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Chapter 18 ...
-
达西坐在书房里，听着窗外雨声，想着肯特是否也下着雨。
如果伊丽莎白不能每日散步，她会怎样呢？
这时，他预料中的打扰终于出现：“宾利先生来见您，先生。”
达西站起，“谢谢你，埃文斯。”
他走到走廊迎接朋友。宾利知道他不会在门口等候。
“达西！”宾利拍了拍他的肩，“见到你真好，我的朋友。你在肯特的日子怎么样？”
启发良多。“很长。”
宾利笑了。
“你来得很早，”达西愉快地说，带他进书房。他很想念宾利。
“要么现在来，要么等卡罗琳醒来后忍受她的唠叨。”
达西皱眉，“不过无论如何，见到你很高兴。”
“你的信看起来暗示你有特别的事想谈？”
达西走到边柜前，倒了两杯白兰地。宾利挑眉，但毫无异议地接过，“和简·班纳特有关。”
宾利重重叹气，大口喝了一口，“真正的天使。”他回味般地说。
“是的，不过……”达西不自在地挪动，“她在这儿。伦敦。”
又是一声叹息，“我知道。”
达西诧异地抬头看他，“你知道？”
宾利哼了一声，“卡罗琳可远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谨慎。但那又如何呢？我当然想过设法见她，但……”他摇头，“达西，我是真心爱她，即便过了这么久。但你知道她的母亲，你也指出过班纳特一家的焦虑。我不愿强求她，所以离开，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宾利又喝了一口，“你不知道我多少次设想要去在切普赛德徘徊，只为远远看她一眼。”
达西想到自己在罗新斯园林里漫无目的的徘徊，也深有同感。
“此外，卡罗琳还说她在城里的舅舅舅母跟赫特福德郡那边一样贪婪。”
达西摇头，“你必须停止听你妹妹的。也必须停止听我的。”他轻声补了一句。
宾利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达西？”
达西手中转着酒杯，“你还记得那个奇怪的人吗，就是柯林斯先生？班纳特小姐的表兄，也是我姨母的牧师。”朋友点头后，他继续说，“他娶了他们的邻居——以前的卢卡斯小姐。伊丽莎白当时在那里做客，而我也在。”
宾利挑眉，“她逃过他了！真好。”他举杯示意，“她家肯定高兴不起来，有继承权的事嘛。她过得怎样？”
达西微微停顿，“我们没谈这个，但据我了解，她在家中仍受欢迎。不过你似乎对他想娶她并不惊讶，对她逃离也不惊讶。你不怀疑她不会嫁给他，却深信简·班纳特会被迫嫁给你？”
宾利呼出一口气，“这不一样，达西。简非常清楚自己肩负嫁得好的责任，也要尽家庭的义务。我们谈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我没意识到她是在警告我。”他沮丧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了可以互信的朋友，但她一定是在告诉我她多容易被说服。此外，你能想象有人能强迫伊丽莎白小姐做任何事吗？”
达西轻笑，挠挠后颈，“不，我不能。但你们已经是朋友了，这难道不够吗？难道不该向她求婚并希望情感会成长？万一她真的被迫嫁给柯林斯那样的人呢？”
宾利痛苦地呻吟，“我想过，达西，但那只是自我辩解。我不能那么自私。只要她未婚，她就有希望找到爱她的人。若她在与我成婚后才遇到呢？那对她是怎样的折磨？不，不，那并不够。至少对我来说，朋友是绝对不够的。”
达西坐下，想到伊丽莎白。他如何告诉自己只想改善她对自己的看法，可那当然不够。永远不够。
宾利审视他，“你为什么提起班纳特一家？”
达西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壮胆，“我在肯特时与伊丽莎白小姐常常相处，她提到班纳特小姐心情低落——说是心碎了几个月，还非常……非常直率地问起你。看来我当初给你的建议完全是错的。我为此抱歉。”
年轻人僵住了，“这有可能吗？”他嘶哑地问，“哦天！”
他猛地站起身，把杯子砸在桌上，“我做了什么？我以为我离开会让她感到轻松，可如果她哪怕感到我对她的感情的十分之一，我就让她承受了最痛苦的折磨！哦，简！”他在房间里踱步，揪着头发。
“你果然生气了。我真的——”
“哦，你别这样，”宾利嫌弃地挥开他的道歉，“我不是在生你气。我知道你对自己的错误感受深刻，但是我向你求的意见，你就给了，仅此而已。我才是那个笨得不去核实的人！我早知道该找机会见她，可又怕她母亲会误会、甚至逼迫她接受。该死！”
他一脚踢翻了椅子，“达西，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能再坚持半小时不把我的书房烧了，”达西瞥了眼那张危险靠近炉架的椅子，“我正好受托替班纳特小姐送一封信。”他把信推过桌面，“并邀请你一起去。”
宾利抓起信，贪婪地盯着上面的地址。达西认得这种表情，他在自己镜子里见过——疼痛与希望交织着。“达西，我能借间房洗漱一下吗？”
