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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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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在罗新斯的房间里醒来,有那么可怕、糟糕的一瞬,他害怕自己仍被困在时间里。直到他的手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手帕,他才深深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梦……
“沃莱斯?”他喊道。
“先生?”
“我们今天准备好出发了吗?”
“哦,是的,先生。”
“很好。我得先处理一件事。”
这天早晨不如前几天那样好,天空灰暗,风也比先前更冷。达西希望这不会阻止伊丽莎白来见他。他不断告诉自己,她完全可以在大门边等他,如果天气不合她意再回去。她绝不会在答应见他后不出现,但他还是担心。
牧师住宅出现在视野中,一切都静悄悄的。他正犹豫是否该敲门时,她走出屋子,朝他微笑;他也回以微笑。
即便他想,他也做不出那种社交场合的冷淡表情。
“早安,达西先生,”她向他问好,“今天没有费茨威廉上校同行?”
“我觉得让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是种仁慈,”他轻松地说,希望她并不是因为没见到他表兄而真正失望。应该不会吧?
“我想等我回来时,他应该已经在等我了。”
“你肯定急着上路吧。”她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最后还是把给简的信写完了,上面也写了我舅舅的地址。”
达西接过信,不由得赞赏地瞥了她的字迹一眼,然后小心地把信放入口袋,“我会尽快把它交给她。不过……”他犹豫了一下。
她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防备瞬间升起,像从前那样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我想宾利明天就会回到伦敦。我不知道他的计划如何,比如要是我耽搁了,他是否还能有空同行。但你觉得我们在星期一去拜访的话,会受到欢迎吗?”
他确实让她吃惊了,这一点显而易见。她脸上的那丝挑战表情消失了,她移开视线,咬住下唇,“我没听到任何让我认为会相反结论的消息。”她似乎谨慎地斟酌着每一个词,“据我所知,在任何一天拜访,你们都会非常受欢迎。”
达西希望宾利仍然对班纳特小姐有意,也愿意原谅他的错误。他希望班纳特小姐也能原谅宾利。他希望的事情太多,天呐,太多了。
“那你们下个星期六动身?”
“是的,我们会。不过不会停留太久,”她提醒他,“只待几天,然后就回赫特福德郡。”
“那我会确保乔治安娜和我在那几天没有其他安排。”希望让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又看了他一眼,那种探寻的神情仿佛在审视他的脸,看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什么,然后抬头看向牧师住宅,“我不该耽误你了,”她说,“希望你一路平安,达西先生。”
他握住她的手,向她的手行礼,这次终于无法克制,在她戴着手套的指背上轻轻碰了一下唇,“也希望你在一周后的旅途中平安,也祝你在肯特的余下日子过得愉快。再会了,班纳特小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起身后忘记放开她的手,于是赶紧松开。
她又对他露出一笑,像往常一样屈膝行礼,然后转身离开,让他停在那里望着她。
“你在这儿啊,达西!”当达西沿小路走近时,理查德站在马车旁,看他们把行李装上车,“终于舍得从你的意中人身边离开了,是吧?”
达西只是摇头。他最近对着表兄经常这么做,“如你所见。”
“准备好和我一起困在马车里好几个小时了吗?”
“你确定不是你觉得被困在我身边吗?”他反击。
“哦当然!”理查德大笑,“就是那样了。没别的事可做,只能听你多情的叹息,也没别的风景可看,只能看你对着窗外抛媚眼。真是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分散你注意力了。”
“如果你的分散注意力指的是另一只酒壶,那我得郑重拒绝。我闻过你那东西的味道,我觉得那玩意儿把我脑子都熔化了。”
“胡说!你得先有脑子,它才有东西能熔化。”
达西咧嘴笑,又摇摇头,但语气却满是真情,“上车吧,迪克。我们等会儿再看,到底谁让谁更难受。”
他们很快便上了路。理查德成功说服厨娘准备了一篮早餐和午餐,路上可以享用。达西大快朵颐,久违的新口味让他格外满足。等他们吃完,把残余收拾好,理查德开口了。
“好吧,拿出来看看。”
“看什么?”
