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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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顶层没有窗户。
或者说，它的“窗户”是由无数块颜色、形状、透明度各异的“情感结晶”镶嵌而成的巨大穹顶。这些结晶有的内部封存着剧烈的情感波动影像——一张极度狂喜到扭曲的脸，一次肝肠寸断的哭泣，一场歇斯底里的愤怒；有的则只是纯粹的颜色块：绝望的深灰，嫉妒的幽绿，悔恨的浑浊赭石。光线从这些结晶中滤过，将整个宽敞的空间染成一片不断变幻、光怪陆离的迷离之色。
空气中飘荡着复杂的气味：陈年书卷的霉味、冷却的灰烬味、眼泪的咸涩、以及某种压倒一切的、过于浓郁的甜香，像一千种糖果同时融化。
这里便是莱恩哈尔与菲斯特的“客厅”。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由暗色琥珀雕刻而成的圆桌，仔细看还能看到内部封存着无数细小挣扎的人形。桌面上，此刻正放着两杯热气袅袅的茶。茶杯是白骨般细腻的瓷质，茶汤的颜色却诡谲异常：一杯是不断翻涌着细小泡沫的暗金色，另一杯则是流转着虹彩、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的紫黑色。
莱恩哈尔优雅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银勺。他紫水晶般的双眸映照着穹顶变幻的光，显得深邃而莫测。他微微倾身，银勺探入那杯暗金色的茶汤，轻轻搅动。
勺面划过茶汤的瞬间，映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
李锐在灰暗的“宿舍”中，手握纽扣，眼神锐利如刀。
教师林媛蜷缩在印着书本符号的房间里，颤抖着将那片从挂毯上扯下的、写有□□残页的线头藏进睡衣口袋。
程序员徐亮正用指甲在姜饼墙壁上刻写复杂的二进制代码，试图分析这个空间的“数据结构”。
高中生沈小萤抱着兔子玩偶，对着窗外虚假的糖果森林无声流泪。
每一帧画面都清晰稳定，情感饱满——警惕、恐惧、执着、悲伤。
像一幅幅电影画面生动精彩。
“品质确实不俗。”莱恩哈尔轻声评价，语气如同品鉴年份葡萄酒，“尤其是这位李锐先生。他的痛苦与执着如此坚实，愤怒却如此内敛，像一块裹着火焰的冷铁。‘陈酿’之后，应该能析出极高纯度的‘坚毅之灰’与‘守护之痛’，风味层次会非常丰富。”
“我还是更喜欢那个程序员！”菲斯特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传来。
他正斜倚在一个巨大的、塞满各种奇形怪状“收藏品”的陈列架旁。架子上有装在玻璃瓶里、不断撞击瓶壁的“愤怒之影”；有被银线缝合在一起、兀自蠕动争吵的“嫉妒双生玩偶”；有放在天鹅绒垫子上、散发甜美诱惑香气却布满尖刺的“初恋毒果”。他手里摆弄着一个新的玩意儿——一个不停发出细微啜泣声的、用糖霜和眼泪粘合成的扭曲人形，看轮廓依稀是时尚总监楚瑜的模样。
“他的逻辑链条绷得太紧，那种试图用理性解析荒谬的徒劳感，简直是最上等的喜剧素材！”菲斯特兴奋地晃了晃手中的“楚瑜糖偶”，糖偶发出更急促的啜泣，“还有这个！‘完美焦虑’快要沸腾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在丰收祭上，看她精心维持的体面被一点点剥落时的表情了！那一定比最滑稽的闹剧还好笑！”
莱恩哈尔端起那杯暗金色的茶，浅浅抿了一口。他闭上眼，细长的睫毛在变幻的光线下投下阴影，仿佛在品味茶汤中萃取的情感。“徐亮的‘逻辑崩溃’值得期待，但需要合适的触发点。至于楚瑜……她的‘外壳’很美，也很脆，菲斯特，注意火候，我要的是‘碎裂的美感’，而不是一堆无意义的糖渣。”
“放心啦~”菲斯特随手将“楚瑜糖偶”扔回架子，任由它和其他藏品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哀鸣。他蹦跳着来到圆桌旁，端起那杯虹彩紫黑的茶，也不怕烫，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喟叹一声，面具下的眼睛，如果面具后有眼睛的话，那么它们似乎都眯了起来，“哇！这批‘悔恨结晶’纯度真高！又苦又涩，回味还有灵魂烧焦的糊味！够劲！”
他咂咂嘴，凑到莱恩哈尔身边，彩色燕尾服的下摆扫过莱恩哈尔一丝不苟的礼服。“不过，莱恩哈尔，你真的要把那个大兵留到最后？我看他现在就想搞事。那双眼睛，啧啧，一看就没放弃‘反抗’或者‘拯救’之类的无聊念头。多不甜美。”
莱恩哈尔放下茶杯，银勺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正是因为他没放弃，才更有价值。过早碾碎的希望，味道单薄。要让他播种，让他挣扎，让他以为自己接近真相，甚至触摸到一丝‘可能’……然后在最接近光明的时刻，亲自将那份‘可能’调制成最绝望的甜蜜。那样的坠落，才是艺术。”他的紫水晶眼眸转向菲斯特，里面闪过一丝近乎温柔的光芒，“就像你最喜欢的笑话，不也是需要铺垫到极致，反转时才最令人发笑吗？”
