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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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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灵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宣灵!”凌霜在身后喊。
宣灵没回头。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但她能感觉到——魏思昭就在前面,很近了。
她推开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庙里昏暗,只有屋顶破洞漏下的惨白光。魏思昭靠在一根半倒的柱子上,浑身湿透,胸前一片暗红。
他抬起眼皮,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是你……来得真快。”
宣灵快步走过去蹲下,却被魏思昭猛地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很冷,力气却大得吓人。
“这次又是什么任务?”他盯着她,眼神像冰,“杀我?擒我?还是继续演戏?”
宣灵咬牙:“放开。”
“回答我!”
她深吸一口气:“救你。”
魏思昭愣住,手指松了一分。宣灵趁机挣脱,迅速布下隔音结界。
“你伤得很重。”她检查他的伤口,“赤鸢公主的魔气残留在里面,必须清理。”
魏思昭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
宣灵取出净魔水倒在伤口上。
“嘶——”魏思昭身体一颤,冷汗瞬间冒出来。他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宣灵的手也在抖。锁情丝在她心口收紧,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强迫自己专注,一遍遍清洗伤口,直到血变成鲜红。
包扎时布条不够,她撕下自己里衣的衣襟。
魏思昭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青紫色的指痕下,是密密麻麻新旧交错的伤痕。
“这些伤……怎么来的?”他哑声问。
宣灵手一顿:“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魏思昭冷笑,“是,我不过是你要抓要杀的人。你的伤当然与我无关。”
宣灵没说话,继续包扎。
“你救我,为了什么?”魏思昭又问。
“我说了,救你。”
“为什么救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他声音更冷,“这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宣灵打断他:“够了。我没时间解释。你现在必须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跟你走?去哪里?天界?还是另一个陷阱?”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锁心镇。”
魏思昭瞳孔微缩:“慕灯会收留我?”
“她不会帮你,”宣灵说,“但会帮我。”
魏思昭愣住了。他看着宣灵,许久才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宣灵没回答。她走到门边,推开一条缝:“雨小一点就走。在这之前,你休息。”
她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庙外,凌霜站在檐下。
她的破妄瞳透过墙壁,看见锁情丝在宣灵心口疯狂收紧。
“锁情丝波动剧烈。”她低声自语,“她在发抖。”
雨渐渐小了。
宣灵推门出来。
“他怎么样了?”凌霜问。
“暂时死不了。但需要静养和药物。”
“你要带他去哪里?”
“锁心镇。”
凌霜沉默片刻:“锁心镇是中立地带,但慕灯立场不明。风险很大。”
“我知道。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的安全?”凌霜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的任务是擒拿或杀了他。为什么要在乎他的安全?”
宣灵转过头:“有些事,比任务重要。”
“锁情丝已经缠上你的心脏。”凌霜的声音恢复冰冷,“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加速你的死亡。”
“我知道。”
“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杀了他完成任务。这才是理智的做法。”
宣灵苦笑:“理智?正确?凌霜,天界教我们忠诚服从,教我们没有感情。他们给我们锁情丝,给我们噬心丹,给我们一条不归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选择?”
凌霜沉默。她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因为这是我们的命。”她最终说。
“命?”宣灵嘲讽地重复,“我们都是棋子、囚徒、木偶。但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挣脱锁链,选择自己的路。”
凌霜看着宣灵,这个离死亡不远却还在说“不切实际”的话的女子。
“宣灵,”她突然开口,声音严肃,“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宣灵身体一颤。
“你是天界聆心殿主事,是大司命的棋子,是身负锁情丝和噬心丹的人。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你的选择也不属于你自己。”
凌霜盯着她:“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毁了任务。”
宣灵脸色惨白。
“雨停了。”凌霜转身走向破庙,“该走了。”
宣灵站在原地,锁情丝勒得她几乎窒息。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恢复平静。
她转身走回破庙。
魏思昭靠在柱子上,闭着眼,呼吸急促。
“该走了。”宣灵说。
魏思昭睁开眼:“你能走吗?外面可能全是追兵。”
“我有办法。”
她从储物袋取出两张符纸:“隐匿符,能暂时隐藏气息。但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魏思昭盯着符纸:“天界的东西?”
“是。”宣灵递给他一张,“用不用随你。”
魏思昭接过符纸,沉默片刻,还是贴在了身上。
宣灵也贴上符纸,然后伸手扶他。
魏思昭身体一僵,但没推开。他借力站起来,却闷哼一声——伤口被牵动了。
“慢点。”宣灵低声说。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破庙。凌霜已经等在门外,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雨后的断魂岭更显荒凉。灰雾在山间流动,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马蹄声。
“这边。”宣灵带着他们钻进一片枯树林。
林子里光线昏暗,地上全是腐叶和泥泞。魏思昭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牵扯伤口。宣灵几乎承担了他大半重量,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还行吗?”魏思昭哑声问。
“管好你自己。”宣灵说,声音有些喘。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小溪。宣灵停下:“休息一下。”
魏思昭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宣灵蹲下检查他的伤口——还好,没再出血。
她从储物袋取出水囊递给他。
魏思昭接过,喝了几口,突然问:“你手腕上那些伤……有锁情丝弄的吗?”
