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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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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永寂?”司空泠扯了扯嘴角,眼里掠过一丝玩味,“难得呀,魔龙大人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男子将脸扭向一边,沉默以对,额间那道血纹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他试图站直身躯,动作比先前更迟缓僵硬,几乎是咬着牙,抵着膝盖一寸寸将身体撑起。好不容易站定,他才哑声开口:“现在,带本座出去。”
空泠是偷跟进来的,哪有本事打开这上古结界。她琉璃灰的眼珠狡黠一转,嘴角便翘了起来:“……嘿嘿,有了。”
她将手中的隐身衣递过去:“穿上。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不会救你。”
“寻常法器,近不了本座之身。”男子语气淡漠,缓缓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晦涩符印。
然而符文只明灭了一瞬,便如烟尘般溃散无踪。
他身形微微一晃,不得不再次伸手扶住冰凉的石壁,指节用力到发白。
“魔力不足,连个小小的衣诀都施不出了?”空泠挑眉,直接将那轻若无物的隐身衣抖开,不由分说披在了他身上。她退后两步左右瞧瞧,黑袍身形倒是隐去了,只剩一颗头颅孤零零地悬在半空,画面颇为诡异。“这不挺好的嘛?”
她转身便朝出口方向走去,永寂在她身后,步伐滞涩地跟着,黑水中拖出沉重的涟漪。
站在紧闭的结界出口处,公主给他披好隐身衣,清了清嗓子,忽然放声呼喊:“救命啊!快开门啊!”
不一会儿,驻守的神兵被惊动,赶到结界外,惊疑不定:“公主?您、您怎么进去了?”
“我母后带我进来打捞命灯,不慎受伤了!”空泠语气急切,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快,快救我们出去!”
神兵闻言不敢怠慢,立刻前去禀报。
不多时,看守刑池的大将亲自携法器赶来,凝重地催动神力。上古结界缓缓洞开一道缝隙。“天后何在?”
“还在星池那边,”空泠身穿蝶甲,轻盈地自缝隙中飞掠而出,语速飞快,“你们守好这里,我这就去找金灵子姐姐来帮忙!”
话音未落,她已朝外飞去,只是那飞行的姿态略显奇特,双臂微沉,仿佛正颇为吃力地提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晃晃悠悠地从众守卫眼前掠了过去。
“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魔气。”仙将们伸直脖子到处嗅。
…
没过多久,那件披在男子身上的隐身衣便如同被无形火焰舔舐一般,边缘开始卷曲、淡化,逐渐化作缕缕轻烟消散。不过片刻,男子大半个上身已然清晰显露出来。
公主暗叫不好,提着他慌忙躲进一处茂密的草丛。哪知他身躯一触及草叶,周遭生机盎然的草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枯萎,化作一地黑灰。
“天哪,”空泠压低声音惊呼,拽着他往更深处缩了缩,“你究竟是什么毒物变的?怎么碰什么,什么就烂?”
“待本座取回眼睛,自会控制住魔气泄漏。”男子不耐,明显有些虚弱。
“那现在怎么办?”空泠环顾四周,生怕下一刻就有巡逻天兵经过。
“三个时辰内,”他闭了闭眼,额间血纹幽光流转,声音沉冷,“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地!”
话毕,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也不见如何动作,天色骤然暗沉下来,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至,飞沙走石。一团浓重如墨、边缘翻滚着不祥紫电的乌云自遥远天际疾速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空泠到处张望,隐约听见极远处传来惊慌的呼喊,似乎天门外有人在报:“无回岛上空的魔眼异动了!”
就在此时,那团墨云之中,一道深邃的紫色光束如流星般划破长空,无视了空间距离,瞬息即至!它精准地没入男子黑洞洞的眼眶之中。
霎时间,风停云散,仿佛刚才那惊人的天地异变只是一场幻觉,光明重新洒落。
公主心有余悸地低头,恰好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眸。
那一瞬,她忘记了呼吸。
先前那吞噬一切的空洞已被取代,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深邃如劫后初凝的星眸。瞳色是极深的紫,边缘却流转着若有似无的碎金暗芒。
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牢牢控住了她的双眼。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也忘了眼前是谁。
真是个令天地失色的美男子。
“你还要看本座到什么时候?”
公主这才被惊醒,收回失态的眼神,“你不能穿成这样跟着我,会起疑。”
“你想怎样?”
公主见不远处,有两个侍女端着托盘,指着天空在谈论什么。
“等着我。”
没一会儿,公主手里多了一套侍女衣服。
“换上!”
