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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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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镇北王府被软禁的第三日，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花不大，却下得极密，很快就在王府的屋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
院内，沈清宴披着一件素色披风，独自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雪。
“王爷。”林骁撑着伞走了过来，“天寒，您还是回屋吧。”
“雪挺好看的。”沈清宴淡淡道，“比血好看。”
林骁一愣，随即苦笑：“王爷，您又说笑了。”
“说笑？”沈清宴摇头，“我只是突然发现——”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比血好看。”
“比如雪。”
“比如……她。”
林骁沉默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谁。
“王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皇后娘娘那边，传来消息。”
“说什么？”
“说太后已经开始怀疑，兵器案背后，是您和皇后娘娘联手做局。”
沈清宴笑了笑：“她倒是不笨。”
“不过——”
“她怀疑的，还不够深。”
“她以为，我们只是在自保。”
“她不知道——”
“我们已经在，准备反击了。”
林骁忍不住道：“王爷，现在王府被软禁，您的兵权被收，连幽州那边，也被卫凛盯着。”
“我们拿什么反击？”
沈清宴转头看他，眼神平静：“拿命。”
“拿我们的命，去换她的命。”
“拿我们的命，去换大晟的将来。”
林骁心头一震：“王爷，您……”
“你放心。”沈清宴道，“我不会让你白白送命。”
“我要的，是——”
“让太后知道，她杀不死我。”
“让她知道，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有能力，让她夜不能寐。”
……
二
凤仪宫。
顾锦瑶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却一口也没喝。
茶已经凉了。
“娘娘。”宫女轻声道，“镇北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王爷今日，只喝了一碗粥。”
顾锦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她又不吃饭了？”
“是。”宫女道，“王爷说，雪天，吃不下。”
顾锦瑶放下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她从小就这样。”她轻声道，“一到下雪天，就会想起战场上的事。”
“想起那些埋在雪里的尸体。”
“想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宫女不敢接话。
“去。”顾锦瑶道，“想办法，给她送些吃的。”
“可王府被禁军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就让禁军送。”顾锦瑶淡淡道，“就说是朕的意思。”
宫女一惊：“娘娘，这可是——”
“这是皇后的命令。”顾锦瑶道，“他们若敢不送，就是抗旨。”
宫女连忙应声：“是。”
……
半个时辰后，镇北王府。
“奉皇后娘娘懿旨——”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送来御膳一桌，为镇北王御寒。”
沈清宴看着那桌丰盛的饭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倒是，越来越会用身份压人了。”
“王爷。”林骁忍不住道，“皇后娘娘这是在关心您。”
“我知道。”沈清宴道，“所以——”
她拿起筷子，慢慢吃了几口。
“我得活着。”
“至少——”
“要活到，她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
三
慈宁宫。
太后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佛珠，眼神阴沉。
“母后。”皇帝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今日朝堂上，御史台又有人上奏，说镇北王被软禁，军中颇有怨言。”
“还有人说，太后此举，是在自毁长城。”
太后冷笑：“自毁长城？”
“哀家若不先毁了她，将来她就会毁了大晟。”
“陛下。”她抬头看向皇帝，“你要记住——”
“一个手握兵权、又得军心的臣子，无论男女，都是危险的。”
“沈清宴现在还年轻，她若有一天，真的起了反心——”
“你挡得住吗？”
皇帝沉默了。
“更何况——”太后继续道，“她和皇后之间，那种见不得光的感情。”
“若有一天，被天下人知道——”
“大晟的脸面，往哪里搁？”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母后，您……”
“哀家不是没给过她们机会。”太后道，“哀家让她封王，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哀家让她留在京城，让她远离边关。”
“哀家甚至，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们那些小动作。”
“可她们——”
“偏偏不知好歹。”
“竟然敢在朝堂上，公开与哀家作对。”
“竟然敢查哀家的人。”
“既然如此——”
她的眼神骤然变冷。
“哀家就只好，让她们知道——”
“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四
三日后，朝堂之上。
早朝钟声敲响，百官齐聚。
皇帝坐在御座上，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
“陛下。”太后垂帘而坐，声音威严，“今日，哀家有一事，要向诸位爱卿宣布。”
百官心中一凛。
“昨夜，哀家收到密报。”太后缓缓道，“说镇北王沈清宴，在被软禁期间，仍不思悔改，暗中联络旧部，企图——”
“谋逆。”
殿内，一片哗然。
