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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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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变化,往往从最微小的异常开始。
李黔第一次注意到不对劲,是在一个寻常的周三傍晚。那天苏砚说要加班,语气如常,眼神却有些飘忽。李黔像往常一样说“好,路上小心”,然后继续准备晚餐。但当他伸手想帮苏砚整理领带时,苏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个动作很轻微,轻微到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忽略。但李黔不会。五年来,他像研究一门精密的学问一样研究苏砚——他的习惯,他的表情,他身体语言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那半步后退,是陌生的防御姿态。
“怎么了?”李黔问,手停在半空。
“没什么,”苏砚别开视线,“快迟到了。”
门关上后,李黔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悬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想要触碰的温度,但某种冰冷的东西已经开始在心底蔓延。
那天晚上苏砚回来得很晚。李黔在书房工作,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时是十一点四十七分。他等了十分钟才走出去,看见苏砚正在玄关脱鞋,动作有些迟缓。
“回来了。”李黔说。
苏砚抬起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嗯,项目会开得晚。”
他的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开了,头发比出门时凌乱,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气——不是他常用的那款香水,而是更浓郁、更具侵略性的木质调。李黔对气味很敏感,这是孤儿院生活留下的印记之一,在拥挤的空间里,你必须学会分辨不同人的气息。
“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李黔没有多问,转身走向厨房,“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闷。
李黔在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客厅茶几上。这是苏砚的习惯,睡前总要喝半杯温水。五年来,无论多晚,这杯水都会在那里等着他。
那天夜里,李黔在苏砚熟睡后,悄悄起身。他走到客厅,拿起苏砚脱在沙发上的外套,凑近闻了闻。没错,那股陌生的香气更明显了,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苏砚不抽烟。
外套口袋里空无一物,但李黔在衣领内侧发现了一根短发,比苏砚的头发略深,略粗。他用指尖拈起那根头发,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第一个刻度,在心上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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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异常像雨季的霉菌,悄无声息地蔓延。
苏砚的手机开始调成静音模式,但屏幕时常在深夜亮起。李黔假装睡着,却能感觉到身侧的震动,和苏砚小心翼翼起身去阳台接电话的动作。
有一次,凌晨两点,苏砚又去了阳台。李黔睁开眼,透过卧室门缝看见阳台上模糊的身影。苏砚背对着房间,声音压得很低,但夜太静了,李黔还是能听见零星的字句:“别这样...明天再说...不行...”
语气不是拒绝,而是某种带着喘息的妥协。
李黔闭上眼睛,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像在为一个缓慢的死亡倒计时。
第二天早晨,苏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吃早餐时很沉默。李黔像往常一样准备咖啡和煎蛋,把苏郁的牛奶加热到刚好入口的温度。一切看起来都正常,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质。
“最近工作很忙?”李黔问,声音平静。
“嗯,项目收尾阶段。”苏砚没有抬头。
“注意休息,你看起来很累。”
苏砚终于抬起头,看着李黔。那一刻,李黔看见了他眼中的愧疚——一闪而过,但确实存在。愧疚是背叛最诚实的伴侣。
“我会的。”苏砚说,然后匆匆喝完咖啡,拿起外套,“今天可能又要晚点。”
“好。”李黔点头。
门关上后,李黔走到阳台。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楼下有晨跑的人,有遛狗的老人,有赶着上学的孩子。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晨,每个人都走向自己既定的轨道。
只有李黔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轨道通向哪里。
他低头,看见阳台栏杆的烟灰缸里有几个新的烟蒂——是他昨晚抽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李黔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点燃香烟时,他被呛得咳嗽,但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麻痹,比清醒的痛苦要好受些。
证据是在不经意间累积的,像沙漏里的沙,一粒一粒,最终堆成无法忽视的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