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烛台》静沚

7、6.也不是不可以

　　清晨，郗彦是被喧闹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摸索着抓起手机，眯眼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人后，慵懒地按下接听键，随即又翻了个身，“喂，大清早的就来扰民。”
　　“看你昨晚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怕你已经出发了。”
　　郗彦原本答应周末去看陈纪的画展，但是因为行程临时发生变动，就给陈纪发了消息致歉。
　　陈纪那边应该是已经有人爽约在前，所以在看到郗彦发来的消息后，没头没脑的回了句‘怎么一个两个周末都要出差。’
　　郗彦回复的是:‘嗯，要去兰多山区，蛮远的，周末赶不回来。’
　　陈纪当时看到消息，立即回了句‘这么巧，你也去兰多山，你几点的票？’
　　只不过郗彦那边没有再看聊天消息，就已经睡下了。
　　但这也不是郗彦在天还没亮就被吵醒的理由，“现在才五点多，九点的飞机。”郗彦此刻还未完全睡醒，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陈纪被人点了一道，轻咳了两声后，接着说道:“你说巧不巧，我弟也要去兰多山，你俩一块呗。”

　　郗彦沉默了，困意瞬间被一扫而空。
　　“不过他是下午的航班，要是不耽误你的话，我给你买他那一趟航班可以吗？你两一起？”
　　“你弟不带助理吗？”
　　“他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兰多山，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
　　“陈纪，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弟控？”
　　陈纪笑出了声，“很明显吗？”
　　“嗯，很明显。”陈谌、崽崽这几个字，陈纪经常挂在嘴边，郗彦耳朵都要听得起茧了。
　　他说完顿了顿，短暂思考后便做了决定，“三张下午航班的机票，到时候记得把你弟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郗彦将其他两个神学生的身份证号发给了陈纪，陈纪兵贵神速，很快就订好了机票，还把陈谌的私人Wichat推了过来——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白。

　　郗彦发送了好友申请。
　　但此刻天还没亮，郗彦起床做了祷告，研读了几篇福音后，又去了长老院。
　　摩西神父平时起得很早，郗彦过来时，神父正在向前来求学的神学生讲道。
　　郗彦没有打扰神父，只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确定神父的气色与精神都比昨日好了很多之后，才放心离开。

　　.
　　陈谌那边过了两个小时四十九分钟才通过好友申请。
　　谌：你好，我是陈谌。
　　。：郗彦
　　谌：实在不好意思，我哥刚刚才告诉我，说你也去兰多山，还喊了你和我一起。
　　谌：麻烦你了。
　　。：嗯
　　谌：那我们到时候在机场电话联系可以吗？
　　。：139XXXXXXXX

　　郗彦退出聊天页面，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什么动态都没有，连个性签名、背景图之类的，也都没有设置。
　　对方那边似乎已经忙去了，郗彦等了足足十几秒，但对方那边再没有一点动静。
　　他也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键入“陈谌”。
　　网页立刻展示了很多报道，大多都是陈谌在公共场合公开发言的视频。

　　郗彦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看着视频里面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笔挺而庄重，面庞线条柔和，轮廓分明，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他开口时声音清晰沉稳，带着独特的磁性，时而平和，时而激进，眼神坚定且明亮，郗彦一时难以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他修长的手指滑动鼠标的滚轮，继续往下浏览着网页，一条标题写着“震惊，特统派的主理人陈谌竟然喜欢吃这个，而这个东西大部分人都不敢吃......”
　　后面的内容被省略了，于是郗彦点进了链接，快速浏览着每一行字，终于在读了几百字的废话之后，在倒数第二段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据在路西法面包店的工作人员透露，陈主理人经常在店内购买哈拉硬欧包，而这款面包因为偏硬的口感，小孩和老人都不爱吃，原因是怕磕坏牙。
　　郗彦这次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网页，合上电脑。

　　硬欧包？陈谌的口味确实挺独特的，郗彦在心里想着。但是他又觉得这款面包很熟悉，似乎之前就在哪里听过似的。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八点三十九分，顺便注意到，锁屏页面并没有Wichat消息通知。

　　.
　　下午的时候，郗彦和另外两个神学生已在机场等候。他们出行一般都不穿深色的修士服，但郗彦还是选了一身舒适的黑色休闲服。
　　于是，他在和陈谌通电时，说道：“嗯，我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外衣，另一个也是黑色。”
　　郗彦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我们附近有棵龙血树。”他怕这棵树不太显眼，又继续寻找新的显眼的标识。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穿着海蓝军色长款风衣的银发男子，一手还举着电话，一手拉着行李箱，走到了他面前。

