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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春日的插曲 ...


  •   五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阳光透过梧桐新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下午就乌云密布,雷声在远处闷响,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潮湿气息。教室里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照在课桌上,让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祝余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一张通知单——全国中学生美术大赛银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下周一到周五,全程五天。

      她应该高兴的。这是她转学以来获得的第一个重要奖项,是对她画画能力的肯定,也是未来报考美院的有力筹码。美术老师激动得在课堂上宣布这个消息时,全班同学都鼓掌了,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刘建国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因为要去北京,要离开五天。五天见不到顾征,五天不能去星尘小屋,五天中断他们的自由计划。

      更重要的是,出发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周日晚上八点,祝余正在家收拾去北京的行李。手机震动,是苏晓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和三个字:“你看这个。”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能看清——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顾征和一个女生面对面坐着。女生很漂亮,长发微卷,穿着时尚的连衣裙,正笑着说什么。顾征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能看出他在听。

      “谁?”祝余回复,手指有点抖。

      “顾征的前女友,叫林薇,初中时在一起的。后来她家移民出国了,听说最近回来探亲。”苏晓打字很快,“我表妹和她是初中同学,今天刚好在咖啡馆遇见了。”

      前女友。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祝余的眼睛里。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试图从顾征的表情里读出什么——是怀念?是尴尬?是重逢的喜悦?

      她不知道。照片太模糊了。

      “他们聊了多久?”她问。

      “不知道,我表妹走的时候他们还在聊。要我帮你问问吗?”

      “不用。”祝余快速打字,“也许只是普通朋友见面。”

      发完这条消息,她把手机扔到床上,继续收拾行李。但手在抖,衣服叠了几次都叠不整齐。

      她应该相信顾征。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父亲的反对,流言的中伤,共同的挣扎。他们甚至制定了“自由计划”,要一起去临州,一起创造未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祝余拿起手机,想给顾征打电话。但拨号键按下去的前一秒,她又停住了。

      问什么?问“你今天见了谁”?听起来像审问。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显得她多疑善妒。

      她放下手机,决定等顾征主动说。如果他觉得重要,会告诉她的。

      可是一整晚,手机都安静着。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解释。

      第二天早上,祝余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她决定在出发前找顾征问清楚。早自习结束后,她去高三教室找他。

      “顾征?”她在门口叫了一声。

      顾征的座位空着。

      “他今天请假了。”旁边的同学说,“参加物理竞赛的封闭培训,三天,手机要上交。”

      三天。祝余的心沉了下去。等她从北京回来,他才能回来。而她现在就要出发了。

      上午十点,学校安排了车送她去机场。上车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教学楼。顾征的教室窗户紧闭,像一双沉默的眼睛。

      她拿出手机,给顾征发了一条短信:

      “我去北京领奖了,周五回来。有件事想问你,但等你培训结束再说吧。祝比赛顺利。”

      没有提照片,没有提前女友,甚至没有提自己的不安。她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把问题往后推,推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但有些问题,越是往后推,在心里发酵得越厉害。

      飞机上,祝余靠着舷窗,看着窗外棉花糖一样的云层。阳光刺眼,她拉下遮光板,闭上眼睛。

      脑子里还是那张照片。顾征和前女友坐在咖啡馆里,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幅青春电影的海报。

      她算什么?一个转学生,一个普通的喜欢画画的女孩,一个需要他辅导物理的笨蛋。而那个女生呢?漂亮,时尚,从国外回来,和他有共同的过去。

      自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到北京的第一天是报到和入住。主办方安排了酒店,两人一间。和祝余同住的是个东北女孩,叫李悦,性格开朗,一见面就拉着她聊个不停。

      “你叫祝余?我听说过你!初赛那幅《时间的褶皱》画得太好了!评委老师说你有‘超越年龄的沧桑感’。”李悦叽叽喳喳地说,“你怎么做到的?我画的老房子总是太甜,像明信片。”

      祝余勉强笑了笑:“可能就是……比较擅长画旧东西吧。”

