫月森莲的少年扰乱心绪了。
他认为在时间的帮助下那种脑内的化学反应以及荷尔蒙的碰撞已经化作春风,月森莲于他不过是一个曾经的校友。当然,有一点点特殊,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直到昨天与他重逢,他还是不认为自己对他的荒唐感情有任何复苏的迹象。八年后的月森莲,尽管多了社会为他披上的一件灰色外衣,内里还是一样的自作清高和目中无人——刚好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明明已经没有什么才能了,还以为自己是少年时期的王子吗?”
这么冷笑着的柚木梓马喝完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才意外地发现今天他竟然没有认真地品尝味道。
(二)
柚木梓马去AnDo接安藤三小姐回安藤宅准备晚上的社交宴会的那一天,是他一整个月中最忙的一天。在他上楼的时候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晚上各种场合需要说的话,面对各种人需要给的笑容的温度,以及和自己公司内的第二股东,同时也是未来岳父的安藤吾郎谈的事宜。所以当他刚打开洗手间的门,看见正在洗手的小提琴家的时候,完全来不及控制脸上惊愕的表情。
月森莲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带着深深地惊讶,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洗他的手。
正在另一个角落里使用吹干机的男性职员立刻有礼貌地向柚木梓马打了招呼。见到还有第三者在场,柚木梓马便在和蔼地与那人打了招呼后,礼节性地向月森莲问好。
“呀,月森先生,好久不见了。”
“啊。”
月森用冷淡得像冰一样的声音回答的同时传来了洗手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柚木温柔的表情立刻全部收了回去,只留下一脸的漠然。
柚木毫不在意地在沉默里整理起仪容,并有点好笑般地看见在身边的月森莲越来越僵硬的动作。
“我很可怕吗?”他忍不住调侃般地问。
“并不是。”月森莲简单地回答后,动作立刻也流利了许多倍。
既然那么怕我,就快点滚出去才是。在心里不屑地想着的柚木梓马却忽然想起了在他们二人交情很深的时候,他还曾经取笑过月森莲比常人长出许多的洗手时间。
“那个……”
忽然传出月森莲在水声下低低的嗓音。
“上次,失礼了。”
柚木梓马这次是真的从内到外地惊到了。他转过身来打量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月森莲半晌后才接话说:“什么?”
月森莲拿过纸巾,擦过手后才将皱皱的纸巾包在纤长的手指上关上了水龙头。他不声不响地扭过头便准备越过柚木梓马走向出口,却再一次被柚木梓马捏住了手腕。
“为什么道歉?”
“放开我。”月森莲望向他,几乎是满脸仇恨地说出这句话。
想到上次事件或许对他留下了什么阴影,柚木几乎是本能地松了手,却还好堵住了差点要脱口而出的“抱歉。”
“为什么道歉?”柚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没有。”
“那你刚才说了什么?”柚木眯起细长的眼睛,望着带有一丝慌乱和后悔的表情的月森莲。
“我只是认为,自己与您上次见面时的发言并不是十分适当罢了。”深呼吸一口气后,月森莲流利地说出了答案。
柚木一愣,这样的答案让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紧了起来,也让他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在同时他露出了最温柔的笑脸——
“是这样的吗?”柚木的声音甜得像掺了蜜糖,“我才是,失礼了。但是,月森先生请不必要担心,尽管我和安藤奈美小姐有婚约在身,AnDo却早已经决定了将会是安藤奈美个人的继承物,而我既不会有任何股份也不会拥有任何的AnDo管理权。……不过,我衷心祝月森先生在Ando的工作期间愉快。”
刚开始脸上满是困惑的月森莲的神态现在已经近乎扭曲。他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浑身颤抖了起来,脸上满是恨意地瞪着柚木梓马。
“谢谢您的照顾。”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迅速地转身离开了洗手间。留下柚木梓马一个人神色混乱地站着。
为什么又要这样激怒他?柚木疲累地走到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自我厌恶。
(三)
柚木梓马第三次向电话里的火原和树说道:“总之,我不想去。”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月森?你都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在为以前的事情闹别扭?”不明白他们绝交内情的火原大声嚷嚷着。
三天前,火原打电话请求自己参加星奏和天音高校的决赛,并得意洋洋地说“我搞到了最前列”的票的时候柚木是非常有兴趣的。虽然自己并不怎么看得起星奏那群后辈,但是能打入决赛确实是蛮值得一听的成就。加上他和天音里面的冥加玲士打过很多次交道,早就十分不爽他那臭屁的不得了的表情,但是对他那传说一般的音乐造诣确实有些兴趣。
两个人约好了之后便开始聊起了其他的事情。尽管柚木对这些没有营养的闲聊并无兴趣,但是是出自自己真正喜欢的寥寥无几的朋友之中的火原之口,他回起话来的时候渐渐多了几分自己真正的想法。
“……所以说,火原你只要不要去管他们就行了。这种社会败类自会有人收拾。”
本来在说着自己创办的教学班被别的音乐协会排挤的事情的火原变得有些沉默,柚木怕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而让他难过,刚想转变话题,火原却抢在他前面:“话说,你知道我上次遇见谁了么……?”