宣灵动作一顿。
“有。”她最终说。
“疼吗?”
“疼。”
“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没得选。”宣灵打断他,“就像你现在没得选,必须跟我去锁心镇一样。”
魏思昭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说:“谢谢。”
宣灵抬眼看他。
“谢谢你救我。”魏思昭说,声音很轻,“不管你是为了什么。”
宣灵的心脏狠狠一抽。锁情丝又收紧了。
“不用谢。”她扭过头,“我只是……不想看你死。”
“为什么?”
这次宣灵没回答。她站起身:“该走了。隐匿符时间快到了。”
三人继续上路。
越靠近锁心镇,路越难走。山势陡峭,有些地方需要攀爬。魏思昭几次差点滑倒,都被宣灵死死拉住。
“你……”魏思昭看着她苍白的脸,“锁情丝是不是在疼?”
宣灵没说话。
“别骗我。”魏思昭说,“我能感觉到。”
“你能感觉到?”宣灵猛地看向他。
魏思昭点头:“从朔月夜那次……连接之后。你疼的时候,我好像……也能感觉到一点。”
宣灵脸色变了。
血脉连接竟然还有残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锁情丝的反噬他也能感觉到?意味着她所有的痛苦他都……
“那不是好事。”她低声说。
“我知道。”魏思昭说,“但……至少我知道你在疼。”
宣灵怔住了。
她看着魏思昭,看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那种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她扭过头:“走吧。”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锁心镇的轮廓——青石阶蜿蜒向上,白灯笼在暮色中亮起柔和的光。
但就在他们准备上山时,林子里突然传来动静。
“有人!”凌霜低喝。
三个黑衣人从树后闪出,手中兵刃泛着幽绿的光——是赤鸢的追兵!
“走!”宣灵推了魏思昭一把。
但魏思昭没动。他盯着那些黑衣人,眼神冷了下来:“是血鸦卫的人。”
“那更要走!”宣灵急道,“你现在打不过!”
“你们走。”魏思昭说,“我引开他们。”
“你疯了!”
“我没疯。”魏思昭看着她,“你带我去锁心镇,已经是冒险。不能再让你——”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扑了上来!
凌霜拔剑迎上,剑光闪动间拦住两人。但第三人直扑魏思昭!
魏思昭咬牙想迎战,却因为伤势动作慢了半拍。眼看刀锋就要劈下——
宣灵扑了过来,一把推开他,同时抬手——
不是攻击,而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半块玉佩。
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中亮起柔和的白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护罩,挡住了刀锋!
黑衣人愣住,魏思昭也愣住。
“这是……”魏思昭盯着玉佩,眼神震惊。
宣灵来不及解释,拉住他就跑:“快!”
三人冲上青石阶。黑衣人在后面紧追,但奇怪的是,当他们踏上山阶时,那些黑衣人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
“锁心镇的规矩。”宣灵喘着气,“进了镇子范围,就不能动手。”
魏思昭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果然没再追来,只是站在山下,眼神阴冷地看着他们。
他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宣灵手中的玉佩。
“这玉佩……你从哪里来的?”
宣灵收起玉佩:“我母亲的遗物。”
“你母亲……”魏思昭欲言又止。
“走吧。”宣灵打断他,“先去见慕灯。”
三人继续上山。魏思昭没再追问,但目光一直停留在宣灵身上,眼神复杂。
锁心宫门前,白衣少女已经等在哪儿。
“宫主已等候多时。”少女对宣灵说,又看了魏思昭一眼,“魏公子也请进。”
魏思昭皱眉:“慕灯知道我要来?”
“宫主知道很多事情。”少女微笑,“请。”
三人跟着少女走进宫中。庭院深深,药香弥漫。最后停在那处临水的轩榭前。
慕灯坐在窗边煮茶,看见他们,微微一笑。
“坐。”
宣灵和魏思昭坐下,凌霜站在门口。
慕灯给两人倒了茶,目光落在宣灵脸上:“锁情丝又深了。”
宣灵没说话。
“也难怪,”慕灯轻叹,“你做的事,足够锁情丝绞碎你十次心脏了。”
魏思昭看向宣灵。
“意思就是,”慕灯说,“她为了救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锁情丝对‘情动’最敏感,而她对你……”
“慕灯!”宣灵打断她,声音急促。
慕灯笑了笑,没再说下去,转而看向魏思昭:“你的伤很重。赤鸢那一剑带着‘蚀骨咒’,若不是她及时用净魔水清洗,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思昭沉默片刻:“你能治吗?”
“能,但需要时间。”慕灯说,“而且,你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赤鸢的探子,天界的人,都会找过来。”
“我知道。”魏思昭说,“只要给我三天时间疗伤,三天后我就走。”
“走去哪里?”宣灵突然问。
魏思昭看向她:“回渊界。有些事,必须做个了断。”
“你伤成这样,回去就是送死!”