“哈哈！说得对！”菲斯特开心地拍手，铃铛乱响，“那我就先玩其他人！林媛老师不是对□□感兴趣吗？明天我就‘不小心’让她捡到一本真正的、会吃人的童话书！赵大勇那个傻大个，力气没处使？蜂蜜河底的熊家族正好需要个新‘保姆’！至于沈小萤那个小可怜……她不是喜欢她的兔子玩偶吗？我让玩偶‘活’过来，陪她说说‘心里话’怎么样？”
他每说一个“游戏”，语气就兴奋一分，彩色燕尾服都仿佛要燃烧起来。
莱恩哈尔静静听着，指尖轻叩桌面，似在斟酌。“可以。但记住，丰收祭是重头戏。我们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开幕，来欢迎这七位新朋友，也为接下来的‘培育’定下基调。祭典的‘主菜’，你想好了吗？”
“当然！”菲斯特猛地站直，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盛大的想象，“主题就是——‘坦白与馈赠’！我们要让新朋友们，在全体镇民和所有观众的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最深、最痛的遗憾！不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诉说，是要撕开伤口，露出血肉，让甜蜜的汁液，也就是他们的眼泪和崩溃，疯狂地流出来，灌溉祭坛！”
他手舞足蹈，描述着细节：“我们可以设置一个‘坦白糖果屋’！进去的人会被‘真实之蜜’包裹，强迫他们说出心底最黑暗的秘密！说出来的秘密会变成对应颜色的糖果，然后由他们自己，或者指定的人……吃掉！消化！多棒的互动！多深刻的‘分享’！”
莱恩哈尔的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很有趣。但‘强迫’不够优雅。我们可以提供……‘激励’和‘选择’。比如，坦白最深刻遗憾的人，可以获得一次‘微小愿望’的实现——当然，是以我们定义的方式。而拒绝坦白，或者坦白不够‘真诚’的人……”他紫水晶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将成为祭典的‘特殊装饰’，比如，变成点燃篝火的‘人形糖炬’，或者为镇民们提供‘惊喜糖果’的自动派发装置。”
“啊啊啊！太棒了！”菲斯特激动得在房间里转圈，铃铛声几乎连成一片，“就这么办！我已经能想象到那些镇民们以及观众们欢呼期待的样子了！他们最喜欢看这种‘真情流露’的戏码了，尤其是当‘真情’变成实体糖果被分食的时候！那种混合着同情、兴奋、恶心的复杂情绪……啧，光是预想就让我流口水！”
他转回莱恩哈尔面前，俯身，面具几乎贴上对方的脸，声音压低，带着蛊惑：“那，莱恩哈尔，我们俩谁来主持这个美妙的环节呢？还是……像往常一样，你负责优雅的残忍，我负责癫狂的欢笑？”
莱恩哈尔微微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描绘着哭笑脸谱的面具。他伸出银勺，用勺背极其轻柔地拂过面具冰凉的瓷质表面，动作近乎爱抚。
“一如既往。”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你点燃气氛，我收网定调。让甜蜜与痛苦交织，让希望与绝望共舞。这将是一场……值得被永恒收藏的丰收祭。”
菲斯特发出一声满足的、仿佛猫咪般的咕噜声，就着莱恩哈尔的手，轻轻蹭了蹭那冰凉的银勺。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无声的、扭曲的默契与愉悦。
片刻后，菲斯特直起身，拍了拍手：“好了！灵感迸发完毕！我需要去准备点‘小道具’，确保明天的新人适应日，足够‘难忘’！”他蹦蹦跳跳地走向通往下一层的螺旋楼梯，彩色燕尾服像一道癫狂的彩虹消失在转角。
莱恩哈尔独自留在光怪陆离的穹顶之下。
他再次端起那杯暗金色的茶，银勺缓缓搅动。勺面这次映出的，是李锐那张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冷硬的脸，以及他手中那颗珍珠纽扣上，清晰的勺子刻痕。
“找到线索了？很好。”莱恩哈尔低语，紫水晶眼眸中流转着算计与期待的光芒，“继续寻找吧，李锐先生。沿着我为你铺设的、充满暗示的糖果小径……一路走到，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舞台中央。”
他举杯，向着穹顶上某块封存着极致痛苦表情的结晶，微微致意。
“为了明日丰收的喜悦。”
“也为了……”
他顿了顿，将杯中萃取自他人遗憾与痛苦的茶汤一饮而尽，嘴角残留着一丝极致满足的、冰冷的甜美笑容。
“……永恒甜蜜的降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