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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柳府委屈与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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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新妍的心,在父亲柳仲冷漠的斥责声中彻底冻结成冰。她原以为,重回柳府便能寻得一丝亲情依靠,却不料在父亲眼中,她这个嫡女竟连骄纵无礼的庶妹柳思思都不及。柳仲口中翻来覆去的,从来都是“柳家的脸面”,从未有过半句对她的关切。她终究是压下了满心的辩驳,没再看柳仲那张冷硬的脸一眼,转身跟着引路丫鬟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那座被荒弃的西跨院。长廊两侧的廊柱后,丫鬟仆妇们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戏谑、轻蔑、幸灾乐祸,密密麻麻地刮在她的背上,疼得她几乎要站不稳,却只能挺直脊背,假装毫无察觉。
西跨院的荒芜,比她想象中更甚。它蜷缩在柳府最偏僻的角落,紧挨着斑驳的府墙,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院子里的积雪足有半尺深,竟没有一个下人前来清扫,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像无数根细针,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整座屋子冷得像个冰窖。屋内的陈设简陋到令人心寒:一张破旧的木床,床幔早已褪色发黄,边缘还磨出了毛边;一张缺了角的方桌,桌面上刻着几道深深的划痕,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两把木椅更是不堪,其中一把断了一条腿,用粗糙的麻绳胡乱绑着,勉强能支撑住重量。最让她绝望的是取暖之物——屋角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盆,里面只剩下几块烧尽的炭灰,连一丝余温都寻不到。青禾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地跺脚:“小姐,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比咱们城东的老宅还要破败十倍!他们就是故意欺负小姐!我这就去找老爷评理!”说着便要往外冲。
柳新妍伸手死死拉住她,指尖的冰凉透过衣袖传到青禾手上。她缓缓坐在冰冷的床沿,床板的寒意瞬间浸透了衣料,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轻声劝道:“别去。在他眼里,我的委屈从来都比不上柳家的脸面,去了也只会自取其辱,让我们更难堪。”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隐忍,“有地方住就好,既然来了,便只能忍。”她心里清楚,这柳府就是一座冰冷的牢笼,她若想活下去,只能小心翼翼,等着温浩兑现承诺的那一天——那是她坠入黑暗深渊后,唯一能抓住的一缕光。
往后的日子,王氏与柳思思母女俩的刁难,更是变本加厉地袭来,像是要将她彻底逼入绝境才肯罢休。份例被刻意克扣已是常态,送来的饭菜要么是冰冷刺骨的残羹剩饭,要么是发馊变质的馔食,偶尔甚至只有一碗浑浊的清水和一个硬得像石头的馒头,根本难以下咽。柳新妍掀开食盒,竟在米饭里看到了几只蠕动的虫子,她强忍着恶心,让青禾去厨房换一份。可那负责送膳的丫鬟却双手叉腰,阴阳怪气地嘲讽:“大小姐,这可是府里按份例给您准备的吃食,您要是不爱吃,那就只能饿着了。毕竟,您在乡下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怕是连这种饭菜都没吃过吧?”
王氏则在柳仲面前不断构陷她,将“野性难驯”“不懂规矩”“不尊长辈”的帽子一一扣在她头上。但凡府里有一点小事不顺,王氏都会添油加醋地怪罪到她身上,而柳仲从未给过她辩解的机会,每次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她。柳思思更是将对她的敌意摆在明面上,不仅抢走管家婆送来的新衣裳,拿剪刀剪成一堆碎布,还趁她不在时,将她辛辛苦苦从城外山上采来、晾晒好的草药全部扔在地上,穿着绣鞋狠狠碾踩,看着草药变成一滩烂泥,她笑得花枝乱颤。更恶毒的是,柳思思还在府里四处散播谣言,说她在城东学了“旁门左道”,会用邪术害人,吓得府里的丫鬟仆妇们都对她避之不及,走路远远看见她,就赶紧绕道走,将她彻底孤立在这座深宅大院里。
最让她屈辱的,是柳府举办赏花宴的那一次。柳府宴请了京城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柳思思特意找到她,阴阳怪气地命令她去宴会上伺候茶水。柳新妍本想拒绝,柳思思却立刻摆出威胁的姿态:“姐姐要是不肯去,妹妹就去告诉父亲,说姐姐故意违抗他的命令,不肯学规矩、识大体。到时候,父亲怪罪下来,姐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为了不惹来更多麻烦,柳新妍只能忍辱答应。
宴会上,衣香鬓影,笑语盈盈,唯有她穿着粗布衣裳,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柳思思端着一碗滚烫的茶水,假装要递给她,却在她伸手的瞬间,故意松了手。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上和小臂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她的皮肤立刻红肿起来,甚至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她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住没掉下来。
柳思思却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故意提高声音,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哎呀,姐姐真是太不小心了,这么烫的茶水都拿不稳。看来姐姐在乡下待得太久,连这点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呢!”周围的夫人们立刻跟着发出一阵哄笑,那些笑声像尖锐的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无地自容。她强撑着看向不远处的柳仲,希望能得到一丝怜悯,可柳仲却只是皱着眉,冷冷地呵斥她:“一点小事也闹得人尽皆知,成何体统?思思又不是故意的,你作为姐姐,让着点妹妹怎么了?别在客人面前丢了柳家的脸!”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她看着柳仲冷漠的脸,看着柳思思得意的笑容,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终于彻底明白:在这座柳府里,她永远都得不到父亲的疼爱,永远都是那个多余的人。这里不是她的家,而是囚禁她、折磨她的地狱。
就在她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时,温浩的探望,成了照亮她绝境的唯一微光。温浩偶尔会以探望柳仲的名义来柳府,每次来,他都会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绕到偏僻的西跨院来看她。他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眉眼温柔得像春日的细雨,手里要么提着一食盒热乎乎的点心,要么抱着一筐干燥的炭火。
“妍儿,委屈你了。”他会轻轻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拿起她被烫伤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再等等我,等我考中功名,就立刻向柳伯父提亲,娶你为妻。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她冰冷的心田。
每次听到这些话,柳新妍心里的委屈和绝望就会烟消云散。她把温浩的承诺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松开。她坚信,温浩是真心待她的,他是这世间唯一在乎她的人。只要等他功成名就,她就能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柳府,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为了这份希望,她愿意再忍一段时间,愿意再受再多的委屈。
为了能配得上温浩,也为了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她更加刻苦地钻研医术。她把祖母教她的医书翻了一遍又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仔细记在纸上,等温浩来的时候问他。她还经常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柳府,去城外的山上采草药,仔细辨识每一种药材的形态和药性,反复练习配制新的药方。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对着空气练习武师教她的拳脚招式,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每一个动作都练得熟练精准,她知道,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不成为温浩的累赘,才能在未来与他并肩而立。
她还偷偷攒起了钱,想等温浩考中功名时,给他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她把祖母留给她的私房钱小心翼翼地收在贴身的荷包里,一分一毫都舍不得花;她利用空闲时间,偷偷给附近的邻里看病,把赚来的酬劳全部存起来,一点点积攒着。她想着,等将来温浩高中,给他买一套体面的锦袍。这笔钱不多,却承载着她对未来的所有期盼,也藏着她对这份感情最真挚的珍视。温浩带来的这缕微光,支撑着她在柳府的寒冬里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