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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圆德解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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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紧随小和尚进入寺庙后院,待走到一排草房门前,小和尚停了脚步,指着一间草房,对二人道:“大师有言,请公子入此房,女施主入右侧蝉房里安坐。”
文康公子淡雅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凝雪跟着小和尚进了右侧的草房。
小和尚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就退出去了。
她仔细打量这间草房,发现房间并不小,墙壁用砖石砌成,打磨平整,挂了几幅佛画,屋顶却是用干草圆木制成,屋里的陈设简单之极,一张盖地矮方桌,桌子四边各放了一张软垫,桌上只有一个黑茶壶,两个白瓷杯。
她席地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站起身来,仰首看那些挂在墙上的鲜艳佛画。
其中有一幅最引人注目,那画的正中画了一个闭眼冥坐的佛祖,佛祖的坐垫下不是荷花,却是一片弯弯的绿叶,佛祖的上方画有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玉兔捣药,龙腾四海等图。
图的下方左右各有一个花状的大盘,两个花状大盘与佛祖坐下的绿叶相连,左边的大盘下,画着各种神态的人类,那些人类神态安祥,衣饰丰盈,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车上,有的欢舞,呈现出一种祥和之象。
右边的大盘下,也画着各种神态的人类,却是神态苦忧,衣不遮体,有的在田里耕种,有的跪地痛哭,有的被人打骂,有的拿碗乞讨,田地干渴,颗粒无收,给人凄苦悲悯之感。
两个大盘的最底层地面上画了很多各色的鲜花,奇形怪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两个大盘的下方画的则是无间地狱,妖魔鬼怪横生,黑烟缠绕,那凶恶的魔物仿佛随时会冲出地面一样。
凝雪正细细看着,却听到屋里响起一个低沉悠远的声音:“施主可解图意?”
凝雪一愣,转过身来,见那方桌正上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圆脸和尚,那和尚面色慈善,双目紧闭,约摸十来岁的样子,真雪摸不准他的身份,没有说话。
“施主不答,自是不得解了,”圆脸和尚又道:“施主请坐吧,贫僧便是那圆德和尚。”
凝雪有些惊讶,她原想圆德大师应该是个年迈的老和尚,却不想这么年轻。
她缓缓坐下,凝思片刻道:“大师是得道高僧,应知小女所求,小女想求大师给个解法。”
圆德大师道:“无字签,天外签,贫僧不得解。贫僧不过是这凡尘中的一颗沙粒,沾佛祖雨露,教化世人。施主乃天外人,自有天外命。施主身沾龙气,魂沾仙魄,佛祖度你前世今生,自有佛祖的道理。施主何不顺其自然,承之?”
凝雪眼神迷茫:“大师,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做?”
“施主莫不闻佛祖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善恶因缘,终有果,”圆德大师叹了口气,轻喃道:“施主浑噩,何常不是幸事?施主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心存善念,随心而为。”
“可是,大师,我想。。。”
“施主,去吧。”圆德大师促膝冥坐,再不言语。
凝雪轻轻起身,向圆德大师施了一礼,忧忧地出了蝉房。
凝雪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道:“师傅,两位施主都走了,佛画要收起吗?”
圆德大师慢慢睁开眼,那双眼却是白茫一片,原来圆德大师竟是盲眼人,只听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收起吧,想不到又一个女子抽到了无字签。”
“师傅,难道还有人抽到这无字签吗?”小和尚问。
“几十年前,也有一女子抽到了这支无字签,那时为师还是一个小沙弥,双目能视,未开得法眼,有幸见到那位抽得无字签的女子。”
“那女子后来如何了?”小和尚十分好奇。
“顺应天命,保得一世太平,”圆德大师忧叹道:“我曾答应过她,度‘双生花’一劫,却不想,今日这女子竟身缠双星,如此纠结的命格,除非一星陨落,否则天下安难康泰,只不知这未来,到底如何,却是法眼也未得见了。”
凝雪刚走出寺,抬头便看到站在槐树下等待的文康公子,他正眺望远方,沉思冥想。
凝雪轻步走近,伫在后面站了好一会儿,文康公子似有所觉,优雅的转身,轻笑道:“小妹既然来了,为何不出声?”
