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柏炽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白孔西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他想放声痛哭,却只听见自己的泪珠砸在地上的声响。
叮咚、叮咚……
最后一丝光亮从视野中褪去,黑暗吞噬了一切。
意识在虚空中漂浮。那个端坐在桌前、带着温柔微笑的女人面容不断浮现,成为这片虚无中唯一的暖色。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浮现出安详的笑意。他向前伸出手,仿佛母亲就站在那里——仿佛他不过是个渴望拥抱的普通孩子,仿佛这场噩梦从未发生,而他又一次搞砸了一切。
“对不起……妈妈……”
当他向前扑去的瞬间,整个世界骤然崩塌。白孔西盘坐的水泥地面突然消失,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心脏骤停。两人一同坠向无底的深渊。
“操!”
白孔西眼睁睁看着柏炽在坠落中伸出手臂,嘴角仍挂着那抹诡异的微笑。下方,无数寒光凛凛的刀刃直指天空,锋刃在虚空中闪烁着死亡的银光。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柏炽,可指尖还未触及,男孩已经重重砸在刀丛之上。
砰——
闷响在山谷间回荡。
银刃刺穿瘦小的身躯。白孔西在利刃即将刺入眼球的刹那,死死闭上了眼睛。
砰!
又是一声闷响。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白孔西睁开眼,发现自己撞开了一扇木门。身体仍沉浸在坠落的错觉中,他踉跄着摔倒在地。
“我靠!”
回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层层叠叠:“靠……靠……靠……”
高台上的男人闻声转头,看到白孔西狼狈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当他的余光扫过门框上那个“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白孔西趴在地上缓了许久,终于撑起身体。原本浮躁的思绪在清醒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空,大脑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群山正以刀削的姿势向他倾轧而来。
嶙峋的峰刃割裂天穹,将本就稀薄的光撕成昏黄的絮状物。而在这幽谷的腹地,无数小山丘如同被巨手揉捏过的泥团,畸形地堆叠着,每一座都驮着一扇门。门是旧式的,朱漆剥蚀处露出森白的木胎,像是被什么啃噬过。
门楣上悬着灯笼,每一只都亮着,可那光却是凝固的——不是照耀,而是淤积在纱罩里的昏黄色脓浆。光影交错间,百扇门上的数字渐渐浮现:从“壹”到“佰”,古体的墨迹在斑驳木纹上蜿蜒,像正在蜕皮的蛇。
最诡谲的是它们的排列。乍看是依序攀升,可当目光掠过“柒拾叁”时,下一座丘顶却蓦地跳着“拾玖”,再抬眼,“叁”与“肆拾伍”竟比邻而居。灯笼在呼吸般明灭,那些数字便随着光的涨潮时而浮凸如浮雕,时而凹陷似墓志铭。
有风掠过山谷,千百盏灯笼突然齐齐摇曳。昏黄的光斑在门扉上爬行,他这才看清——每扇门的把手都挂着半截断裂的锁链,而锁链的尽头,深深钉进山丘的泥土里。
群山如慵懒的困兽匍匐,拱卫着那座悬于半空的高台。高台边缘,一道修长的身影斜倚在藤椅中,指间的木簪在暮色里划出危险的弧度。男人抬眼时,眼尾微微上挑,像淬了毒的刀刃泛着冷光,偏偏嘴角噙着三分玩味的笑意,让白孔西的目光与他撞了个猝不及防。
“多大了?”
嗓音低沉醇厚,尾音却像羽毛般轻轻上扬。白孔西下意识绷紧后背。
“十八。”
男人忽然低笑出声,起身的动作优雅得像展开羽翼的夜枭。转眼间他已近在咫尺,木簪的尖端轻轻擦过白孔西的衣襟。“有意思。”吐息温热。
白孔西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
“名字?”
“白孔西。”
簪尖在空中微妙地一顿。男人眯起眼睛,转身时衣摆翻卷如墨色浪花,转瞬又回到高台之上。白孔西盯着他飘忽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高台上,男人像头慵懒的豹子般陷在椅中,木簪敲击藤条的节奏透着几分危险的韵律。他突然直起身,看到白孔西时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
白孔西的指节微微发白,却始终保持着距离。男人见状轻笑,终于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双腿交叠坐正。从山罅隙中透过的暖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白孔西,”他忽然正色,木簪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回旋,“你可知道……”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你是谁?”
群山静默如谜,高台上的风突然凝固。白孔西瞳孔微缩,男人的目光像粘稠的蜜糖般缠上来,让他喉头发紧。
“我?”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鞋跟碾碎了一粒石子。男人愉悦地眯起眼睛,唇角勾起猫捉老鼠般的弧度。
“你是神。”
这句话像一柄冰锥刺进耳膜。男人突然贴近,温热的吐息裹着檀香:“能够拯救他们的神。”白孔西猛地搓了搓发烫的耳垂,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少来这套。”白孔西冷笑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男人突然从躺椅上弹起,衣摆翻飞间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欢迎来到‘回魂崖’。”他飘向最近的山壁,指尖划过那些嵌在岩壁上的门扉,“每扇门后,都关着个死不瞑目的可怜虫。”
他在“肆拾捌”号门前停住,屈指轻叩。门开时,一个面色青灰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眼袋垂得像融化的蜡油。
“看,这就是选择重来的代价。”男人突然推门,将那个踉跄的身影重新关进黑暗,“他们向‘她’许愿时,可没想过要付出什么。”
白孔西盯着震颤的门板:“她是谁?”
“你先不必知道。”男人在空中转了个圈,“你只需要记得,你是唯一能拯救他们的……”
“我凭什么要救他们?”白孔西打断道。山风突然变得锋利,刮得他眼眶发疼。
男人的笑声像碎玻璃洒了一地:“如果说这是你的使命,那你做得糟透了。因为就在刚才——”冰凉的声音突然贴在后颈,“你害死了柏炽。”
“什么?”白孔西转身时带起一阵疾风。男人正歪着头,木簪尖抵着自己下巴:“嗯哼。”
“柏炽?你的意思是我杀死了他?”
男人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嗯哼。”
白孔西瞳孔猛然放大:“这是我的错?”
男人继续点头:“嗯哼。”
“凭什么?”
“因为你是神。”
“我看你是神经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