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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原生家庭 ...

  •   外语文化节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学校的喧闹像被人按了静音键,一点点退去。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西语课下课铃响的时候,教室里还残留着粉笔灰和咖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老师合上教材,笑着说:“下周一听写,大家回去好好复习。”

      教室里一片哀嚎。

      “老师,刚过完文化节,给点活路吧。”

      “老师,我申请用‘我爱西班牙’代替听写。”

      “老师——”

      贺景轩收拾好课本,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了一下,从夹层里摸出那张折得有点皱的法语宣传单。

      纸张边缘被翻得毛了,上面的红蓝配色在灯光下有点刺眼。他看了两秒,又把它塞回原处,拉上拉链。

      “走不走?”沈艾背着包站在他桌边,“你要是再不走,等会儿食堂排队能排到你怀疑人生。”

      “走。”他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廊里挤满了人,有人在讨论晚上去不去聚餐,有人在抱怨作业太多,还有人拿着手机对着窗外的晚霞拍照。

      “你周末回家吗?”沈艾忽然问。

      “回。”

      “真好。”她伸了个懒腰,“我妈说这周要给我炖排骨。”

      “那挺好。”

      “你呢?”她侧过头看他,“你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随便吧。”他淡淡地说,“她最近挺忙的。”

      “哦。”沈艾“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不长,却足够让人把心情从“学校模式”慢慢切到“回家模式”。有人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有人背着吉他往相反的方向去琴房,还有情侣在路边的长椅上抱在一起,好像谁先松手谁就输了。

      贺景轩把帽檐往下压了压,视线从那些人身上滑过去,停在远处的一块广告牌上——那是外语文化节的余温,“多一种语言,多一个世界”几个字在夕阳下有点晃眼。

      “你要不要去买点路上吃的?”沈艾问,“车站那边的便利店排队的人肯定很多。”

      “不用。”他说,“我带了面包。”

      “又是面包。”她啧了一声,“你这是在给面包厂商送终身体验官锦旗。”

      “便宜。”他说。

      “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我这样就挺好。”

      沈艾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变成一句:“那我去买个饭团,你在楼下等我。”

      “好。”

      他在宿舍楼下的长椅坐下,包放在膝盖上,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消息列表里有几条班级群的通知,还有沈艾刚才发来的“我去买吃的了”,最上面一条是【妈妈】发来的——

      【妈妈】:明天中午回来吃饭。

      【妈妈】:记得带钥匙。

      他盯着那两行字看了一会儿,回了一个“嗯”。

      键盘停在“要不要带点什么”的输入框里,光标闪了几下,他又把手机锁屏,塞回口袋。

      他知道,自己应该问一句“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带点水果”,但手指就是不太愿意按下去。

      那种感觉,就像面前摆着一扇门,你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走进去,但每靠近一步,心里就多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回家的路不算近,要先坐公交,再转地铁,最后再走十分钟。

      周五的晚高峰比他想象的更挤。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有人戴着耳机听歌,有人在打电话抱怨工作,还有人抱着孩子,孩子的哭声被发动机的轰鸣盖过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贺景轩站在后门的位置,抓着扶手,帽檐压得很低。车窗上反着他的脸,白得有点过分,眼睛却很黑,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

      广播里报站的声音机械而平稳,一站又一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车厢里的味道从汗味变成炸鸡味,又变成香水味。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沈艾发来的表情包,一只猫趴在碗边,配字:“我想吃排骨。”

      他看着那个表情包,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回了一个“好”。

      “你也想吃?”她秒回。

      “不。”

      “那你回个‘好’干嘛?”