想了想,又掏出两个桂花糕:“垫胸的。你太平了,不像。”
男人盯着那两个点心,沉默了足足十息。然后,他缓缓抬手,不是接衣服,而是想打掉她手里的东西。
空泠挑眉,把衣服塞进他怀里,“我堂堂北冥镜公主,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宫,想想我父君知道了的后果……”
永寂抱着那堆鹅黄布料,指尖微微发抖。良久,他转身,背对她,开始笨拙地穿搭。
扣子系不上,他用力一扯,“嘶啦”一声,裙子从领口裂到腰间。他僵了僵,继续穿,里面黑色布料黏在身上,他扯了半天才勉强穿上一只袖子,另一只胳膊却卡住了,整个人在草地里踉跄转圈。
空泠背过身,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磕磕绊绊的声音,夹杂着极低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骂,用的是一种古老晦涩的神语,但她大概能听懂几个词:“蝼蚁”“碾碎”“永世折磨”。
半柱香后,声音停了。
“……转过来。”永寂的声音嘶哑疲惫。
空泠转身,然后愣住了。
鹅黄宫装穿是穿上了,但…衣带系成了死结,领口歪斜露出半边锁骨,裙子前短后长,一只袖子挽到手肘,另一只拖到地上。墨发勉强用木簪绾起,却歪歪斜斜像随时会散。
最可笑的是,他站得笔直,下颌微扬,依旧摆着那副“本座君临天下”的姿态。可膝盖在抖,脚踝在抖,连扶着石壁的手指都在抖。
“如何。”男人冷冷道,虽然声音发虚。
空泠看了他三息,然后弯腰,笑到眼泪都出来。
“哈哈哈哈哈…”
男人脸色铁青,转身就走,然后左脚踩到右脚的裙摆,整个人向前扑倒。
空泠冲过去扶住他,手臂环过他僵硬的腰。入手冰凉,布料下是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肌肉。
“小心点,阿星姑娘。”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摔坏了,我可没第二套裙子给你。”
她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块铁板,并且在剧烈发抖。
不是气的。
是这具破身体,连站着都要用尽全力。
永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紫眸里尽是寒意:“带路。”
“算了,还是披上隐身衣吧。”
空泠将残破的隐身斗篷,盖在他头上。挽住他胳膊,感觉到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还硬挺着脊背,“走吧,阿星。本公主这就带你回宫。”
她扶着他,一步一步,蹒跚地走着,而男人每走三步,就要被自己的裙摆绊一下。
公主鹅鹅鹅地笑。
而隐身衣下那个窘迫至极的男人,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本座恢复魔力,他要让这蝼蚁,后悔被生出来。
可现在,他得先学会,怎么穿着这该死的裙子走路不摔跤。
…
回到朝云宫,司空泠才得知父君已将受伤的母后送入天国之伦疗伤,临行前下令让她即日启程前往南冥仙岛修习医道。
“都怪你!”她气得暗暗拧了一把身旁“无形”之人,低声埋怨。
启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再去见见兄长。
“现在我母后暂且不用你费心了,”她捅了捅身旁无形的衣袖,“但你得治好我哥哥。”
她拉着永寂,悄然来到太子寝宫。殿内药香与灵息交织,太子静静躺在云榻之上,面色苍白,眉宇间锁着沉疴。
永寂伸出两指,一缕极淡的紫黑气息自他指尖渗出,如游丝般探入太子灵台。就在他凝神探查的片刻,一阵微风拂入殿内。吹开了永寂头上的隐身衣,榻上原本昏迷的太子竟恰好缓缓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墨发如瀑,身姿清峭,轮廓完美得不似凡尘,尤其是那双闪躲的幽紫眼眸,带着冰封万古的寂寥与难以言喻的魔性之美。
她是厌魔族人?太子怔住了,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重伤之下心神本就不稳,那惊鸿一瞥的绝色,竟让他一时忘乎所以,下意识地喃喃:“你是……”
永寂重新披上隐身衣。
恰在此时,金灵子步履匆匆踏入殿内,见太子醒来后的呆愣模样,微微一怔,随即垂首恭声道:“公主,天君有令,命您即刻随南冥老祖启程,前往仙岛修习医术,不得延误。”
空泠心中一紧,看向兄长。太子失神地巡视四周,低声问道:“方才……那位救我的女子……”
空泠反应极快,上前一步握住太子的手,面不改色地扯谎:“哦,那是我早前收藏的一缕魂魄,略通些岐黄之术,见哥哥伤重,便让她试试。”
她说着,转向金灵子,神色恳切:“金姐姐,我此去南冥,不知何时能归。哥哥伤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可否请你……代我多加看顾?”
金灵子看了看榻上气息微弱的太子,又看了看眼中满是忧虑的公主,终是点了点头:“公主放心,金灵子自当尽力。”
临行前,空泠匆匆收拾行装。除了必要的衣物用品,她将几件父君早年赐予的护身法器。
一枚清心凝神的冰魄佩,情毒发作时,用来缓解。一副七巧弹弓,以及一面能抵挡攻击的玄光小盾一一收入囊中。
最后,她看了一眼身侧空无一人却传来无形压力的方位,咬了咬唇。
南冥之路,吉凶未卜,而她身畔,却跟着一个比前路更加莫测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