      “真好。”李悦羡慕地说,“我就不行,我只会画漂亮的、完整的东西。老师说我没有勇气面对残缺。”

      勇气。这个词让祝余心里一动。她有勇气面对残缺的老建筑,却没有勇气面对感情里的不确定。

      晚上,李悦拉着她去逛酒店附近的夜市。北京的五月夜风还很凉,但夜市里热气腾腾,到处都是小吃摊的香气和游客的喧哗。

      “你看这个!”李悦指着一个卖糖画的摊位,“好精致啊!我要买一个。”

      祝余站在旁边等着,无聊地刷手机。朋友圈里,苏晓发了新动态——几张校园夜景,配文:“五月的晚风里有栀子花的味道。”

      她往下滑,然后停住了。

      一个陌生账号发的照片。头像是个女生的自拍,很漂亮,就是咖啡馆照片里那个人——林薇。

      照片是九宫格。中间那张是单人照,林薇站在明德一中的校门口,笑容灿烂。左下角那张……是顾征。

      不是单独合影,是一张大合照的裁剪。看起来像同学聚会的照片,七八个人站成一排,顾征在最左边,林薇在最右边。但林薇只截取了她和顾征的部分,看起来就像两个人站在一起。

      配文:“回到梦开始的地方,见到想见的人❤️”

      时间:三小时前。

      祝余的手指冰凉。她点开那张截图,放大,再放大。顾征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点疏离,但照片里他们确实“站在一起”。

      李悦拿着糖画回来了,看见祝余苍白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祝余关掉手机,“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回酒店的路上,她一言不发。李悦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也没再说话。

      回到房间,祝余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窗外是北京的夜景,灯火辉煌,车流如织。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陌生的房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很久,然后打开和顾征的对话框。

      上次聊天还是昨天早上她发的“祝比赛顺利”,他没有回——当然,手机上交了,回不了。

      她打字:

      “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我理解。”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几秒,然后按了下去。

      发送成功。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浸湿了枕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委屈?是害怕?还是那种熟悉的、被抛弃的预感?

      从小她就习惯了一个人。父母忙着工作,忙着吵架,忙着规划她的未来。她学会了自己画画,自己处理情绪,自己面对转学的孤独。遇见顾征后,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不用一直一个人。

      但现在她明白了:有些孤独,是即使有人陪伴,也无法消除的。

      那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恐惧——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不值得被坚定选择,怕所有的温暖都只是暂时的幻影。

      她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像回到母亲子宫里的胎儿。窗外,北京的夜晚还在继续,但她的世界已经熄灯了。

      凌晨三点,顾征刚结束第一天的培训。

      物理竞赛的封闭培训在郊区的一个集训基地,条件简陋,但很安静。一整天的高强度学习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顾征也累了,但他睡不着。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像有什么事情悬而未决。

      他借了老师的手机——培训期间学员手机上交,但每个小组可以轮流借用老师的手机和家里联系。今晚轮到他。

      开机,连上网,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大多是家里和学校的通知,还有几条同学发的无关紧要的消息。

      然后他看见了祝余的两条。

      第一条是昨天早上:“我去北京领奖了,周五回来。有件事想问你,但等你培训结束再说吧。祝比赛顺利。”

      第二条是昨晚十一点:“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我理解。”

      顾征盯着第二条消息,看了三遍。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看不懂。

      重新选择?选择什么?

      不安感瞬间变成恐慌。他立刻给祝余打电话——关机。应该是睡了。

      他又打开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他看见了林薇那条。

      照片,配文,时间。

      一切都有了解释。

      顾征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站起来,在狭小的宿舍里走了两圈,强迫自己冷静。

      林薇。初中同学,初三时谈过两个月,后来她出国了,再无联系。上周突然加他微信,说回国探亲,想见一面。他本来不想去,但她说“就当老同学叙旧”,他就去了。在咖啡馆坐了半小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国外的生活,初中的老师,各自的变化。全程客气而疏离。

      结束后他就忘了这件事。培训前手机上交,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祝余。

      但现在,一条被裁剪的照片,一句暧昧的配文,让一切都变了味。

      顾征握紧手机,指节发白。他想起祝余那条短信——“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我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他要回到前女友身边?理解他们的感情经不起一点考验?理解她随时准备好被放弃?

