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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机关绣屏,暗递密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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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煜走后,东宫偏殿重归寂静。苏微雨缓缓站直身体,脸上楚楚可怜的模样荡然无存。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冷风裹挟着淡淡梅香灌入殿内,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药味与戾气。指尖摩挲着掌心的微型机关零件,苏微雨心底清明——李承煜留她在东宫,不过是看中了她身后残存的侯府旧部,想将她当作牵制各方势力的棋子。可棋子,也能翻身做执棋人。
三日后的宫宴,便是她的第一个契机。她要借着献艺的由头入宫面圣,寻到沈砚递出结盟信号,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嫡女,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与此同时,东宫深处的静心殿。
沈砚端坐于案前,左手轻轻摩挲着腕间一道浅疤,指尖的薄茧蹭过疤痕凸起的纹路,眼底是化不开的寒。青禾垂首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公公,苏姑娘挣脱了麻绳,反将苏柔儿制住了。太子殿下虽疑心,却被苏姑娘那副模样糊弄过去,还赏了她宫宴献艺的机会。”
沈砚执起狼毫的手顿了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抬眼,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远处偏殿的方向,眸色沉沉:“牵机引的药性烈,她能撑过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去把库房里那盒西域乌金取出来,藏在她偏殿窗台下的砖缝里。她要做机关,定然用得上。”
青禾愣了愣:“公公,那乌金是侯爷当年从西域带回的,是您特意留着……”
“她比我更需要。”沈砚打断他的话,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侯府的债,总得有人一起讨。”
青禾应声退下,殿内只剩沈砚一人。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碎片,碎片上雕着半截忍冬纹,质地温润,是三年前从废井旁捡回来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碎片的纹路,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转瞬即逝。
三日后的宫宴,他倒要看看,这位“死而复生”的侯府嫡女,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接下来三日,苏微雨闭门不出。她拆了头上的素银簪熔成银丝,又寻来宫中云锦、墨玉粒,日夜赶制那幅要献给皇帝的机关绣屏。银丝细如发丝,在她手中却宛若有了生命,穿梭在云锦间织出凤凰振翅、百鸟朝贺的纹样,而纹样下藏着她设计的气流机括,只需拨动暗扣,百鸟便如活物般“动”起来,还能发出清脆的鸣啼。
她特意在凤凰左眼嵌了颗与袖中玉佩碎片同色的墨玉粒,纹路暗合,这是她递出的第一重认亲暗号。
更妙的是,她在凤凰羽翼的夹层里,藏了一道微型光影机关。烛火映照之时,墨玉粒能投射出忠勇侯府的徽记——那是一枚刻着“忠”字的虎头令牌,是先皇亲赐,象征着侯府的赫赫功勋。这是她为朝堂喊冤埋下的伏笔,也是赌上性命的一步险棋。
绣屏骨架初成那日,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身着青绿色比甲的丫鬟端着点心匣子进来,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殷勤:“苏姑娘,柳夫人念您身子弱,特意让奴婢送些燕窝酥来。”
苏微雨抬眼,认得这是柳氏身边的得力丫鬟春桃。柳氏哪会有这般好心,无非是派来窥探她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银丝,指尖不动声色地按在绣屏边缘的暗扣上,淡淡道:“放下吧。”
春桃却不肯走,目光贼溜溜地在绣屏上游移,笑道:“姑娘这绣屏好生精致,奴婢瞧着,倒像是……”
话音未落,苏微雨指尖轻弹。
只听“铮”的一声细响,一根银丝陡然弹出,如闪电般抵住春桃的喉咙。那银丝锋利无比,堪堪划破一层薄皮,渗出血珠来。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腿一软便要跪下去,却被银丝的力道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微雨没说一句狠话,只抬眸看她,眼神冷得像冰:“滚。”
一个字,却带着慑人的力量。春桃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苏微雨收回银丝,春桃如蒙大赦,连点心匣子都忘了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连门槛都险些绊倒。