“谁?”
“加地!和我们一起组办音乐会的那个加地啊!世界真的是超小。我那天是和卫藤君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卫藤君忽然说‘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然后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加地吗!那小子居然放弃了音乐,去做什么公务员……真是想不通啊。”
“啊,是啊。”柚木并不惊奇,“特别是去年他从美国留学回来之后,我和他见过很多次了,毕竟我和他父亲要打很多无法避免的交道。在星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一个简单人物,现在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虽然装得像那么回事,那家伙的阅历比一般人深多了。”
“啊——?你们已经见过了啊……这样。”火原忽然又沉默起来。
柚木察觉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知道了这一点的他故意也跟着沉默,诱导着火原说出他埋藏在下面的真心话。
“……那你一定也见过月森喽?”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柚木浑身向被针刺到一般不舒服。他顿了顿,稳定着自己的语气,说:“为什么?”
“见到加地……的时候……月森和加地在一起。”火原小声地汇报。
“啊……是吗?原来他们两个是朋友。”柚木想了想,还是把他和月森的重逢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月森现在在安藤小姐的店里工作,是那个时候遇见的。我并不知道他原来和加地是深交。”
“那你们……和好了吗?”
柚木和月森原来的亲近程度尽管在学校里并不十分明显,但是身为柚木的挚友,火原对他们之间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在二人绝交后火原曾经问过柚木,被柚木敷衍了过去。但是看见情绪在之后十分低落的柚木,火原也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浅薄。尽管并不清楚孰黑孰白,火原也几次督促柚木去向对方道歉,却被柚木粗暴地拒绝。之后便一直很留心柚木和月森之间的关系的火原一直到毕业之后才不再柚木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嗯……差不多吧,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柚木敷衍过去。
“哦,那就好。”火原声音一下开朗了许多,“因为,那个,我们后来不是聊得很好吗……卫藤知道他们也是星奏的校友,而且在音乐上也是各有造诣,他就也一并邀请了他们。我当时有点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啦,不过我想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早就应该冰释前嫌了,对不对?”
和月森一起去音乐会……这个想法在柚木的脑海里爆炸了。想,绝对想。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月森在听音乐的时候那专注,认真的,似乎全世界都在他身边消失一般的表情了。每次月森来拜访柚木宅的时候柚木都会展示给他他近期在全世界各地搜集到的中古的各种大师的表演录音或录像,然后两人一起坐在花园里,任凭那缓缓地流动出音乐包围着他们。对那些音乐绝无很大兴趣的柚木此时眼里只会有一个人——那个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火热目光,自己温柔表情下掩盖着的热情和渴望,全身心都投入在了音乐里面的人。
——走神了。他随便敷衍着火原,脑海里却在激烈地斗争。想去。但不能去。经过上次在洗手间后,月森怕是更加厌恶自己了。自己的到场会引来他怎样的不加掩饰的嫌恶的目光?说不定月森还会挺起他高贵的脊梁然后大跨步地离开,留下自己一个人尴尬地打圆场。真是糟糕透顶,为什么他要去……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被自己狠狠的抑制住,在小声的说:“可是我想见到他……”
挂了电话,柚木开始把玩着手上的茶盏,却下了决心。
约定当天的前夜,他打了电话给火原。“抱歉……我或许不能来了。明天我另有安排,推不掉。”
火原在电话一头的音量明显提高了:“——你说什么?”
“真是很抱歉,我有安排……”
“——啊,你又开始骗人了!我就知道上次你答应得含糊不清的肯定是想之后再推掉!为什么?……你明明之前说一定会到场的,但是我说月森会来之后你就立刻听起来垂头丧气的,我就知道你之后要把这事推了!”