      “礼貌。”

      “……你礼貌得有点过分。”

      他没再回。

      车厢晃了一下,他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贴到窗边。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一条被拉长的光带。

      他忽然有点想把手机关机。

      不是真的想和世界切断联系,只是——他不太想回到那个“家”的语境里。

      那个语境里,有母亲的叹气,有“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他”的抱怨,有“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的自我感动,还有永远缺席的父亲。

      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

      不是那种“被时间磨淡”的模糊,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清晰过。

      记忆里,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总是穿着深色外套,站在门口换鞋。男人会把他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上,他的下巴抵在男人的头顶,能闻到一股烟草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

      “看,爸爸带你飞。”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却很好笑。

      他会咯咯地笑,笑得肚子疼。

      然后画面就断了。

      再往后,就是母亲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睛,声音发抖:“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带着那个女人走?”

      他躲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

      男人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表情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我和她是认真的。”

      “那我呢?”母亲的声音拔高了,“我和轩轩呢?”

      “你……”男人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句,“你再找一个吧。”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被丢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在贺景轩的记忆里停了很久。

      后来男人就真的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拥抱,没有“爸爸会回来看你”的承诺。他只是提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从门口走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关在了外面。

      从那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他和母亲。

      还有一个被反复提起、却再也没出现过的名字——“你爸”。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亮着昏黄的灯,保安大叔戴着老花镜在看手机。贺景轩刷了门禁卡,走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只能借着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勉强看清台阶。他走到三楼,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

      “咔哒”一声,门开了。

      “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嗯。”他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客厅里亮着一盏吸顶灯,光线有些刺眼。母亲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账本,电视开着,声音却被调得很小,只有画面在屏幕上跳动。

      “今天挺早。”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吃饭了吗?”

      “在学校吃了一点。”

      “那就好。”她低下头,继续在账本上写着什么,“明天中午回来吃饭,我刚给你发了消息。”

      “我看到了。”

      “你那个什么文化节,好玩吗?”她随口问。

      “还行。”

      “你不是在西语系吗?怎么发的照片里还有法国国旗?”

      “……路过。”

      “哦。”母亲点点头,没再追问。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混杂着旧家具的味道。客厅不大,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台电视,还有角落里堆着的纸箱,里面装着母亲舍不得扔的东西。

      “你房间我给你收拾了一下。”她说,“衣服都叠好了,放衣柜里。”

      “嗯。”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上次说你想学法语,怎么回事?”

      贺景轩脱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随便看看。”他说。

      “随便看看?”母亲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你别跟我说你想转专业。”

      “没有。”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你现在这个专业挺好的,西语,以后去南美、去西班牙都行,挣钱多。法语有什么用?法国现在经济也不好,你学那个干嘛?”

      “……兴趣。”

      “兴趣能当饭吃吗?”她合上账本,“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没说要转专业。”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点倔强,“我只是……想多学一门语言。”

      “你现在学的西语学好了吗?”母亲反问,“老师有没有说你最近成绩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她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用点心?你看你爸——”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顿住了。

      空气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贺景轩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鞋带有点松了。

      “你看别人家的孩子。”母亲换了个说法,“一个个不是考公务员就是进大厂,你呢?整天抱着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上课。”

      “上课上课,你就知道上课。”她把账本往茶几上一放,“你以为我容易吗?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声音拔高了一点,“你知道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去买菜,晚上十点才回家?你知道我为了给你攒学费,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我知道。”他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个屁。”她骂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你爸一半的本事,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又来了。

      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

      “你要是有你爸一半的本事。”

      “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像他。”

      “他至少会哄人,你呢?闷葫芦一个。”

      他对父亲的记忆本来就不多,被母亲这样反复提起,那个人的形象反而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

      黑色的行李箱。

      “你再找一个吧。”

      烟草和洗衣粉的味道。

      “你学什么法语,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母亲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这一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慢慢割了一下。

      “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他说。

      “你知道就好。”母亲重新打开账本,“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法语那种东西,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学。”

      “嗯。”

      “行了,你回房间吧。”她摆摆手,“明天中午记得出来吃饭。”

      “好。”

      他提起包,走进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外面的声音被隔在另一个世界里。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扇小窗户。书桌上堆着几本西语教材和练习册,角落里放着一个台灯,灯罩有些发黄。

      他把包放在椅子上,拉开拉链,拿出那本被他翻得有点旧的法语入门书。

      封面上印着“法语零基础入门”几个字,下面是一个埃菲尔铁塔的简笔画。

      这是他在二手书店买的,花了十五块钱。

      他坐在书桌前,翻开书,第一页上写着:

      “Bonjour, comment allez-vous?”