殿门关上的瞬间,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衣角擦过窗棂。苏微雨眸光微闪,却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摆弄着绣屏上的银丝,指尖的动作有条不紊。
片刻后,一片带着忍冬花纹的纸条,被卷成细卷顺着窗缝飘了进来,落在她的手边。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缺材,可寻青禾。落款处,是半个模糊的“砚”字,笔画清隽,与她记忆里沈砚护指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苏微雨的心头微微一颤,指尖抚过那半个“砚”字,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她低头,从枕下取出一小包西域乌金碎屑——这是穿书时带来的稀有材料,质地坚硬,是制作微型机关与毒针的绝佳原料,如今所剩不多。看来,沈砚已经查到了她的底细,这是在暗中助她。
她将纸条收好,指尖在乌金碎屑上轻轻摩挲。有了沈砚的助力,这场棋局,胜算又多了一分。
东宫另一处偏殿,烛火彻夜不熄。沈砚坐在紫檀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扳指,听青禾低声禀报:“公公,春桃已经被吓破了胆,回去就跟柳氏哭着说了经过。柳氏气得摔了茶盏,骂春桃没用,还说要亲自出手,给苏姑娘一个教训。”
沈砚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无妨。让她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柳氏这些年仗着娘家势力作威作福,手上沾的血债,也该清算了。”
“那苏姑娘的乌金碎屑……”青禾迟疑道,“库房里倒是有一些,是当年侯爷出征西域带回的,一直锁在暗格里,要不要……”
“送去吧。”沈砚放下扳指,目光落在窗外的梅枝上,枝头缀着几点花苞,蓄势待发,“她要的,不仅仅是乌金。她要的是翻案的底气,是与李承煜抗衡的资本。”
青禾应声退下,殿内只剩沈砚一人。他抬手,袖中落下一枚刻着忍冬纹的玉佩碎片,质地温润,与苏微雨绣屏上的墨玉粒,竟是同一块玉料所制。
三年前,侯府被抄的那夜,风雪漫天。他从废井旁捡回这枚碎片时,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侯爷当年嘱托他护苏微雨周全,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如今她涅槃归来,眼底的锋芒,怕是要讨回所有血债。
沈砚将碎片贴在掌心,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侯爷,您放心,这一世,我定护她周全,也定要为侯府,讨回公道。
三日后,太和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鎏金梁柱熠熠生辉,宫灯映得殿内亮如白昼,文武百官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御座之上,皇帝捻着胡须,兴致颇高。
直到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响起,划破了殿内的喧嚣:“忠勇侯府嫡女苏微雨,敬献机关绣屏一幅——”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百官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目光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在宫宴上献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怕是想借着献艺的由头翻案吧?痴心妄想!”
“侯府通敌叛国,铁证如山,她还想翻案?简直是笑话!”
苏微雨充耳不闻,身着月白色素裙缓步走入。素裙上未绣任何花纹,只在裙摆处缀着几缕银丝,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未施粉黛,面色虽略带苍白,却难掩清冽风骨,与周遭的奢华喧嚣格格不入。
她走到殿中,抬手展开紫檀木轴,一幅百鸟朝凤机关绣屏缓缓呈现。云锦为底,银丝为骨,凤凰振翅欲飞,百鸟环绕左右,栩栩如生。
烛火晃动间,她轻轻拨动绣屏底端的暗扣。
只听“簌簌”几声轻响,绣屏上的凤凰翅膀缓缓扇动,百鸟竟真的“动”了起来,发出清脆的鸣啼声,宛如真鸟齐鸣,绕梁不绝。
百官哗然,纷纷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绣屏,连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皇帝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惊叹之色,抚掌赞道:“好!好一幅巧夺天工的百鸟朝凤图!”
苏微雨唇角微勾,指尖再动,轻轻按下凤凰羽翼上的暗格。
那枚嵌在凤凰左眼的墨玉粒,陡然投射出一道纤细的光影,落在大殿的金砖地面上——那是一枚清晰的虎头令牌,令牌上刻着的“忠”字,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这……这是忠勇侯府的虎头令牌!”
