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烛台》静沚

12、11.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

　　郗彦回到修道室，将木匣子放在书架上，并找来一个防尘罩将其遮掩起来。
　　随后他拿出手机，陈纪给他发来了消息，说刘成奇今天回国了，自己正在机场接机。

　　刘成奇是郗彦和陈纪的初中同学，当初几个人玩得还不错，只不过后来一个进了艺术班、一个进了修道院，而另一个则是选择出国留学。
　　刘成奇如今一直在国外发展，但这么多年几个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他这次是特意回淇城处理别墅转卖的相关事宜的。

　　陈纪又发来消息说几个人抽个时间聚一聚。
　　郗彦回复：时间地点你来定就行。
　　不过陈纪还没来得及回复郗彦，就被陈谌打来的一通电话截了胡，陈纪接起电话，对方语气稍显急促，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哥，不是说好一起回来吃饭吗？妈咋刚刚对我说，你又不来了。”
　　“崽崽，我临时有事，现在正在机场接人呢。”
　　“啊.......好吧，”陈谌说完陷入了沉默，但犹豫间还是决定把现状说出来:“家里有人......”

　　“嗯？”陈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谌这话的含义。
　　“妈把相亲对象直接邀请到家里来了。”陈谌说这话时有点无奈，他此刻其实是偷偷躲在卫生间给陈纪打电话的，他实在不想应付这种场面。
　　“崽崽，怎么那么久还不出来。”方艾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穿过卫生间紧锁的门后已经被削弱了不少，但还是震得陈谌脑壳发疼。

　　陈谌挂了电话，冲水，洗手，开门，随后硬着头皮在沙发上坐下。
　　“崽崽，干坐着干嘛，两个人可以聊聊天啊，说起来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呢，是吧，思舸。”
　　那个叫蒋思舸的alpha此刻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自陈谌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视线再也没从陈谌身上移开过。

　　“是的，阿姨，我高中也是在圣高读的。”圣高学院，全淇城唯一一所贵族私立学校，大部分有权势的政商人士，都会把自己的子女送进这所学校就读。
　　“哎呀，我刚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些事，要特意交代一下厨娘，你们俩先聊，我去去就来。”方艾说完起身去了厨房，完全不管自己儿子递来的无措眼神。

　　陈旬誓今天本来应该在家的，但一大早因为临时有事，就被孙素华叫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孙素华是淇城现任领导人兼国统派的主理人之一，陈旬誓被喊过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方艾也没追问陈旬誓几点回来，到时候给他留点饭菜放在冰箱就行。
　　顷刻间，客厅里只剩下蒋思舸和陈谌两个人。

　　陈谌起身拿过茶几上的水杯，专心致志地喝起水来。
　　“听阿姨说你平时都很忙，”蒋思舸看着眼前的人宁愿看着水杯，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随便找了个话题:“经常不按时吃饭，作息也不规律。”

　　陈谌将水杯放在茶几上，随后将身位往蒋思舸这边移了移，陈谌明显感觉到，在他靠近时，对方身体顿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对方，不过他还是想着把话说清楚，于是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说道:“蒋先生你很优秀，空降睿骋集团，短短几个月就拿下了如此出色的业绩。但是我目前还没有找伴侣的需求，我事先不知道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不然我今天就不会在家，而是在政务楼了。”

　　陈谌注意到蒋思舸脸上由原来的惊讶慢慢变得有些阴沉，但他还是选择把话说完:“而且，像蒋先生你这样的实业家，想要的omega类型应该和我大相径庭。家庭对我来说不会是首选，事业永远会被我放在第一栏，相信蒋先生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蒋思舸却像豺狼盯着自己早已瞄准的猎物般看着陈谌，开口道:“陈谌，相反，你完全就是我想要的类型。”
　　陈谌本来还准备了一些其它措辞，此刻全都被对方措不及防的回答，挫得粉碎。

　　“蒋先生，我想我们应该不认识，你对我还不......”
　　蒋思舸直接打断了陈谌说话:“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

　　这次轮到陈谌惊讶了，因为他看着蒋思舸说话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看玩笑，相反，他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让陈谌觉得不寒而栗。
　　陈谌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右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随意点开了新闻页面，手指开始滑动屏幕，看也不看蒋思舸一眼:“蒋先生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没可能。”

　　蒋思舸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陈谌的侧脸看。陈谌刚刚那番拒绝的话，非但没有让蒋思舸尴尬或者生气，相反，蒋思舸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喜悦，或者说，是难掩的兴奋。
　　看吧，果然，他比谁都更了解陈谌。

　　吃饭的时候，陈谌一言不发，终于熬完一顿饭，就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无论如何都得走了。
　　蒋思舸说自己可以送他，陈谌拒绝了，坐上谢程佑的车，火速逃离现场。

　　直到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才舒了一口气。他给方艾发消息，说自己很忙，没时间谈恋爱，叫方艾别忙活了。
　　但方艾又怎么会听陈谌的呢？陈谌才发了一句话过去，方艾那边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一段接一段的消息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袭来。

　　陈谌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发怵，关了手机，手肘撑在车窗上，微微低头揉着眼睛。
　　谢程佑此刻虽然看上去在专心开车，但其实心里已经开了会小差。刚刚陈谌下楼时，他看到陈谌身旁站着的不是上次那个alpha，心想自己老大十年不开窍，开窍抵十年。
　　不过他也不敢张嘴过问这些私事，只敢在心里嘀咕着。