凝雪展颜一笑:“我怕打扰了三哥的思绪。”
看她笑靥如花,文康公子有一瞬的怔忡,他轻咳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下山吧,有个好去处,一直想带你去。”
下山的路要顺畅得多,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山脚下。
仲良和青荷早在那里候着。
青荷见了她,好奇道:“小姐,那圆德大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不过喝了半杯茶。”
“喝茶?”青荷有些不相信。
“只是没想到那圆德大师竟然如此年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如此受世人敬仰。
“年轻?”文康公子挑眉,轻笑起来:“圆德大师少说也有五十余岁了。”
“什么?五十多岁了,可他明明只有十来岁而已……”凝雪不敢置信,难道刚才那个“圆德大师”是假的?佛门弟子不是讲究不打诓语的吗?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来处,这又是怎么回事?
“三哥,你方才见到圆德大师的尊容了吗?”她忍不住追问。
文康公子摇摇头,优雅的打开折扇,凝神片刻道:“方才是隔了屏风的,我未有幸得见大师尊容。不过圆德大师的年龄确实不小了,家母在世时,曾经有幸听过大师讲法,据说那时大师已有三十余岁了。世人传闻,圆德大师十六岁受佛光,开了法眼,真身已修得半人半仙的境界,如果小妹今日见的圆德大师真只有十来岁的年纪,那也没有什么奇怪,或可大师道行高深,一直保有十六岁时的真身。”
“哇!那可不就是永葆青春了,想不到修道还有这么些好处。”青荷最是嘴快,如今她与文康公子、仲良混熟了,时常把那些个尊卑礼仪抛之脑后。
文康公子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并不以为意,倒是仲良时刻守礼守节,一副忠诚护主的古板模样,从不随意接主子的话,只一味的一问一答,十分拘谨。
凝雪怕青荷越发没有规矩,惹人轻看,便转移话题:“三哥说的好去处,离此地远么?”
“不远,最多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果然不远,她不过倚在青荷的肩上,稍稍打了个盹的功夫,就听到仲良在车外禀报,已经到了。
那是一座小山丘,树林茂密,花木葳蕤,鹊鸣鸟欢,真正的风景如画。她只看了一眼,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进山的小路有些崎岖,若不是有人引路,恐怕难寻得出路。
走了一段,文康公子示意大家停下脚步,他带着大家巧妙的绕开一棵大梧桐树。
原来那个巨大的梧桐树后面,竟有一座小木桥,小木桥下流淌着清清的溪水,溪水清澈,一眼可见水中快活游乐的小鱼儿,以及溪水中静静躺着的碧绿卵石。桥板一块一块平整规则且有序,人走在上面,清风微微一吹,感觉周身都清爽、轻盈,十分舒服。
桥的另一端是一座木亭,木亭中有木桌、木椅,可供三五个人休憩。木亭外却是一块青草坪,紧紧围绕着青草坪的,是一大片翠绿的竹林,站在木亭里一眼望去,那竹一望无际,挺直而又柔和,那新新绿意,让人的心绪也柔软、轻快起来。
凝雪痴痴地看着亭外的美景,欣喜不已,脱口念道:“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①”
“好诗!”文康公子击掌赞许,笑道:“妙极,妙极,做得工整,意境更妙,想不到小妹文才如此出重。”
凝雪脸微红,方才由感而发,不小心就脱口念出了这首诗。
文康公子俯看她的娇颜,轻轻敲打着折扇,沉吟片刻道:“为兄也有一首诗,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便无文与可,自有月传神。②”此诗喻物喻人,名为咏竹,实为以竹喻人,诗中又巧妙的蕴含了凝雪的名讳,做得也是极好的。
凝雪淡淡一笑,不赞也不接,却道:“此处果然是个‘好去处’,小妹甚喜,今日可真要多谢三哥了。”
文康公子宠溺道:“听青荷说小妹每日都要在竹林中练习舞技,当时便想,小妹肯定会喜欢这个地方。不想,竟被为兄料中了。”
凝雪下意识的看了看青荷,青荷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文康公子一双俊美的凤眸暖暖地看着她,感叹道:“可惜今日没有琴色,不然小妹若在这林中起舞,一定美不可言,如这林中之仙。只不知,为兄可有这个荣幸?”
凝雪粲然一笑:“兄长有令,小妹怎敢推辞,只不过今日确实多有不便,单说这衣裙,就是极不适舞的,恐怕要扫了三哥的雅兴。”
文康公子了然一笑:“有小妹这句话,为兄就知足了。”
(①摘自郑板桥的《竹》 )
(②摘自宋朝杨万里的《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