“她怎么敢?!在宫宴之上,公然亮出叛臣的信物!”
“妖术!这一定是妖术!”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神色各异。柳氏坐在女眷席上,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苏微雨尖声道:“陛下!苏微雨妖术惑众!此女心怀不轨,定然是想为叛臣翻案,恳请陛下将她拿下,以正国法!”
李承煜也皱起眉头,冷声附和:“苏微雨,你一个罪臣之女,竟敢在宫宴之上,用旁门左道哗众取宠,莫非是忘了侯府的罪名?莫非是想勾结余孽,谋逆造反?”
谋逆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苏微雨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承煜,声音清亮,传遍整个大殿:“太子殿下曾在朝堂之上,亲口言明‘忠孝乃立身之本’。臣女身为忠勇侯府嫡女,父亲蒙冤而死,家族满门被灭,臣女为父鸣冤,为家族洗雪污名,何错之有?”
一句话,噎得李承煜脸色涨红,竟无言以对。百官窃窃私语,看向李承煜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显然是觉得他理亏。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绣屏上的银丝厉声道:“这定然是邪术!苏微雨,你……你这是在诅咒陛下,诅咒大胤!”
“柳夫人此言差矣。”苏微雨打断她的话,拿起一根银丝,指尖轻轻捻动,银丝在烛火下闪着冷冽的光,“这银丝,是臣女熔了母亲留下的素银簪所制。母亲临终前嘱咐臣女,要谨记侯府忠勇之心,不可辜负列祖列宗。柳夫人说这是邪术,莫非是怕臣女用这银丝,挑出当年构陷侯府的真相?”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力量,直直刺向柳氏的心底。柳氏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摔倒,幸好被身旁的丫鬟扶住。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深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此绣屏构思精巧,实属难得。苏微雨,你献此屏,所求何事?”
苏微雨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臣女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加官进爵,只求陛下容臣女查清父亲冤案,还忠勇侯府三百余口忠魂一个清白!还大胤一个朗朗乾坤!”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扫过绣屏上振翅欲飞的凤凰,又看向苏微雨坚定的背影,缓缓道:“准。朕令户部尚书裴嵩,协助你查案。三日内,给朕一个初步的答复。”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裴嵩是忠勇侯的至交,为人刚正不阿,有他协助,苏微雨查案无疑是如虎添翼。
苏微雨心中一喜,再次叩首:“谢陛下隆恩!臣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她起身时,指尖悄然拨动绣屏内侧的暗线。一枚卷成细卷的微型密笺,顺着丝线滑落,精准地飘向殿外的阴影处——那里,正是沈砚站立的位置。
阴影里,沈砚垂着眼,袖中的手轻轻一动,密笺便落入掌心,动作行云流水,无人察觉。
他指尖捻开密笺,只见上面印着侯府的忍冬花纹,写着一行小字:太子私调户部粮草,裴府梅园藏证。密笺的背面,刻着半个篆体的“沈”字,与他袖中玉佩碎片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沈砚的眸光微闪,指尖蘸了一点袖中特有的前朝墨汁,轻轻抹在密笺上。
一行新的字迹缓缓显现,墨色浓艳,力透纸背:三日后赏梅宴,联手破局。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密会,也是掀翻棋局的第一步。
沈砚抬眼,与殿内的苏微雨隔空对视。
苏微雨微微抬手,指尖在唇边一点——那是前世沈砚推她走时,她记住的一个暗号,对应着他断指的位置。
沈砚心领神会,袖中的手微微抬起,露出护指上的“砚”字,在烛火下闪着温润的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多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底的笃定与信任。
宫宴散后,沈砚站在御花园的回廊下,摩挲着手中的密笺,低声念着苏微雨的名字,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暖意。
雪地里的血色,废井旁的绝望,三年来的蛰伏与隐忍,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归宿。
而太和殿内,苏微雨望着沈砚离去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笃定的笑。
三日后的赏梅宴,就是她与他联手,撕开这腐朽朝堂的第一道口子。
那些亏欠侯府的,亏欠沈砚的,她都会一一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