　　.
　　陈谌在路上接到了陈纪打来的电话。
　　“崽崽，饭吃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现在已经在去政务大楼的路上了。”
　　陈纪闻言笑出了声，随后又说道:“对了，崽崽，我记得你好像和海关局的政治部主任打过照面对吧，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朋友被海关扣下来了，后来连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了，我在这等半天了也没见着人影儿。”
　　“哪个朋友？我一会帮你问问。”
　　“就那个刘成奇。”

　　陈谌挂了电话，又翻开通讯录，拨通了刘主任的电话。
　　只是过了一会儿，谢程佑看到，自家老大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惊得瞬间坐正了身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两个人通话结束后，他又拨通了陈旬誓的电话。但是陈旬誓可能在忙，电话没能接通。

　　陈谌坐在车上焦急万分，后来又尝试了拨打陈旬誓的电话好几次，在车子抵达了特统政务大楼之后，电话终于接上了。
　　谢程佑将车子停进地下车库，才刚回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陈谌就火急火燎地走进来，敲了敲他的桌子:“通知所有人开会，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像国统派一样，特统派主要是由办公厅、组织部、宣传部、社会服务部等主要部门组成的，而党派的主理人实际上指的是参政议政部的部长、副部长。
　　参政议政部凌驾于其他部门之上，部门里的成员平时会和其他部门的主副部长一起参加议会，即淇城政治协商会议，确立淇城的政策方针。

　　即使是周六，大家也都是随时待命的状态。一个小时后，各部门的重要干事基本都到场了。党派的另一主理人谢芳菲因为出差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不过两人在等待的间隙已经电联过了。

　　“事出紧急，大家全都打起精神来。”陈谌站在主席台上，严肃的神情让大家意识到，可能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刚刚已经和国统派的主理人确认过消息，淇城，已经出现了几起腺鼠疫感染病例。”
　　陈谌说完这句话，下面的氛围几乎瞬间就沸腾了。

　　“腺鼠疫不是上个世纪就灭绝了吗？怎么还会卷土重来。”
　　“是啊是啊，真的确定是腺鼠疫吗？有没有可能是误诊？”
　　“......”

　　陈谌继续说道:“现在还在排查感染的源头，但是市立医院那边已经确定了病症。起先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腺体炎症导致的发热症状以及呼吸道疾病，后来那些病患的腺体肿胀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其中一名患者腺体表面开始出现紫黑色瘀斑，他们才反应过来，火速做了ELISE。”

　　陈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们在那些患者体内，确实检测到了腺体黏附蛋白。”
　　腺体黏附蛋白，是腺鼠疫的病原体——伯克霍尔德菌表面存在的一种蛋白，该蛋白能够靶向结合腺体的细胞膜受体，进入腺体组织后会快速繁殖，引发急性化脓性炎症，导致腺体肿大，后期患者腺体表面会出现黑紫色瘀斑，一个星期内会破溃流脓，最后因为多器官衰竭而死亡。
　　从感染到死亡，连一个月都不到。

　　“消息已经全面封锁，海关那边已经暂停人员进出。但纸包不住火，当务之急是排查感染源，在瘟疫大面积爆发之前，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光是说完这些话，陈谌就仿佛掏空了全身力气。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战争与灾难更能离间政府与百姓之间的信任的呢？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困难，摧毁它却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疾控那边已经在整理核心资料了，公安部业已在梳理病例的活动轨迹，预估两个小时后，淇城领导人将举行全体紧急会议，各部门现在下去召开内部会议，拟合预备应对方案。宣传部，你们要......”

　　.
　　凌晨三点，特统政务大楼十一楼某房间依旧灯火通明。
　　陈谌晚饭也没来得及吃，整个人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此刻身体已经处于完全乏力的状态，但他却睡意全无。
　　他看了眼手机，一堆WiChat信息与未接电话，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一一回复。
　　他点开和郗彦的聊天框，发现那人从下午起，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还好吗？注意安全。（下午2:29）
　　。:吃饭了吗？做了你爱吃的，可以给你送过去。（下午5:51）
　　。:还在忙吗？注意休息。（晚上11:49）
　　陈谌知道多半是陈纪已经把瘟疫爆发的事告诉郗彦了，他想和郗彦说会儿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该从何说起。
　　他好累。
　　已经那么晚了，估计郗彦早就睡了吧，于是他退出聊天框，打算在沙发上躺下，哪怕只是眯一会儿也是好的。

　　白天的紧急会议上，病毒感染源已经初步确定，因为那几个感染者无一例外都是靠野生动物走私贩卖生意发家的。
　　莱茵国靠海而生，于是那些富人对于陆地上的美味大肆推崇。虽然多年来政府一直在积极打压，但类似的暗地交易仍然难以杜绝——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

　　目前大家一致认为先不向群众公布瘟疫爆发的消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社会恐慌。只是这些人活动范围很广，而伯克霍尔德菌的传染性极强，对于是否彻底封锁患者曾经的活动区，还没有达成共识。

　　群众的生命很宝贵，但是彻底封锁导致的经济瘫痪也是大家头疼的原因之一，没人有敢在这个时候，为提出确切的政策而承担全部的责任。

　　陈谌的办公室已经熄了灯，城市的霓虹灯洒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四周寂寂，北极狐的喘息声被无端放大，房间里时不时又传来几声破碎的呜咽。
　　黑夜并不可怕，因为天总会亮，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天亮后究竟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