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门灯》会飞的椰子

3、第 3 章

　　白孔西把人放下，环顾四周。就在柏炽开始奔跑的瞬间，他们身后的道路突然崩塌，飞溅的碎石砸得他脚踝生疼。两人拼命狂奔，原本遥不可及的光亮瞬间近在咫尺，差点撞翻一位推着糖糕车的老妇人。
　　“哥哥要买糖葫芦吗？”
　　白孔西回头，看见一个拄着糖葫芦桩子的孩子。红艳艳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摸了摸肚子，取下两串。
　　“喂，付钱。”
　　柏炽手忙脚乱地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小孩眼睛一亮，接过钱就跑：“等我一下！”
　　“我不饿，你不用给我买……”柏炽声音有些急促。
　　白孔西已经咬下一颗山楂：“谁说要给你买了？”
　　柏炽转过身，挠了挠发烫的脸颊。小孩很快跑回来，数出零钱塞给他，又默默站回街边。
　　白孔西吃完糖葫芦，拽着柏炽就往里走。街道两旁招牌林立：老王鞋铺、三姐炸串、妞儿童装……一条街竟包罗了所有需求。
　　柏炽被拖着走，始终低着头。直到白孔西停下挑菜，他才怯怯抬头。可他连一袋土豆都拎不动，最后所有东西都被白孔西接了过去。
　　回程路上，柏炽偷瞄白孔西是否吃力。又一次抬头时，看见白孔西甩开遮眼的碎发——而他的目光，却撞上了路边招牌：
　　老王鞋铺
　　“喂，你干嘛？”
　　白孔西折返回来。柏炽没有回应，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向那家店。橱窗里的皮鞋泛着诡异光泽，每一双都像在眨眼。
　　他感觉自己被囚禁在这具躯壳里。心脏狂跳，手指却动弹不得。
　　鞋铺在视野中放大。店主那张脸让他本能别过头。突然，一双漆黑锃亮的皮鞋闯入视线——皮质泛着油光，标价牌上“66元”格外醒目。
　　周围光线开始扭曲变暗，唯有那双鞋在中央发亮。柏炽突然感到一阵狂喜：剩下的钱正好够买！他想掏钱，却发现身体完全僵住了。
　　四肢知觉正在消失。视线却死死锁在那双鞋上。
　　在双腿迈出的瞬间，柏炽感到了那逝去已久的恐惧。
　　不……
　　“喂！”
　　白孔西的惊呼被抛在身后。柏炽的身体突然冲了出去！白孔西反应过来追赶时，整条街沸腾了——店铺里涌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就在白孔西愣神的刹那，一个魁梧身影从他身边掠过。那人脸上长着一只居中的独眼，瞳孔泛着机械般的冷光。
　　独眼男人一把揪住柏炽，夺过他怀里的皮鞋，反手一记耳光。
　　白孔西扔下菜扒开人群，刚想把柏炽拉下来，后背突然挨了一棍！剧痛让他皱眉，转过身，只见人群涌了上来。一个老太太拿着粗木棍，一边打他一边大喊：“小偷！小偷！”
　　“什么小偷？”
　　“还装！”老太撕开他的衬衫，“瞧你这贼样！”棍棒如雨点般落下。白孔西疼得弓起身子，一股陌生的灼热感在胸腔翻涌：“我都付过钱的！”
　　棍棒没有停歇，反而更加密集。白孔西感到眩晕，胸腔里那团火越烧越旺，灼热的汗水顺着脊背滚落。每一下击打都让那火焰跳得更高，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你当真没偷？”老妇揪住他的头发，力道大得几乎要撕下头皮。
　　“我没偷！”白孔西的声音开始发紧。
　　“你发誓？”
　　“我发誓！”
　　“我不信！”
　　“你他妈——”
　　人群将他团团围住。那些嵌在金属眼眶里的血红眼珠死死盯着他。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如同某种邪异的祷词，棍棒雨点般落下，砸在他的后背、肩胛、手臂。皮肉撞击的闷响和骨骼的钝痛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白孔西感到眩晕，胸腔里有东西在疯狂冲撞——那不是疼痛带来的恐惧，也不是困惑带来的迷茫。那是一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得他眼眶发烫，指尖颤抖。他想嘶吼，想撕碎什么，想把周围这些扭曲的脸孔全都砸烂。
　　会死的。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那滚烫的东西彻底炸开了。忽然，柏炽瘦小的身影浮现在他混乱的视野里。那股失控的灼热瞬间找到了方向，烧得他浑身颤抖，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一个念头在燃烧的思绪中炸开：柏炽要是也这样会不会已经被打死了？
　　白孔西不顾落在身上的棍棒，发疯似的在攒动的人头间搜寻。终于看见柏炽被男人拎在半空，衣衫不整，巴掌一个接一个扇在那张惨白的脸上。男孩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像个人偶般毫无反应。
　　那股灼热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白孔西挤开人群冲过去，手伸向柏炽鼓胀的裤袋——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
　　“你偷东西了？！”他一把扳过柏炽的脸，声音因某种失控的情绪而扭曲，“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后脑又挨了重重一击，剧痛反而让那股灼热更加狂暴。他猛地转身夺过那根棍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地上！
　　“咔嚓！”
　　木棍断裂的脆响让人群霎时死寂。
　　柏炽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对上白孔西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一滴泪无声滑落，可他的嘴唇依然紧抿，像道永不开启的闸门。
　　白孔西将钞票重重拍进男人手里，力道大得让对方手指一颤。男人哼了一声，松开手。
　　柏炽像块破布般跌落在地。
　　棍棒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喧嚣如退潮般散去，街道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两个在尘土中喘息的身影。
　　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暖这片突然冰冷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