      他对着那一行字看了几秒,嘴里轻轻念了一遍。

      发音很生涩,带着一点口音。

      他又念了一遍,这次稍微好一点。

      窗外的路灯把一小块光投进来,落在书页上。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和楼下偶尔传来的车声。

      他忽然有点想笑。

      “兴趣能当饭吃吗?”

      母亲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不能。

      他知道。

      但兴趣能让他在那些睡不着的夜里,有一点可以抓住的东西。能让他在被人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可以躲。

      他翻到目录页,看见“自我介绍”“家庭”“学校”“爱好”几个单元。

      手指停在“家庭”那一行。

      他想起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父亲》。

      那天放学,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大家都在讨论要写什么。有人说要写爸爸带自己去游乐园,有人说要写爸爸教自己骑自行车,还有人说要写爸爸给自己买玩具。

      “你呢?”同桌问他,“你要写什么?”

      “不知道。”他说。

      “你爸呢?”

      “走了。”

      “啊?”同桌愣了一下,“去哪了?”

      “……不知道。”

      他那时候还不太懂“走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个人很久没回家了。

      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题目下面是一行横线。他握着笔,想了很久,最后写了一句:

      “我对父亲的印象不多,他走了,我没有特别难过。”

      那篇作文的评语是:“感情不够真挚。”

      老师在课堂上读了范文,是一个女生写的,写她爸爸每天送她上学,下雨天背着她走在积水里,脚都湿了。全班都听得很认真,有人还偷偷抹眼泪。

      轮到发他的作文时,老师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你再好好想想。”

      他回家后把作文本放进抽屉,再也没拿出来过。

      他不难过。

      至少那时候不难过。

      他只是觉得——有点累。

      “你学什么法语,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母亲的话像一张网,把他裹在里面。

      他知道母亲不容易。一个人养家,一个人付房租,一个人面对那些他看不懂的账单和合同。她会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摊主讨价还价,会在超市打折的时候抢着排队,会在冬天舍不得开暖气,只给他买一件厚一点的羽绒服。

      她爱他。

      他知道。

      但她的爱里,有太多“你应该”“你不能”“你必须”。

      “你应该懂事。”

      “你不能让我失望。”

      “你必须有出息。”

      而他呢?

      他只是想,在某个地方,有一件事情,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不是母亲安排的,不是老师布置的,不是同学期待的,而是他自己选的。

      比如——学法语。

      比如——喜欢一个人。

      他想到外语文化节那天,操场上的阳光,白衬衫,还有那个名字——

      森见一。

      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他翻开法语书,找到“自我介绍”那一章,看到一个例句:

      “Je m’appelle …”

      下面有一行小字:“我叫……”

      他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了一个单词:

      “Rosemary。”

      这是他给自己取的英文名,也是他在网络上用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在下面写了一行:

      “Je m’appelle Rosemary.”

      写完之后,他看着那一行字,忽然有点想笑。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有机会和森见一说话,他要怎么介绍自己?

      “学长你好,我叫贺景轩。”

      还是——

      “Je m’appelle Rosemary.”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晚上十点多,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轩轩,出来吃点水果。”

      “等会儿。”他把法语书合上,塞进抽屉里,又把一本西语练习册压在上面。

      走出房间的时候,母亲已经切好了一盘苹果,摆在茶几上。电视里在播一个相亲节目,男嘉宾正在自我介绍,说自己有房有车,父母双全。

      “吃啊。”母亲把叉子递给他。

      “嗯。”他叉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有点酸。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母亲盯着他看,“学校的饭不好吃?”