“那也不能躲一辈子。”魏思昭声音平静,“赤鸢囚禁了我父王,我必须救他出来。”
宣灵咬唇:“我帮你。”
“不行。”魏思昭断然拒绝,“这是渊界的事,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与我有关。”宣灵盯着他,“如果不是我,赤鸢可能不会这么快动手。如果不是天界要抓你献祭,你也不会——”
魏思昭打断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命。”
又是这个字。
宣灵突然觉得很累。
慕灯看着两人,轻叹一声:“先治伤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她起身走到魏思昭身边,手指按在他伤口上,乳白色的光芒亮起。魏思昭闷哼一声,但很快,伤口的疼痛明显减轻了。
“这是‘愈灵术’,”慕灯说,“能加速伤口愈合,但你需要静养三天,不能动武。”
魏思昭点头:“谢谢。”
慕灯又看向宣灵:“你也是。锁情丝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
“我知道。”宣灵低声说。
“知道还这么做?”慕灯摇头,“你们这些人啊……”
她没说完,转身去拿药。
轩榭里只剩下宣灵和魏思昭。凌霜守在门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宣灵。”魏思昭突然开口。
宣灵抬眼看他。
“谢谢你。”他说,声音很认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谢谢你救了我。”
宣灵心脏又是一痛,但她强迫自己平静:“我说了,不用谢。”
“不,要谢的。”魏思昭看着她,“我知道你冒着多大的风险。锁情丝、噬心丹、天界的任务……你本可以不管我,但你来了。”
宣灵扭过头:“我只是……不想欠你。”
“欠我什么?”
“欠你一条命。”宣灵说,“在边境,你为我挡过箭。在山洞,你……保护过我。现在,我救你一次,我们两清。”
魏思昭笑了,笑容有些苦涩:“两清?你觉得我们……能两清吗?”
宣灵没说话。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清不了了。”魏思昭低声说,“就像现在,我知道你在疼,知道你为了我在冒险,知道我……可能再也无法把你当成敌人。”
宣灵的身体微微颤抖。
“魏思昭,”她哑声说,“别说了。”
“为什么?因为锁情丝?”魏思昭看着她,“还是因为……你不敢听?”
“因为听了也没用!”宣灵站起来,“我是聆心殿的人,你是渊界的七殿下,我们注定是势不两立!现在救你,是因为……因为我不想看你死。但之后呢?之后你回渊界夺权,我回天界复命,我们还是敌人!”
“那就不要回去。”魏思昭说。
宣灵愣住。
“不要回天界。”魏思昭看着她,眼神认真,“留在这里,或者……跟我走。”
“你疯了。”宣灵摇头,“噬心丹的解药在天界,锁情丝的控制在天界,我的命在天界手里。我走不了。”
“总有办法。”魏思昭说,“慕灯也许能解噬心丹。锁情丝……我们也能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宣灵苦笑,“锁情丝一旦种下,除非下咒者解除,否则无解。而下咒者是大司命,他怎么可能愿意放弃我这个有力的棋子?”
魏思昭沉默了。
是啊,怎么可能。
天界不会放过她,就像不会放过他一样。
他们都是棋子,都是囚徒,都……逃不掉。
“那就等。”魏思昭最终说,“等我夺回渊界,等我足够强大,我就去天界,把你抢出来。”
宣灵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你真是……天真。”
“也许吧。”魏思昭也笑了,“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两人对视着,许久无言。
锁情丝在宣灵心口疯狂收紧。
凌霜闭上眼睛。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她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不知是对宣灵说,还是……对自己说。
夜色渐深。
慕灯拿来了药,安排魏思昭在隔壁房间休息。宣灵则留在轩榭里,由慕灯为她暂时压制锁情丝。
“我只能暂时压制,”慕灯说,“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宣灵低声说,“能压一时是一时。”
慕灯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问:“值得吗?”
宣灵抬眼。
“为你的敌人做这么多,值得吗?”慕灯重复。
宣灵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后悔。”
“后悔?”
“后悔看着他死。”宣灵说,“后悔明明能救却不救,后悔……这一生都活在愧疚里。”
慕灯轻叹:“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我知道。”宣灵苦笑,“但我好像……控制不了。”
“那就别控制。”慕灯突然说。
宣灵愣住。
“既然控制不了,就随它去。”慕灯看着她,“锁情丝要绞碎你的心脏,那就让它绞。但在这之前,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至少……死的时候,不会后悔。”
宣灵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说:“我怕。”
“怕死?”
“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宣灵说,“怕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怕他……忘了我。”
慕灯笑了,笑容里带着怜悯:“傻孩子。”
她没再多说,只是继续施术压制锁情丝。
而隔壁房间,魏思昭靠坐在床上,听着隐约传来的对话声,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
他也怕。
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们都一样。
一样身不由己,一样在绝境中挣扎,一样……对彼此有了不该有的牵挂。
魏思昭闭上眼睛。
他要……保护她。
哪怕这条路,要用鲜血铺就,要用生命去换。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坚定。
而窗外,夜色深沉。
锁心镇的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某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
故事里,有两个注定敌对的人,在破庙的雨夜相遇,在锁心镇的夜色里相知,在命运的捉弄下……相爱。
尽管这份爱,可能要以生命为代价。
尽管这条路,注定荆棘密布。
但他们,好像……已经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