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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边关，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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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边关的风，带着黄沙的粗粝。
城楼上，旌旗猎猎作响。
沈清宴负手而立，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的目光，越过城墙，望向远方。
“将军，”亲兵低声道，“前方探马来报，皇后车驾已入边关境内，距此不过三十里。”
沈清宴收回视线，淡淡道：“知道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下了城楼。
“将军？”亲兵愣了一下，“不……出城迎接吗？”
“迎接？”沈清宴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迎什么？敌军？”
亲兵一怔，不敢再多言。
……
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
百姓们被拦在远处，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听说没？皇后娘娘亲自来了！”
“啧啧，皇后娘娘可是天上的人物，怎么会来这穷地方？”
“你懂什么？这是来看镇国将军的！”
“镇国将军？就是那个女将军？”
“可不是嘛！听说啊——”
人群的窃窃私语，被一阵号角声打断。
“肃静！”
城门处，士兵们分列两侧，盔甲整齐，神情肃穆。
尘土飞扬中，一列华丽的车驾缓缓驶来。
为首的，是一辆镶金嵌玉的凤辇，由八匹骏马拉着，车帘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
凤辇之后，是数十辆随行的马车，以及数百名精锐禁军。
车驾在城门前停下。
凤辇的车帘，被宫女小心翼翼地掀开。
一只纤细的手，从车内伸出。
那只手，肤白如玉，指节分明，戴着一枚刻着凤纹的玉扳指。
顾锦瑶，身着一袭绛红色宫装，外披一件月白披风，缓缓走下凤辇。
她的出现，仿佛让这漫天黄沙都失了颜色。
百姓们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
“好……好看……”
“这就是皇后娘娘啊……”
顾锦瑶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越过士兵，直直地望向城楼。
那里，本该站着一个人。
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可城楼之上，空空如也。
顾锦瑶的心里，“咯噔”一下。
“娘娘。”随行的太监低声道，“镇国将军……想必在府中等候。”
顾锦瑶收回视线，淡淡道：“嗯。”
她知道，他在骗她。
沈清宴若在府中，城楼上不可能空无一人。
她是在躲她。
……
二
镇国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其实不过是一座简陋的院落，与京城那些金碧辉煌的府邸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顾锦瑶踏入府门时，脚步微顿。
院中种着几株不知名的小树，叶子早已被风沙打得枯黄。
正厅的门，紧闭着。
“娘娘，”太监高声道，“镇国将军沈氏清宴，接驾——”
话未说完，门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臣，军务在身，未能远迎，望皇后娘娘恕罪。”
门，被从里面打开。
沈清宴身着一袭青色常服，腰间佩剑，头发简单束起，没有任何装饰。
她的眉眼，比记忆中更冷了。
顾锦瑶的心跳，猛地一滞。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点……不敢上前。
“沈将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沈清宴微微躬身：“托皇后娘娘洪福，臣尚算安好。”
她的语气，疏离而有礼。
像对待一个陌生的权贵。
顾锦瑶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酸涩：“将军不必多礼。”
她迈步踏入正厅，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
简单的桌椅，粗糙的茶具，墙上挂着一张破旧的地图。
这就是她的将军府。
是她用一次次浴血奋战换来的“封赏”。
顾锦瑶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将军。”她轻声道，“边关苦寒，委屈你了。”
沈清宴淡淡一笑：“娘娘说笑了。”
“臣本就是粗鄙武夫，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已是陛下隆恩。”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隔着一层冰。
顾锦瑶看着她，突然有些想哭。
“清宴……”她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清宴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娘娘。”她轻声道，“臣的名讳，岂敢劳娘娘挂齿？”
顾锦瑶被噎了一下，指尖微颤。
“你就这么……恨我？”她低声道。
沈清宴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恨？”她缓缓道，“臣不敢。”
“臣只是……明白了。”
“明白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比如——”
她的目光，落在顾锦瑶身上。
“娘娘。”
顾锦瑶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护我、救我、为我……”
“那是以前。”沈清宴打断她，“以前，臣不懂事。”
“现在，臣懂了。”
“娘娘是皇后，是大晟的国母。”
“臣是将军，是大晟的臣子。”
“君臣有别。”
“娘娘今日来，是奉旨为臣择婿。”
“臣自当谨遵圣旨。”
她说完，转身从案上拿起一本名册，递到顾锦瑶面前。
“这是边关将士的名册。”她淡淡道，“请娘娘过目。”
“若有看得上眼的，臣愿——”
“够了！”
顾锦瑶猛地抬手，将名册打翻在地。
纸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清宴愣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
“你就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顾锦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就这么……不想再看我一眼？”
沈清宴沉默了。
她缓缓蹲下身，一张张捡起地上的纸。
动作很慢，很认真。
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顾锦瑶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清宴。”她轻声道，“你还记得吗？”
“那年桃花开的时候，你说过——”
“你会一辈子护着我。”
沈清宴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着她。
“娘娘。”她缓缓道，“人会变的。”
“何况——”
“那是臣年少无知时说的话。”
“算不得数。”
顾锦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突然笑了笑，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好。”她轻声道，“算不得数。”
……
三
是夜，将军府。
顾锦瑶独自坐在客房内，窗外是呼啸的风声。
她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娘娘。”宫女轻声道，“夜深了，要不要……”
“出去。”顾锦瑶淡淡道。
宫女愣了一下，只得退下。
