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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家三口 ...

  •   刚到西南时,家里的来信几乎一月一封,信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些絮絮言语,好像裴淮意就坐在旁边同他轻声说话一般。
      春天时,裴淮意会和他说院中的花开了,花香盈盈的,哪怕他在书斋里也能闻见,他随信还附了一片花瓣,李川对花草没有研究,他拿起来轻嗅,猜测是海棠。又过了段时日,裴淮意又说院内的花都凋谢了,风一吹,簌簌地落,踩上去脆脆的......
      李川想,也不知道裴淮意的身体有没有好转一点。
      这些信,李川都仔细收着,像他父亲从前那样。幼时他也陪淮意写过信,那时还好奇,家书里究竟会说些什么。如今轮到自己收信了,心头却泛起一阵酸涩。
      他很少回信,约莫三月才写一封,上面也不写什么关怀之语,只道一个平安,李川觉得他还没原谅裴淮意。
      到后来,裴淮意许是察觉到他的冷淡,渐渐也写得少了,到了后来李川甚至要托京城的同僚代为打听家中近况。
      同僚回信说,李川走后不过三月,裴淮意就把李府的仆人尽数遣散了,府门长日紧锁,只每旬让人送菜进去。
      府里仿佛只剩裴淮意一人住着。
      很不对劲。
      李川重新翻看裴淮意寄来的那些信,只觉字里行间的人气越来越淡,仿佛这个家里真的只剩他一个人。春日赏樱,花落满阶;夏日观荷,枯枝烂藕;秋日原说要去登高,又道风大体弱,连院子都不想出了;到冬日,信就愈发少了。
      李川原以为是他终于放下,回万花谷去了。如今看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若他一直住在李府......为何不回信?
      难道是病重了吗?

      李川朝上司告了假,连夜就纵马赶回京城。长安的花依旧繁盛,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约莫恢复了战前四五分的热闹。
      李川一路走来,只觉离家越近后背越寒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他看了眼长墙下的阴影,掌心一勒缰绳。
      家里大紧锁,他敲了两下也无人应,想来真如信中所说,他寻了处矮墙,直接翻身进院。院内荒草萋萋,长廊里灰尘都积了半指高,确实不像人居住的地方。
      整座李宅都荒废了。

      李川知晓事情不对劲,他向来敏锐的直觉催促他速速离去,改日带足人手再来。
      他明知此地危险,却忍不住想裴淮意就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他绕着地上的阴影前进。
      日暮时分,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处点了灯。
      他站在院前,见裴淮意静静立在灯影里。
      裴淮意比他记忆中又清减了许多,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他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更为憔悴。
      裴淮意勉强扬起几分笑意:"他说来客人了。"我一猜就是你。"
      他的背后整个李宅不见一丝光亮,好像无尽的囚笼。
      他是唯一的笼中鸟。

      院子很安静,风吹过竹林发出飒飒声。裴淮意走在前面,身形清瘦,步履很轻。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川觉得连他的影子都比常人要淡上几分,整个人像一张被风吹着的薄纸,仿佛下一刻就要随这阵风散去.
      李川下意识伸出手,轻轻一环就圈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裴淮意回过头。
      "没事,"李川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怕你跌倒了。"裴淮意笑了笑,没说什么。

      厅内已摆了一桌菜,像是刚出锅不久,上方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四菜一汤,一荤三素,都是裴淮意平日爱吃的。桌边放着三把椅子。
      一切都和从前记忆里的一样,李川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手。
      "那个位置是给谁的?"他问道。
      裴淮意抬眼望去,李暲正坐在那里,目光也落在李川身上,他的眼神里罕见地没有敌意。
      有点少见。这段日子里李暲对他的控制欲愈发强烈,几乎到了不容旁人的地步,裴淮意不得已,只得将宅中仆从都遣散了。裴淮意笑笑说,椅子搬多了。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裴淮意依旧这般温柔。他记得李川所有的喜好与忌口,,替他夹菜时小心避开不吃的,也含笑听他讲军营里的趣闻,轻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但唯独没说要他留下来。
      李川想起几个同袍都说过,自己家里人天天盼着他们卸甲归去,说无论如何平安归家就是最好的。他看着面前微笑着的裴淮意,心里有些酸涩。李川不舒服,李障更是不好过。
      他看着全心全意眼里都是李川的裴淮意,牙根痒痒的,想咬住些什么才能按捺。尽管他的记忆有所缺失,但他脑海里任闪过了几个画面。有残墙,有竹院,有晴空万里,有战火如昼。那时他似乎还很年轻,裴淮意眼角也尚未染上细纹。他右肩受伤动弹不得,裴淮意也曾这般温柔细致地照料过他。
      明明我之前和他是一样的。李暲想。

      时辰已晚,李川就在院内歇下。
      毕竟二人还有名分上那层关系,李川原想回自己房间,但裴淮意说院内荒芜已无人打理很久了,不如就睡他房中吧。"刚好我屋里有张小榻。"裴淮意温柔挽留,"今日早点歇息吧。"这......于礼不合吧。李川有些紧张地咽了口水。安静到诡异的宅院、渴望许久的心上人、甚至是那层若有若无的禁忌关系......一切都让他悸动不已。
      "好。"
      李暲今夜很安静,站在裴淮意身后直勾勾地看着年轻的天策。
      外面好像下雨了。
      李川睡得并不安稳,他心中藏了许多事,又睡在屋里的小榻上,和裴淮意只隔了一扇小小的屏风,他甚至还能听到心上人轻柔的呼吸声。屏风薄如蝉翼,上面用金丝勾勒出花枝的影子,然而它只是薄薄一隔,既挡不住少年的情热,更挡不住朦胧的悸动。
      李川听着那清浅的呼吸,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许是太累了,又许是什么旁的。等他再有意识,耳边就传来了淅沥的雨声。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好重,勉强睁开眼,屋内光线昏暗,唯有月光投入小西窗,落了一地翠竹剪影。
      没有雨吗......?李川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困顿了,为什么会觉得有雨呢......
      他艰难转过头,却见屏风那侧影影绰绰,轻微的水声似乎是从那边传来的。
      李川的脑海骤然清醒,他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过那时他是在屋外,而现在......
      "淮意哥哥?"他轻声开口,既怕惊扰什么,又不敢去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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