“你那个为了取它而把我们整天行程都重新安排的情书。”
他翻了个白眼,“理查德,那信甚至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她姐姐的。”
“是是是,礼节。”表兄挥挥手,“外面没有写什么暗号?还是说信里面全是关于你的内容?她有没有往纸上喷香水,好让你一路都想着她?”
达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让他向表兄承认自己在回罗新斯的路上确实仔细检查了信的外观,从信的厚度猜想她是否向姐姐提起自己——而且是的,他确实把信凑近闻过,看是否留有她的味道。
“你还是前几天那种疯疯癫癫更有趣。”理查德抱怨,见他沉默太久,“好吧。你答应我把整件事给我讲明白的,希望你别让我从你嘴里硬拽出来。我还在休假呢,那听起来太像工作了。”
达西深吸一口气,思考自己是否能向表兄倾诉时间循环的经历。但时间已经恢复,马车越走越远,让一切越来越像一场梦,那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他只能尽量解释。
于是他讲了。他告诉理查德自己与伊丽莎白的相遇:一开始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但很快就无法移开视线;被迷住的感觉,而他又憎恶这种感觉,拼命不让自己产生期待;那场灾难般的舞会后离开赫特福德郡,本以为永不再见,却始终无法把她从脑海中赶走;后来在肯特发现她,又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我那时已经准备求婚。我已经下定决心,结果才发现她多么不喜欢我。我羞愧地承认,直到那一刻我竟完全没考虑过她的感受。我以为她至少预期我会向她表达心意,而事实上,她对我满怀怨气。”
“因为你劝阻宾利追求她姐姐?”
“我想,如果不是我表现得……那么像我自己,她根本不会怀疑到我。”他有气无力地总结。他表兄仍然怀疑地盯着他,看起来觉得这不可能是全部原因,达西才想起理查德不记得的事,“哦,对了,就在我离开赫特福德郡前,威克汉姆来了。”
理查德脸上的变化几乎滑稽,“威克汉姆?!”他叫道,“那惯会装可怜的小白脸跟着你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他看到我确实很震惊,之后也一直躲着我。不过,他确实趁机把自己描绘得好得上天,而把我描绘得坏如恶鬼。”
“嗯,他从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理查德低骂,“我们要拿那家伙怎么办?”
“我很想听听你的建议,表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亲口说他的坏话,但总得有人去做。”
理查德皱眉,“你不觉得班纳特小姐会替你说话?”
达西胸口一紧——既有温暖,也有担忧,“我相信她不再信任他,但她并不知道他的债务恶习,更不知他的肮脏行径。再说,你觉得他不会从她跟我们相处这件事上猜出点什么吗?他肯定知道该向谁报复,还会把她也列入目标。她最小的两个妹妹特别容易受骗;她们跟乔治安娜同龄,甚至可能更容易被他那些甜言蜜语哄住,因为她们非常……活跃。不,我觉得该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了,我实在受够他了。”
理查德挑眉,“为什么是现在?”
达西并不想深究。难道伤害他妹妹还不够严重,而伤害他在某位女士心中的名声更要命?不,他不愿承认这是原因。也许那时在拉姆斯盖特,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照顾乔治安娜上,而现在她已经不再处于最危险的境地。或者,仅仅因为他的自尊被刺得够痛,他终于可以考虑寻求帮助了。
“我不需要毁了他的一生,”达西过了一会儿说,“他完全靠自己就能做到这个。但我不想他伤害我在意的人,而且……”
他挪了挪位置,“是伊丽莎白让我看清了这些。他在赫特福德郡欠债、折磨那些人时,我根本不在乎——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有义务追着他满英国跑,阻止他作恶?但现在我在乎伊丽莎白,非常在乎,而我确信她在乎她身边的人。突然间,这些事情变得重要了——那未来,会不会还有别人对我变得重要?我只关心最亲近的人,这公平吗?