“当然，如果你想避开你姐妹，也可以在这里住一阵。希望今天顺利点，你回来会比离开时更像样子。”他几乎因自己意外的玩笑露出笑意，“如果不顺……我会陪你一起闷闷不乐。”
宾利对他咧嘴笑，把信放到桌子上，转而拿起酒，“谢谢你，老朋友。”
达西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只自己扛着——宾利该提前知道全部情况。他弯腰把椅子扶起，“事实上……或许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但我希望有一天能称你为兄弟。”
宾利来不及把酒杯送到嘴边，手就停在了半空。他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当然把你当兄弟。”他露出担忧的神色，用低沉的声音补充：“不管卡罗琳造了什么谣——”
达西被自己的酒呛住，“不是！”他结结巴巴，猛地把杯子放下，“不是卡罗琳！不是。”他用手帕擦下巴，“我……不是那个意思。”
“菲茨威廉·达西，”宾利用控诉般的语气说，“清早喝酒、满口诗一样的胡话、说不出来什么整句——你恋爱了！”顿悟赫然显现在他脸上，“是伊丽莎白小姐？”
达西坐下，把脸埋在手里，“她讨厌我。我知道她讨厌。”他揉过脸，看向震惊的朋友，“其实，是讨厌过。我现在希望她对我的看法……正在改善。她周六进城，她允许我去拜访。”
“哎呀，哎呀，达西！你和伊丽莎白小姐！”宾利举杯向他致意，终于喝完。
“我希望你知道。此外，如果我们俩进展都顺利，我想斗胆求你邀请我去内瑟菲尔德，或劝她们在伦敦多留一两周。”
“我要把全世界的好运都献给你——哦当然要给我也留一些！”宾利激动地说，“我们准备吧——未来要靠双手抓住！”
现在，达西正在等待加德纳家的管家回来回话，心里竟升起惊人的忐忑。伊丽莎白甚至不在场，但他知道必须留下好印象，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接待他。她是否曾直言厌恶自己？他几乎可以肯定。
宾利站在他身旁，不停变换站姿，“要是她不见我怎么办？”他嘶声问，“她完全有权拒之门外。”
达西安抚地拍了拍他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听到管家回来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被带进一间布置精雅的起居室，但陈设更偏向舒适，而不是炫耀财富或迎合时尚。有一位看起来慈善的太太，还有面色苍白的简·班纳特。尽管她努力掩饰，但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激动。愧疚再次刺痛了达西。
她急促地介绍二人，达西也毫不拖延地说明他们来的名义。
“我最近在肯特郡我姨母的庄园与伊丽莎白小姐常常相处。她托我把这封信带给班纳特小姐。”
被提到的那位姑娘听到这话精神微微振作，但她大部分注意力还是被宾利带走了。他正用近乎虔诚的眼神看着她。
他们受邀喝茶，宾利罕见地一句话也没有。达西感到自己的笨拙——他根本不擅长寒暄。但想起伊丽莎白的提醒，他试图努力练习，“您家人都安好吗？”
班纳特小姐点头，“那……那您的家人呢？达西小姐好吗？”
她对着宾利说了这句话，可他却一脸茫然。
“达——嗯……我没……达西？”宾利向他投来求助目光。
“达西小姐很好。”达西注意到班纳特小姐盯着宾利的脸，一段记忆浮现，“啊——伊丽莎白小姐跟我提到去年秋天宾利小姐写的那封信。虽然我不愿反驳一位女士，但我必须澄清，她信中的很多内容……并不准确。”
班纳特小姐与宾利的眼睛几乎同时睁大。两人脸颊都红了。
“什么意思，达西？”宾利叫道，“她说了什么？”
“我之后会详细解释，宾利。眼下我只能说，我妹妹还没正式开始社交，而且忙于学业，根本没有被拜访的闲暇。”
班纳特小姐低头，双手交叠得更紧。
这似乎激励了宾利，“我说，”他的声音大得有些过头，“今天的天气真是很好。你想出去走走吗？”
班纳特小姐望向加德纳太太，后者问：“简，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这一问含义丰富，达西都听得出。
“想的，舅母。”班纳特小姐回答，眼中带着几乎坚定的光，“我突然非常想散步，去听听……呃，大自然的奇妙。”
“那您呢，达西先生？”
达西思绪快速转动。当然，他想给宾利时间解释，可加德纳太太若看到他刻意为两人创造单独空间，会感到不妥吗？“我听您的安排，夫人。无论散步或留在这里，我都乐意陪伴。”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对那对苦恋中的情侣说：“简，不如你去带宾利先生看看花园吧？就留在窗户视线范围内，让达西先生和我把茶喝完。”
两人像一阵风般离开，留下几乎满满的茶杯、一位偏带笑意的加德纳太太，以及完全不知所措的达西。
“我们挺惊讶你会来这儿，达西先生。”加德纳太太质问了他，尽管语气丝毫不带敌意。他想，也许伊丽莎白就是从她这里学的。
“我不常到这区来，但伊丽莎白小姐对这儿评价很好。我看得出为什么：这似乎是非常迷人的住宅。”