火原果然是太了解自己了,柚木苦笑着,不想再欺骗朋友的他诚实地说:“你也知道,我和月森之前闹得很不愉快。前段时间我们相遇的时候也特别尴尬……我想还是算了。”
“……你们之间又发生什么事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太混蛋,管不住自己那张无论如何就是想讽刺月森来保护自己的嘴吧。柚木无奈地继续编着半真半假的谎话:“你知道月森性格比较高傲,他现在……你也知道的。他大概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吧。”
火原似乎也被说服了。他闷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明白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来……”
“我不想去。”柚木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四)
站在大会堂的正厅,柚木无言地听着场内悠扬的弦乐五重奏。埃尔加的《威风堂堂》,自己说不上喜欢这宏伟之中夹着细细温柔的调子,也谈不上讨厌。星奏的后辈们确实很有才华,和冥加玲士不相上下。
在火原的死缠烂打之下他终于答应“起码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过来一下下,和星奏的后辈们稍微见见面,打打招呼,激励一下他们”。本来没有什么特别安排的他也以此比赛为由推掉了安藤的约会邀约。尽管故意迟了一个小时到达,但是他还是没有进去的意愿,只是站在大厅里面稍微有些呆然地听着观众们的欢呼声。
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他很少碰这种东西,因为讨厌烟草的味道,但是近期他却有些上瘾般地不停抽着。
脑子里面还是无可避免地想着那个人尖锐的眼神,冷漠的话语,仿佛过去自己和他曾经那么亲密的日子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之中。自己的确很过分,月森也并没有能够包容他的温柔心灵。或许他们俩注定是要形同陌路。
那样才好……即使月森也对他抱有同样的感情,他也不愿意以自己的名誉去交换和月森更进一步的关系。同性恋什么的对不是公务员的他尽管没有什么身败名裂的影响,却也会带来足够的风言风语来玷污他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名声。完美的贵公子——他喜欢这个称呼。
但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处地方,露骨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在——和自己的外表完全不同的,自私,狡猾,奸诈,未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真正的自己,并与此同时渴求着一份干净的灵魂来让自己依靠着——月森莲的灵魂。
最开始,他是被月森莲的不食人间烟火吸引,但同时他也厌恶着他对人情世故的一无所知,并且十分肯定地预言了他在社会上的折翼。接近他,不仅仅是因为好奇,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想看到天使堕落的过程的嗜虐。这个高傲,坚强得令他恼火的男子以后到底会被社会如何地打击,如何地摧毁?
月森比自己干净得太多了,所以柚木对他感兴趣,接近他,并且稍微那么一点地嫉妒着他。
但是柚木走不进月森的内心,窥看不到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月森莲对音乐的热爱扼杀了与别人深交的渴望。即使柚木百般不动声色地讨好他,也极少换来他的正眼。柚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但是却也更加兴奋——到底是什么时候,这种原本只是玩乐的闲情逸致慢慢地变成了可怕的、充满独占欲的爱情?柚木抽着烟苦笑着。
在脑海里挥散不去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柚木吓了一跳,心跳暧昧地加快了速度。月森莲推开大会堂的门走了出来,眉头皱得极深。一开始他并没有见到柚木,所以在当他扭头撇到那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抽烟的优雅男子的时候,他惊得几乎后退了一步。
柚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其实心里也是十分动摇。也许比在众人面前带着让月森无比痛恨的假面,微笑着拉起他的手诚恳地说“啊,月森君,真是好久不见了……”,也比现在这样和他以及令人窒息的沉默呆在一起要好受一些。
月森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一秒后他已经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向柚木十分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便扭头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后又停下,并不扭头,月森轻声道:“这里禁烟。”
柚木稍微有些惊讶,却也只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垃圾桶顶上的的碎石中掐碎了香烟,再抬头的时候月森已经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离去。
(五)
听着并不是十分悠扬动听的呕吐声,柚木梓马忽然觉得心脏稍微揪紧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想见到他那张臭脸才跟进来的——柚木这么对自己说。
是因为,觉得蹊跷。在别人的表演会上,即使舞台上是三岁稚子拉出来的破碎的半首曲子,月森也绝不会做出在表演途中贸然离场的这种事情。即使是人有三急,他也会耐心地等到一首结束,在掌声中一脸抱歉地弓着腰,踏着轻得像猫一样的步子悄悄地离开。好容易回过神来的柚木在发现大会堂里传出来的歌曲仍然是《威风堂堂》的时候,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已经跟到了洗手间内。
果不其然,他刚进入洗手间便听到了月森的呕吐声。并不响亮,被他压抑着,却还是闷闷地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回响着。
月森呕吐完了之后并没有立刻从隔间里面出来。冲水的声音反复地响着,听得柚木有些心烦。月森莲终于从那狭小的隔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面如菜色,当他见到柚木梓马那张稍微有点扭曲的脸的时候浑身一震,像是重心不稳般地差点要往后倒去。
柚木见他快要倒下,忙拔身向他冲去。月森却在他近身之前已经稳好了脚步,只是用那稍微有些惧怕的眼神看着他。柚木觉得有些尴尬,便转了过去,听着身后半晌才响起的月森漱口的声音,心里打着各种计较。
怎么会有那种眼神……柚木轻轻地叹气。我是不是真的对他太过分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得不到回报的可笑的恋爱感情,内心里已经有了一头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名为报复的猛兽虎视眈眈着无辜的月森?