“太后！”顾相率先出列，“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太后冷冷道，“哀家已经拿到了证据。”
她抬手，太监呈上一叠信件。
“这是从镇北王府暗格里搜出的。”
“上面清楚地写着——”
“沈清宴与幽州旧部联络，约定在冬猎之时，起兵入京。”
“还说——”
“要拥立皇后顾氏，为女帝。”
殿内，死寂一片。
“母后！”皇帝猛地站起，“这绝不可能！”
“清宴绝不是那种人！”
“陛下。”太后淡淡道，“证据确凿，你还要护着她？”
“你若再护着她，将来史书上，会怎么写你？”
“写你宠信奸佞，纵容谋逆？”
皇帝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太后。”顾锦瑶突然开口，“儿臣有话要说。”
太后看向她：“你说。”
顾锦瑶出列，目光坚定：“儿臣以为，这些信件，未必是真。”
“沈清宴被软禁在王府，禁军层层把守。”
“她若真要联络旧部，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信件，留在王府暗格里？”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太后冷笑：“或许，她以为，哀家查不到。”
“又或许——”
“她根本不在乎。”
“她以为，就算哀家查到了，也不敢动她。”
顾锦瑶摇头：“太后，儿臣不信。”
“沈清宴是什么样的人，儿臣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若真要谋逆，就不会等到今天。”
“她在边关时，手握重兵，若要反，易如反掌。”
“可她没有。”
“她选择了回京。”
“选择了接受册封。”
“选择了被软禁。”
“这样的人，会在被软禁的时候，才想起谋逆？”
“这不合常理。”
太后盯着她，半晌，突然笑了。
“好一个‘不合常理’。”
“你倒是会为她说话。”
“不过——”
“哀家要的，不是合不合常理。”
“而是——”
“证据。”
“这些信件，有她的字迹，有她的私印。”
“你说，这是不是证据？”
顾锦瑶沉默了。
她知道，再争辩下去，只会让太后更加起疑。
“太后。”她突然道，“儿臣有一个请求。”
“说。”
“请太后，准儿臣，亲自去镇北王府，审问沈清宴。”
“若她真有谋逆之心——”
“儿臣愿亲手，将她拿下。”
“若她是被人陷害——”
“儿臣愿以皇后之位，保她一命。”
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锦瑶！”皇帝失声叫道，“你疯了？！”
“皇后！”顾相也忍不住道，“万万不可！”
太后看着顾锦瑶，眼神复杂。
“你愿意，以皇后之位，保她一命？”
“是。”顾锦瑶道，“儿臣与沈清宴，从小一起长大。”
“她护了儿臣十几年。”
“如今，她有难，儿臣若不为她做些什么——”
“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太后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好。”她缓缓道，“哀家答应你。”
“你去。”
“你去看看，你一心护着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做。”
“若她真的谋逆——”
“你就亲手，把她的头，带回来。”
“这样——”
“天下人就会知道。”
“你顾锦瑶，是大晟的皇后，不是沈清宴的……什么人。”
顾锦瑶的手，在袖中悄然握紧。
“儿臣，遵旨。”
……
五
镇北王府。
顾锦瑶踏入王府时，雪已经停了。
院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清宴。”她在心里轻声道。
“我来了。”
……
正厅内。
沈清宴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页也没翻。
“王爷。”林骁低声道，“皇后娘娘来了。”
沈清宴抬起头，看见顾锦瑶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一柔。
“你怎么来了？”
“奉旨。”顾锦瑶淡淡道，“奉旨来审你。”
沈清宴笑了笑：“那你可要审仔细点。”
“别审着审着，把自己审进去了。”
顾锦瑶看着她，突然红了眼眶。
“清宴。”她轻声道，“那些信，是不是你写的？”
沈清宴摇头：“不是。”
“那是谁？”
“想让我死的人。”沈清宴道，“想让你也跟着一起死的人。”
顾锦瑶沉默了片刻，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清宴。”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太后给了我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要么——”顾锦瑶咬牙，“我亲手把你的头带回去。”
“要么——”
“我用皇后之位，保你一命。”
沈清宴愣住了。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顾锦瑶道，“我答应，以皇后之位，保你一命。”
“锦瑶！”沈清宴猛地站起，“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不再是皇后。”顾锦瑶道，“意味着，我不再是大晟的国母。”
“意味着——”
“我可以，只为你一个人而活。”
沈清宴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怎么这么傻……”她哽咽着，“你这是在——”
“在还债。”顾锦瑶道，“当年金銮殿上，我没有为你说话。”
“当年边关，我没有跟你一起走。”
“这些年，你为我挡了太多刀。”
“现在——”
“轮到我了。”
“清宴。”
“你护我一时，我护你一世。”
“这是我欠你的。”
沈清宴看着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欠我的？”她苦笑，“你从来就不欠我。”
“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还。”
“可你——”
“偏偏要拿皇后之位，来还。”
“锦瑶。”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还——”
“还掉的，是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
“还掉的，是你在深宫的立足之本。”
“还掉的，是你在朝堂的话语权。”
“你以后，拿什么保护自己？”
顾锦瑶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坚定。
“拿你。”