“我听说您来自德比郡，达西先生？”加德纳太太一边看他，一边注意窗外。
“是的。”沉默压下来。平常他会任由沉默延续，但如今，沉默不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您呢？一直住在伦敦吗？”
“哦不，我也是在德比郡长大的，在兰姆顿村。”
“兰姆顿！”达西惊呼，“那离我的庄园不到五英里！”
她对他一笑，“那是一处非常美丽的庄园。我有幸在你母亲在世时参加过其中一次丰收庆典。”
达西对这意外的亲近感到惊讶。也许是她的举止让他想起伊丽莎白，也可能是他正在努力在新认识的人间寻找共同点。这就是宾利时常的感觉吗？
他嘴角不由得微扬，“我们当然仍旧为佃户举办丰收节，但规模与母亲当年筹办的盛况相比差得远。”他仿佛看到伊丽莎白会为那种全镇都能尽兴的庆典欢欣不已，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也许，很快，彭伯里就能把那传统恢复。”
加德纳太太眼中闪过揣测之光，“您提到在肯特时常见伊丽莎白？”
达西忍不住更温柔地笑了。平生第一次，他不是要扑灭一位主妇的揣测，而是想让它多燃烧一点，“是的。柯林斯先生是我姨母的牧师，他的宾客都经常被邀请去喝茶用餐。我也有幸几乎每天早上在园里遇到她散步。”
轮到加德纳太太露出慈爱的笑容，“是啊，我们莉齐非常非常喜欢大自然。我和丈夫打算今年夏天去北方山地旅行，也邀请她同行。”
“您们一定得顺道到彭伯里。如果能接待你们，我会深感荣幸。而且离兰姆顿很近，你们还能去拜访村子里的人。”
达西已经被向她展示彭伯里的想法迷住了。他总在家里最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而这也确实能让她对他更有好感。他并不介意借用庄园或图书室来影响她，正如乔治安娜建议的那样。
加德纳太太眼睛睁大，“您真是太慷慨了，达西先生。我会让您向我丈夫提起的。”
她是不是觉得他反复无常？也许是。他自己也会觉得，一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熟人突然邀请他们去庄园是不是太冲动了。达西看向窗外，宾利正在花园一端踱步，而班纳特小姐坐在另一端长椅上。嗯……
他们继续聊兰姆顿、德比郡、山峰……直到宾利独自回来。
“加德纳太太，我无法表达今天能见到您有多感激。”年轻人真诚地说，“班纳特小姐很想再透透气，让我转告您一声。”
加德纳太太迅速瞥了眼窗外，但对她看到的显然并不担忧，“我们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宾利眉开眼笑，“至少明天我会再来。我非常期待。”
他们告辞，宾利几乎把达西推上马车。
“怎么样？”
“我有希望了，达西！”宾利喜形于色，“经过这么多个月，这简直是奇迹。我有希望了！”
达西拍了拍他的肩，完全理解在绝望后骤然获得希望的眩晕感，“你跟她说了什么？”
“一切。起初我只是求她听我说，你知道的——我不配得到解释的机会，但我仍然想试试。于是我们去了花园，我把一切全都告诉她。我爱她。我是如何说服自己她会被迫接受我而她并不爱我，而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离开。我说到这里时她开始哭泣，我当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但她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看着我，说她很感动我愿意给她这个选择，即使这意味着我的痛苦——因为确实如此，你知道的，我也告诉了她。她说我错了，我也承认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傻瓜。然后她让我等她先读完她的信——你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是吧？”
达西摇头。
“好吧，读完之后，她说自己需要时间思考，还没准备好听我的求婚，但她明天会见我——不过如果我有更重要的事，那她不会等我。我告诉她即便用野马把我拖走，我也不会缺席。我已经吸取教训，她必须亲口告诉我离她远点，我才会停止来见她。你猜她怎么说？”
达西摇头。
“她说留到明天再说吧！”
达西觉得自己听到这种回答也不会半点像宾利那样欣喜若狂，“原来班纳特小姐似乎拥有一副傲骨。”
宾利至今笑得停不下来，“我挺喜欢的！只要她保持这样，我永远不用猜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男人都说喜欢温柔娴静，可简眼睛里那股火让她更像天使。你知道吗，达西……”
达西心不在焉地听着宾利的赞美之词，但他的大部分思绪都被伊丽莎白闪亮的眼神，以及她会如何看待他的家彭伯里庄园所占据……如果他能把握好这次机会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