过了好久后才听到水龙头被关掉的声音。柚木无言地转过头,递给月森自己的手帕。月森带着复杂的表情望着他,没有接过去,只是低声说:“别弄脏了你的手帕。”
并不是讽刺,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浓郁的悲哀。柚木从那句话里能感受到月森的自我厌恶,猜想和他的才能丧失有关。这么一想,他对月森便多了许多同情。不愿再伤害月森,他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并在他还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嘴的时候已经说了出去——
“对不起。”
他说完后也有些被自己所震惊,然而却有那么一股豁出去般的勇气推动着他说完:
“……前几天在AnDo……还有那之前在街上……还有……那之前……”
但是勇气只是一瞬间的,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灵巧的口舌已经开始打结。他说不下去,但是月森明白他所指。
“我其实并不是刚巧路过。”月森忽然闷闷地开口,“你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和香……日野已经……比较亲近。但是那一天过后她忽然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们以前午休的时候一直在一起,但是那一天她和我吃饭的时候一直好像很担惊受怕,左顾右盼。最后她忽然对我说‘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在一起了。’”
“我以为她知道了我要去维也纳的……但那个时候我和谁都没有说过。虽然
我早就有预感我和她之间会因此结束,但是我很惊讶她怎么会知道。”
“但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去维也纳的事情的时候,她表现得比我还要惊讶,甚至快要流出眼泪来。”月森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知道事因有它。在我问她的时候她很害怕,一直左顾右盼,我相信她是受到了威胁。我原本以为是些女孩子的杰作,本想宽慰她,结果她就在我面前哭了我出来——”
“——告诉你她一直都很害怕,因为一直都很温柔的柚木前辈忽然用她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威胁她,并且说‘月森是我的东西——’?”柚木半嘲讽般地替他说完。
月森默认般地接了下去:“那个时候我居然下意识便问她有没有告诉过别人,然后告诉她,让这件事情烂在她的心里……”
柚木忽然觉得很心酸。
“我真是犯贱,那种时候竟然想着还是替你掩盖,以免不必要的流言传出去影响到快要考试的你。”月森莲平淡地说完,“我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所以我去问你。知道确有此事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无论你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你竟然会做出威胁弱者这种事出来——”
月森停在这里不说了。柚木知道真正伤了他,断绝了他们之间关系的那句话月森并不打算再提,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那个时候……”
柚木想要解释,但是两句话同时卡在他的嗓子里面,争先恐后地要往外挤。一句是“太过年轻,做事欠考虑……”的半真半假的想要一笔带过的道歉。
另一句是“其实是因为很喜欢你”。
柚木可能在他的一生中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冲动,想要让他说出一句说了之后得不到任何实际收益的话。他就这么半张着嘴,咀嚼着说了一半的那句话,不知如何结束它。
就在此刻洗手间外传来了依稀可闻的掌声,接着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同时涌进了狭小的洗手间。
柚木和月森同时瞪着急匆匆地打开门的加地葵。
加地葵望着二人,忽然扑哧一笑:“怎么都傻站在这里?柚木先生好久不见了啊,月森受您照顾了。我刚看月森好久没有回来,就在猜是不是遇见您了呢……”
柚木稍微有些防备地换上一副待人接物的温柔面孔,谦逊有礼地向加地点头示意:“加地先生好久不见了,我上个月去打扰贵宅的时候您正好去了意大利吧?您父亲身体十分健康,真是有福气啊,呵呵。”
加地看来并不想和他多说,只是一笑:“承您吉言。”他小步走到月森面前,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怎么了,莲?脸色很不好……”
“莲”?柚木打量加地的眼神里没由来地多了几分敌意。
月森只是偏了头去:“没事,回去吧。”刚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地小声说:“柚木……先生也一起去吧?”
“对啊,呵呵,快走吧,马上天音的表演就要开始了,火原先生给您留的座位可是最好的。想必您也期待冥加先生的表演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