门关上的瞬间，顾锦瑶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面对她的冷漠，准备面对她的疏离，准备面对她的恨。
可真正见到她时，她才发现——
她最怕的，不是恨。
而是……不在乎。
她恨她也好，怨她也罢，至少说明，她在她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可现在，她连恨都懒得给。
她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臣子，一个普通的将军。
不，甚至不如。
至少，她对林骁，还会有一丝温度。
对她，只剩下冷冰冰的“娘娘”。
顾锦瑶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放弃了那么多，算计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
到头来，却连一个可以拥抱的人，都没有。
……
“娘娘。”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锦瑶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进来。”
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沈清宴。
她依旧穿着那身青色常服，头发随意束起，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沈将军？”顾锦瑶故作镇定，“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沈清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黑暗。
她这才转身，看向顾锦瑶。
“娘娘。”她缓缓道，“今日……是臣失态了。”
顾锦瑶愣了一下：“你……”
“臣不该在您面前，失了分寸。”沈清宴垂下眼帘，“请娘娘恕罪。”
顾锦瑶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有什么罪？”她轻声道，“你不过是，不想嫁给别人罢了。”
沈清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臣不想嫁给别人。”她一字一句道。
顾锦瑶的心，猛地一跳。
“那你——”
“臣也不想嫁给您。”沈清宴打断她，语气平静，“因为，臣不配。”
顾锦瑶怔住了。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什么配不配……”
“娘娘是皇后。”沈清宴缓缓道，“是大晟的国母。”
“臣是将军，是臣子。”
“臣子，怎么能配得上国母？”
“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更何况，臣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臣好。”
顾锦瑶愣住了：“你……知道？”
沈清宴点点头：“太后的手段，臣不是不知道。”
“当年金銮殿上，若您为臣求情，太后必会借机除掉臣。”
“您选择沉默，是为了……保我。”
顾锦瑶的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她哽咽着，“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
“为什么要躲着我？”
沈清宴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因为，”她轻声道，“臣怕。”
“怕自己一旦心软，就会想要更多。”
“想要您的后位，想要您的顾家，想要您的……一生一世。”
“可这些，都是臣给不了您的。”
“臣能给您的，只有战场，只有刀光，只有随时可能战死沙场的消息。”
“这样的臣，配不上您。”
顾锦瑶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她的冷漠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你这个傻子……”她哽咽着，“你以为，我想要的是后位，是顾家，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吗？”
“我想要的——”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从来只有你。”
沈清宴怔住了。
她看着她，眼底的冰层，一点点裂开。
良久，她轻声道：“可太后不会允许。”
“顾家不会允许。”
“整个朝堂，都不会允许。”
“我们在一起，只会让彼此……万劫不复。”
顾锦瑶笑了笑，泪水却越掉越多。
“万劫不复？”她轻声道，“那又怎样？”
“我已经在这深宫里，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穿着凤袍，戴着凤冠，拥有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
“梦见你在战场上流血，梦见你倒在我面前，梦见你……再也不回来。”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每一次从梦里醒来，我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沈清宴闭上眼，指尖微微发抖。
“锦瑶……”她低声道，“你不该这样。”
“你是皇后，你应该——”
“我不想当皇后。”顾锦瑶打断她，“我只想当你的……锦瑶。”
她一步步走近她，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咫尺的距离。
“清宴。”她抬头，看着她，“你说，你怕给不了我一生一世。”
“那我问你——”
“你愿意，和我一起试一试吗？”
“试一试，能不能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活一次？”
沈清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一旦她点头，就意味着背叛。
背叛太后，背叛顾家，背叛整个朝堂。
可她也知道——
如果她摇头，她会背叛的，是自己的心。
良久，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好。”她轻声道。
“我们一起。”
“试一试。”
……
四
边关的风，依旧很冷。
但这一次，冷风中，多了一丝暖意。
将军府的屋顶上，两个身影并肩而坐。
一个穿着青色常服，一个披着月白披风。
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清宴。”顾锦瑶轻声道，“你后悔吗？”
沈清宴侧头看她：“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一起。”
沈清宴笑了笑：“后悔。”
顾锦瑶的心，猛地一紧。
“后悔没有早点。”沈清宴接着道。
顾锦瑶愣住，随即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你这个人……”她哽咽着，“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沈清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动作笨拙，却格外温柔。
“锦瑶。”她轻声道，“无论将来如何，无论我们会不会万劫不复。”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我就——”
“不悔。”
顾锦瑶看着她，突然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我也是。”她在她怀里，轻声道。
“不悔。”
……
远处，战鼓隐隐作响。
边关的夜，注定不会平静。
但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们会并肩而立，共同面对风雨。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们也会一起跳下去。
因为——
她们的名字，将会一起，被刻在这乱世的历史上。
沈清宴。
顾锦瑶。
双姝将军。
追妻火葬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