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纪无痕

2、悬顶之剑·试探

　　小楼相遇后的一个月，我刚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就接到了校长的通知，让我立刻去办公室一趟。推开门时，沙发上坐着的侧影熟悉得让我心跳骤停。

　　“吴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了然的试探。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花闪闪发亮，正是庆清扬。他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威严，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校长连忙打圆场：“小吴，这位是B旅的庆工程师。军区知道我们在找暑期实践基地，特意主动联系我们，说愿意接待学生，这可多亏了你上次跑的那一趟啊！”

　　我心里一沉。真是巧合？还是他刻意调查了我？

　　庆清扬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是我的校徽，上面印着我的名字和编号。

　　“这是你上次在研究所遗落的，还给你。”他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眼神里的探究毫不掩饰，“你跑得真快，像是在躲避什么。”

　　我接过校徽，指尖微微颤抖。我明明记得逃跑时把它揣进了包里，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谢谢，当时怕打扰庆工工作，便匆忙离开了。”我强装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

　　“接下来的一个月，由我对接学生实践的事，要麻烦吴老师多费心了。”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公开场合，你叫我清扬就好，太生分了，学生听了也觉得有距离。毕竟，我们或许不算完全陌生，对吧？”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心上。我攥紧拳头，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应道：“好，清扬。”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像是没察觉我的不悦，反而笑了笑，抬手挠了挠鼻子——这个动作，和十五年前他教我调试仪器时一模一样。那时我总笨手笨脚地弄错零件，他就会这样挠挠鼻子，耐心地重新演示一遍，从不嫌我烦。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了？

　　因为是单位合作，为了联系方便，我极不情愿地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整个暑期实践期间，我刻意避开和他单独接触，全程围着学生转，可他总能不经意地出现在我身边——指导学生摆弄器械时站在我身侧，讲解军工知识时频频看向我，甚至在学生休息时，会“恰好”和我在走廊偶遇。

　　有一次，学生们围着他问问题，我站在不远处整理资料，无意间听到他和同事聊天：“……有些人，有些事，等了十五年，总得有个结果。”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还有一次，我不小心被实验室的器材绊倒，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我，指尖触碰到我手腕的旧痕时，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却什么也没问。
　　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像在解一道无解的数学题，耐心地寻找着突破口。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一口一个“清扬老师”喊得亲切，他偶尔会故意在我身边咳嗽一声，提醒我和他打招呼。我被逼无奈，只能小声喊他“清扬”，而他总会摸了摸鼻子轻笑，眼底的深意更浓。

　　我暗自发誓，只要他再敢多试探一步，我就立刻翻脸。可直到实践结束，他都没有越界，却也没放过任何一个观察我的机会。

　　实践结束后，他没再联系我。我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不安。同事再次给我介绍对象，是某中外合资医疗器械的地区代理人，叫沈嘉树，年轻帅气，谈吐风趣。见面那天，他穿着定制西装，举止得体，可当他不经意间瞥向我手腕内侧的旧痕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停跳了一拍。是错觉吗？

　　可当他伸手想牵我的手时，我像触电般缩回了手，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男人与男人牵手，本就令人不适。我终究没能彻底摆脱过去的自己。

　　或许真该去看心理医生。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庆清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几分沙哑与笃定，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

　　“吴女士，我查过1985年研究所的旧档案。当年有个叫吴青的实习生，天赋极高，突然请假一个月后变性回归，不久便调离消失。档案里的照片，眉眼轮廓和你很像。还有你按下的密码0817，是当年吴青的工号，也是他的生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到底是谁？还有，我想见一下你父母。”

　　电话那头的沉默漫长而压抑，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包裹。窗外的阳光刺眼，我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秘密、身体的背叛、宿命的重逢，终究还是浮出了水面。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