“拿你这一条命。”
“拿你这一颗心。”
“拿你说过的——”
“只要我还需要你，你就不会死。”
沈清宴怔住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不信你。”顾锦瑶道，“我信的是——”
“我自己。”
“我信我自己，不会看错人。”
“我信我自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
“清宴。”
“这一次——”
“换我来。”
……
六
从镇北王府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顾锦瑶坐在凤辇里，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一趟回去，等待她的，不会是理解和安慰。
而是——
太后的怒火。
是朝堂的非议。
是皇后之位的动摇。
“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问，“您真的，要为了镇北王，放弃皇后之位吗？”
顾锦瑶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放弃？”
“不。”
“我不是放弃。”
“我是——”
“用皇后之位，换她的命。”
“用皇后之位，换我们的将来。”
“将来？”宫女不解，“没有皇后之位，将来……”
“将来，我就不是皇后了。”顾锦瑶道，“我就只是顾锦瑶。”
“只是沈清宴的……锦瑶。”
宫女怔住了。
“这样不好吗？”顾锦瑶笑了笑，“至少——”
“我不用再戴着凤冠，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我不用再在深宫里，看着别人的脸色。”
“我可以，只为一个人笑。”
“只为一个人哭。”
“只为一个人——”
“活。”
……
七
慈宁宫。
太后坐在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顾锦瑶，眼神冰冷。
“你说。”她缓缓道，“你用皇后之位，保她一命？”
“是。”顾锦瑶道，“儿臣已经决定。”
“只要太后放过沈清宴，儿臣愿意——”
“自请废后。”
殿内，一片死寂。
“锦瑶。”皇帝终于忍不住，“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废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顾家的颜面尽失！”
“意味着，你这一辈子，都要背上‘失德’的骂名！”
顾锦瑶抬头，看向皇帝，眼神平静。
“陛下。”她轻声道，“臣妾身为皇后，未能母仪天下，是臣妾之过。”
“臣妾与镇北王之间，有违伦常，是臣妾之错。”
“臣妾愿以废后，来谢天下。”
“只求陛下——”
“放过沈清宴。”
皇帝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他哽咽着，“你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到，可以不要后位？”
“喜欢到，可以不要顾家？”
“喜欢到，可以不要朕？”
顾锦瑶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陛下。”她轻声道，“臣妾从未，把您当过夫君。”
“臣妾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交易。”
“您需要一个皇后，来稳固朝堂。”
“顾家需要一个皇后，来保住权势。”
“臣妾需要一个皇后之位，来保护她。”
“现在——”
“交易结束了。”
“臣妾不再需要这个位置。”
“臣妾只想——”
“和她，一起活下去。”
皇帝愣住了。
太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好。”她缓缓道，“好一个‘交易结束了’。”
“你以为，这是你家的买卖？”
“你以为，皇后之位，是你想坐就坐，想丢就丢的？”
“顾锦瑶。”
“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你废后，就能保她一命？”
“你错了。”
“哀家告诉你——”
“就算你不废后，她也必须死。”
“因为——”
“她活着，就是对哀家的威胁。”
“她活着，就是对大晟的威胁。”
顾锦瑶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你骗我……”
“哀家从未答应过你。”太后冷冷道，“哀家只是说——”
“让你去看看，她值不值得你这么做。”
“现在看来——”
“你为了她，连后位都可以不要。”
“那她，就更该死。”
顾锦瑶的手，在袖中死死握紧。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鲜血。
“太后。”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您非要逼我们，走到绝路吗？”
“绝路？”太后笑了笑，“不。”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路。”
“从你们决定，不顾伦常，不顾身份，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开始。”
“从你们决定，站在哀家的对立面开始。”
“你们就已经——”
“踏上了绝路。”
……
八
镇北王府。
沈清宴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
“王爷。”林骁低声道，“凤仪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在慈宁宫，自请废后，以保您一命。”
“可太后——”
“太后拒绝了。”
沈清宴的手，在窗棂上缓缓握紧。
“她还是……”
“还是这么傻。”
“她以为，她用后位，就能换我的命。”
“她以为，她用自己的一切，就能护我周全。”
“可她不知道——”
“在太后眼里，我们的命，从来就不值钱。”
“我们的感情，从来就是笑话。”
“我们的坚持，从来就是……罪证。”
林骁忍不住道：“王爷，那我们现在……”
“现在？”沈清宴笑了笑，笑意里满是悲凉，“现在——”
“我们只能，等着。”
“等着太后，下那一道，要我们命的圣旨。”
“等着她，做出最后的选择。”
“等着——”
“这盘棋，走到终点。”
……
京城的夜，冷得刺骨。
太后的棋局，已经下到了最后一步。
而她和她，也已经站在了——
生死的边缘。
下一步，不是生，就是死。
不是赢，就是输。
但无论如何——
她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