“如果我不知道他会继续祸害下一批人,我也许还会像以前那样把他赶走算了。但现在我知道,他只会换一个社区继续伤害别人。我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但我能尽量减少这个,这是我们家造成的问题。伊丽莎白顺口提到他最近订了婚,我忍不住想,那背后的情况究竟如何。他的未婚妻肯定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表兄正用一种达西无法解读的眼神看着他。达西疑惑地看回去,理查德才解释:“你……变了,达西。我想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可能会成就你。”
“我真心希望如此,理查德。不论我的追求结果如何,我都不觉得自己会再变回认识她之前的样子——但愿上天保佑,我能把她留在我身旁,帮助我变得更好。”
在罗新斯困了这么久,连一个能让他的日子明亮些的女人都没有,理查德早就急着回家了,而达西也毫不逊色地渴望再见乔治安娜。他们很高兴能离开马车,走进了伯爵的宅邸。乔治安娜和伯爵夫人正等着迎接他们。
妹妹看起来紧张,但达西下定决心要突破这一切。他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屏住呼吸。她惊讶了片刻,但随后收紧手臂抱住他。
泪水刺痛他的眼睛,他尴尬地眨掉,微笑着松开,“我很想你,乔治安娜。你看起来真漂亮。”
她脸红低头,但轻声说:“欢迎回家,哥哥。”
他们与理查德和伯爵夫人聊了会儿天。他和理查德原本计划稍作梳洗并留下吃晚餐,但达西在与太多人一起待太久后一如既往地感到不自在,已经渴望独处。
理查德不断用试图解谜般的眼神看他,而伯爵夫人则在他与乔治安娜之间来回张望,仿佛满心欣慰。如果乔治安娜想留下,他会微笑着忍受,但……他倾身在她耳旁轻声问:“乔琪,你想留下吃饭吗?还是更想回达西府?我可以替我们告辞。”
她惊讶又如释重负地看着他,“我想回家,哥哥。”
达西看到她环顾了房间,“是啊,这里有点像我们被展示在动物园似的,是不是?”
她朝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达西心里欣喜若狂。他替两人告辞,说自己因旅途疲惫,下次再与菲茨威廉一家共进晚餐。当伯爵夫人反对时,达西提醒说,理查德可以替他讲述更多他们在肯特的经历。
“哦当然,母亲!我在那儿遇到了一位迷人的女士。”理查德说完,还朝达西做了个顽皮的眨眼。
伯爵夫人微微向前倾,饶有兴趣地问:“真的吗,理查德?是哪家的姑娘?”
“唉,她毫无嫁妆,并非适合我的那种——抱歉让您白高兴一场。”
伯爵夫人失望地靠回椅背,“别开玩笑了,孩子。你也该成家了。”
达西对伊丽莎白被如此轻易淘汰很是不快,但他清楚自己几个月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想到前几晚与表兄的交谈,他出于怜悯开口:“哦,让他清静点吧,舅母。”
两位菲茨威廉都惊讶地看着他。他露出一丝坏笑,“大家都知道理查德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整个上流社会里,我看没有哪个姑娘现在绝望到那个程度。”
理查德立刻眯起眼。那眼神达西太熟悉,他赶紧在表兄行动前站起来,牵上乔治安娜,准备离开。随着他们走向门口,他感觉妹妹的身体在他手臂上放松了些,他的心因这份保护她的能力而自豪。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兄妹并肩对抗世界。达西忽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在考虑他们的问题时,把他们看作是站在对立面?
晚餐只有他们兄妹两人时仍有些尴尬,他们似乎还是没什么话好说,但已经明显比之前容易些了,仿佛原本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冰墙正在慢慢融化。达西努力询问她过去几周的生活,而乔治安娜甚至同意明天与他外出。
后来,他上床时,他把那块永不离身的伊丽莎白的手帕谨慎地从口袋里换到手了里。他意识到整个晚上,在看乔治安娜时一次都没有想起威克汉姆抱着她的那个可怕画面。
若他的思绪飘远,那也是飘到伊丽莎白在他怀中、为了安慰他而忽略自己舒适的那一刻。他惊叹于她仅仅触碰了一下,就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骗谁呢?他当然想提升她对他的看法,但这永远不够。他会不惜一切去赢得的不只是她的尊重,还有她的心。
这一周为什么不能快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