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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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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2.
窗外的雪渐渐密了,风裹挟着寒气在玻璃上刮出细微的呜咽。
前排的同学起身关上了身边的窗,可教室后侧那扇窗还敞着,冷风长驱直入,直扑向靠窗的座位。正趴着补觉的陈树在睡梦里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那细微的动作被沈知遥尽收眼底。
梓熙显然也看见了,她转过身,眼睛狡黠地亮了亮,朝沈知遥无声地做了个“看好戏”的口型。不等沈知遥反应,她已蹑手蹑脚地溜到陈树椅背后,抽走了那件搭在椅背上的深蓝色羽绒服,藏在了身后。
“喂,醒醒!”她用笔帽轻轻戳了戳陈树露在臂弯外的耳朵。
陈树动了动,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抬头。
“你外套不见啦,”梓熙憋着笑,声音里满是恶作剧的欢快,“这么冷的天,某些人要冻成冰棍儿喽。”
沈知遥的手在课桌下微微攥紧,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发紧。陈树终于抬起头,睡眼惺忪,额前头发被压得有些乱。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椅背,又看向梓熙背在身后的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别闹了,梓熙,快还我。”
“有本事自己来拿呀!”梓熙嬉笑着,一边说一边猛地将那扇敞开的窗户推得更大了些。霎时间,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满教室后排,桌上摊开的试卷哗啦作响,几页轻薄的纸被吹落在地。陈树只穿着件不算厚的毛衣,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明显的寒颤,裸露的小臂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可他没动,只是伸手搓了搓胳膊,竟真的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摊开的习题册上,仿佛周遭的混乱与他无关。
“行啊,我看你能扛多久。”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笔尖却悬在纸面上,迟迟没有落下。
沈知遥的目光掠过他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掠过他握笔的、指节分明却隐隐有些僵硬的手指。
那阵寒风似乎也吹进了她心里,带来一阵细密的、针扎似的疼。这感觉并不陌生,在他打球擦伤膝盖时,在他蹙眉解不出难题时,都曾有过。只是这一次,来得尤为尖锐,混合着一种近乎焦灼的冲动。
大脑还未来得及发出指令,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声响,在全班蓦然安静下来的背景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站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到那扇洞开的窗边,伸手,“砰”地一声将它严实地关上。寒风被截断,室内骤然回归一种沉闷的寂静。
所有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含笑的,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瞬间烧透的脸颊和耳根上。她僵硬地转身,走回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坐下时,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微微发汗。
“你冷了?”陈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压得很低,在一片寂静中却清晰得像在她耳边敲了一下。
沈知遥死死盯着面前的练习册,不敢转头。那阵尖锐的冲动退去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懊恼和慌乱。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嗯”,随即又像要掩盖什么似的,急急补充,声音却干巴巴的:“你得意什么……我冷了不行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欲盖弥彰的辩解,比沉默更糟。她一把抓起笔,佯装专注地看向眼前的题目,视线却无法聚焦。草稿纸上,她无意识划下的线条缠绕成一团乱麻,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教室里重新响起笔尖划纸的沙沙声,间杂着几声压抑的轻咳和暖气片细微的水流声。沈知遥用余光瞥见,梓熙撇撇嘴,把那件深蓝色羽绒服丢回了陈树的椅背。
陈树伸手拿过,却没有穿,只是随意地搭在了自己腿上,然后便真的低下头,继续演算起刚才停滞的题目,侧脸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但沈知遥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像守护一颗见不得光的种子。可就在刚才,那颗种子顶开了理智的薄土,在她自己都未能控制的瞬间,探出了一点稚嫩的、颤巍巍的芽尖。
不是发现,而是确认。确认这份喜欢早已扎根,确认它会在她猝不及防时,挣脱一切束缚,指挥她的身体去完成一次笨拙的、暴露无遗的关切。这认知让她心慌意乱,像猛然间被推到了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窗外的雪落得更急了,一片片粘在玻璃上,又很快化成冰凉的水迹,蜿蜒而下。那湿冷的痕迹,一点点晕开,模糊了窗外灰白的天空,也模糊了她眼前书本上的字迹。原来心里藏了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惊雷骤雨,而是无声的雪,不知不觉间落满肩头,等回过神来,寒意早已浸透衣衫,而那一片素白,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