　　郗彦放下手机，将它塞进了口袋。
　　陈谌看着旁边站着的两个陌生人，先介绍起了自己，“你们好，我是陈谌。”
　　“嗯，这是我的同伴，嵇平和慎修齐。”
　　陈谌向他们颔首致意，随后又说道:“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之前都是一个人，但我哥总是说你和他关系很铁，”陈谌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叫我把你当亲哥使唤。”
　　郗彦闻言挑了挑眉，一直严肃的神情化开散去，也添了一抹浅笑，“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两个神学生见状互相对视，脸上布满疑惑的神情。他们都不认识陈谌，自然不理解郗彦对眼前的人为何如此客气。
　　特统派作为后起之秀，近几年才逐渐声名鹊起。而陈谌又是几个月前才刚上任主理人一职，知名度远不如国统派和红衣派的主理人。
　　虽然淇城的领导人是由选民投票产生的，但是每一票代表的都是一个家庭的政治倾向，于是年轻一代对于党派之争不予关心倒也合理。

　　郗彦与陈谌还不太熟，而且因为订票时间错开了，座位离得也很远，所以两个人在下飞机前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随后，一行人坐上了去山区的大巴。一直到车子绕过了两个山头，两个人相处时的那份拘谨才完全消散。
　　因为陈谌晕车实在太厉害了，尽管事先已经准备了晕车贴，但也无济于事，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

　　郗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垃圾袋，他不假思索地接过来对着里面一顿呕吐，视线也被眼角挤出的几滴泪模糊了，完全没注意到郗彦在一旁帮他别开散在前面的几缕碎发；郗彦递过来的纸巾，他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擦拭泪珠和嘴角；郗彦递过来的水杯，他二话不说接过来漱口......
　　吐过之后，胃里稍微安分了些，于是又开启了昏睡-清醒的循坏模式。

　　巴士拐进镇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了。
　　倘若郗彦没有和陈谌同行，陈谌一般都是跟着司机直接坐到兰多村下车。
　　抵达时通常已经是白天了，因为到站前基本都是睡着的状态，晕车的感觉反倒没有那么强烈，住进村长安排好的招待所里，稍作休整，即可恢复如常。
　　于是当郗彦提出在镇上找个旅馆休整一下的时候，陈谌拒绝了。

　　.
　　一行人几经波折，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终点站兰多村。
　　司机停车时，车上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他对着车内的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道：“兰多村到了，兰多村到了，都醒一醒。”

　　陈谌睡眠较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郗彦肩上了。
　　陈谌此刻算是彻底清醒了，感觉耳后根烫得厉害。他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郗彦睁开了眼，因为许久未换姿势，肩颈僵硬得不行，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陈谌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
　　他不敢再看郗彦，转而收拾起东西，郗彦注意到陈谌发红的耳尖，一抹笑意随即在脸上散开，不过很快又收敛了神色，从陈谌手里接过行李，一起下了车。

　　另外两个神学生也跟着下了车，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同样有些奇怪，更多的是尴尬。
　　嵇平半夜不知道怎么搞的，直接睡到了慎修齐的腿上，而且醒过来的时候，由于姿势过于亲密，还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景象，一时惊吓过度，险些从座椅上摔下去。
　　四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站在路边等着前来接待的村民和神职人员。

　　.
　　乡间小道上，隐约可见几个人的身影。走进了发现是村长单星光带着几个村民向陈谌他们的方向赶来。
　　一群人热情地打过招呼后，村长叫了其中的两位村名给郗彦和另外两个神学生带路，想着直接在路上和村里的神父碰头比较省时间，自己则帮忙拎着陈谌的行李，带他去招待所。

　　一行人要在前面的岔路口才分开，同路的时候，陈谌先和村长热络起来，“单村长，其实你们不用每次特地来接我，这里的路我再熟悉不过了。”
　　“要的要的，小谌啊，我也不是和你搞套近乎、假热情那一套，你每年都来，我们是真的发自内心欢迎你啊。”
　　旁边的村民甲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陈议员，你为乡亲们做了那么多事，你走了，我们都很想你。”
　　村民乙：“一年难得抽空来一趟，我们当然要来接了。”
　　陈谌走在这条小道上，联想到过去一年的经历，感触确实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似乎多了一丝坚定与恳切。

　　几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村民乙满脸热忱地看着陈谌说道：“想这条路，还是陈议员你当年为乡里争取到了扶贫名额才修起来的。”
　　村民甲：“可不是嘛，要不是修了路，那巴士也不会直接开到村里了。”
　　村民甲：“不光这路，还有村里的电网、路灯、小诊所......，我们大伙全都记着呢。”
　　村长全程都带着赞许的笑容，只是微微颔首，却不插话。因为村民们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无需他再多言。

　　倒是陈谌，被夸了一路，想到郗彦和另外两个神学生一直都在旁边默默听着，耳尖红得更厉害了。
　　“不提这些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来接待的都是些机灵的人，陈谌那么一说，倒也不再提过去的事了。
　　村民们又转而把关注点放在了郗彦身上。
　　村民甲：“神父，你们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岭传道布施，你们的这份心意太可贵了，真主一定会保佑你们平安幸福的。”
　　郗彦倒是不觉得这句夸奖有什么不妥，欣然接受，于是他说道：“Liora。”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说了句:“Li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