      “还行。”

      “你别老吃面包。”她皱了皱眉,“没营养。”

      “知道。”

      “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她又说,“我最近接了个新单子,挣了点钱。”

      “不用。”

      “你别跟我客气。”她有点不高兴,“你是我儿子,我不给你给谁?”

      “我有钱。”

      “你那点钱够干嘛的?”她哼了一声,“你以后还要结婚,要买房子,要养孩子,你以为容易?”

      “我不一定要结婚。”

      “你说什么?”母亲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你不结婚?你不结婚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又来了。

      “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你要是有你爸一半的本事。”

      “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贺景轩把叉子放下,苹果的酸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现在还在上学。”他说,“结婚这种事情,离我还很远。”

      “远什么远?”母亲不依不饶,“你现在不打算,以后就来不及了。你看你爸——”

      “妈。”他打断她,“我不想聊这个。”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打断自己。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的声音又硬了起来,“我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

      “我只是不想聊。”

      “你不想聊?”她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想聊’?”

      “我没说我不感激你。”他的声音很轻,“我只是……累了。”

      “累?”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有什么好累的?你每天坐在教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累?那我呢?我每天在外面跑,我不累?”

      “我知道你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一点红,“所以我从来没跟你提过什么要求。”

      “你现在是在怪我?”

      “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他站起来,“我回房间了。”

      “你给我站住。”母亲也站起来,“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回房间。”

      “我说了,我没怪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再被拿来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比较。”

      母亲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对父亲的印象不多,他走了,我没有特别难过。”

      这是他小学三年级作文里的那句话。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当着母亲的面说出来。

      空气里出现了一个很长的空白。

      电视里的相亲节目还在播,女嘉宾笑着说:“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

      “你……”母亲张了张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

      “这是事实。”

      “事实?”她气得手都在抖,“你知道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他——”

      “我不知道。”他打断她,“我只知道,他走了。”

      “他走了是有原因的!”母亲的声音尖了起来,“你以为他想走?你以为他——”

      “那你去问他。”他说,“别问我。”

      母亲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整个人僵在那里。

      贺景轩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听见母亲在外面骂了一句:“白眼狼。”

      那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心上。

      他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把法语书从抽屉里拿出来。

      刚才那股酸意还在嘴里,苹果的味道已经没了,只剩下一点干涩。

      他翻开书,随便翻到一页,上面写着:

      “La vie est comme une bicyclette, il faut avancer pour ne pas perdre l’équilibre.”

      下面有一行小字:“生活就像骑自行车,要不断前进才能保持平衡。”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更像是在走钢丝。

      一边是母亲的期待,一边是自己的欲望;一边是“应该”,一边是“想”;一边是“为了你好”,一边是“我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他知道,有一件事,他不想再妥协了。

      他拿起笔,在那一行法语下面写了两个字:

      “自己。”

      然后又在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名字:

      “Rosemary。”

      窗外的路灯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他被手机闹钟吵醒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上班了。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中午回来吃饭。”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昨天的事,妈说重了。”

      他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几秒,把纸条折好,放进抽屉里。

      然后他翻开法语书,对着那一行“Je m’appelle Rosemary.”看了一会儿,轻声念了一遍。

      发音比昨天好了一点。

      他忽然有点想笑。

      “至少这件事,是我自己选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至少法语,是我自己选的。”

      至于其他的——

      比如,有一天会不会有勇气走到森见一面前,说一句“学长你好,我是西语系的贺景轩”;

      比如,有一天会不会有勇气告诉母亲,他不一定要像父亲,他只想像自己;

      比如,有一天会不会有勇气,不再只是“远远看着”。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很小很小的一步。

      那一步,从一本十五块钱的法语书开始。

      也从一个名字开始——

      Rosemary。

      也是——贺景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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