      怒火涌上来,但不是对祝余,是对林薇,是对这种低劣的手段,是对自己的疏忽——他应该想到的,应该提前告诉祝余的。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十分。

      他走到走廊,给集训老师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老师的声音带着睡意:“顾征?怎么了?”

      “老师,我有急事,要请假。”

      “请假?现在?培训才第一天……”

      “很重要的事。”顾征的声音很急,“关系到……关系到我的未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多急?”

      “现在就要走。”

      “去哪里?”

      “北京。”

      老师倒吸一口凉气:“顾征,你疯了?现在是凌晨,而且培训纪律……”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顾征的声音很坚定,“如果这次不去,我可能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培训我可以自己补,比赛我会尽力,但这件事……等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老师说:“……去吧。但后果自负。”

      “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顾征冲回宿舍,快速收拾东西。他只拿了钱包、身份证和手机充电器。校服外套往身上一套,里面还是培训发的睡衣——浅蓝色的棉质睡衣,印着小熊图案。

      他跑到基地门口,用手机软件叫车。凌晨的车很少,等了好久才有一辆接单。

      去机场的路上,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见到她,要解释清楚,要告诉她——你从来不是选项之一,你是唯一的选择。

      凌晨五点的机场,空旷而冷清。顾征买了最早一班飞北京的机票,七点起飞。候机时,他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林薇的声音迷迷糊糊:“喂?谁啊……顾征?现在几点啊……”

      “那张照片,删掉。”顾征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那条朋友圈。”

      “什么照片……哦,你说那个啊。”林薇清醒了一些,“怎么了?就是开个玩笑……”

      “不好笑。”顾征打断她,“祝余看到了,她误会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林薇笑了:“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顾征,不至于吧,我们好歹……”

      “我们什么都不是。”顾征说,“初中时候的事,我早就忘了。你在我心里,就是个老同学,仅此而已。但祝余不一样。她是我认真喜欢的人,是我未来计划里的一部分。你伤害她,就是伤害我。”

      他的话很重,很直接。林薇沉默了。

      “对不起。”她终于说,“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听说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那张照片……我是故意的,想试试你们的感情。”

      “试出来了。”顾征说,“我们的感情经得起试,但你的做法很low。删掉,道歉,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

      飞机起飞时,天刚蒙蒙亮。顾征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一天的培训,一夜未眠,再加上此刻的焦虑。但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祝余那条短信。

      “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我理解。”

      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理解”?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准备放弃?

      但同时,他也理解她。理解她的不安,她的自卑,她从小养成的“不麻烦别人”的习惯。理解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

      这让他更心疼。

      到北京是上午九点。顾征打车去颁奖典礼的会场——国家美术馆。他查过了,今天的日程是上午颁奖,下午作品展览。

      他站在美术馆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参加活动的学生和老师,穿着正式的服装,手里拿着作品集和奖状。他穿着校服外套,里面是可笑的小熊睡衣,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像个逃难的人。

      但他不在乎。他只想见到祝余。

      十点,颁奖典礼开始。顾征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他找了个台阶坐下,看着天空。北京的五月天很蓝,阳光很好,但他心里一片阴霾。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他不停看手机,看林薇有没有删掉那条朋友圈——删了,在飞机落地时删的,还发了一条道歉说明:“之前照片引起误会,只是普通同学聚会,特此澄清。”

      但这不够。他要当面解释,要亲眼看见祝余的眼睛,要亲口告诉她:你错了,我不会重新选择,因为你从来不是选项之一,你是既定答案。

      十二点,典礼结束。学生们陆续走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手里拿着奖杯和证书。

      顾征站起来,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看见了。

      祝余和几个女生一起走出来,手里拿着银色的奖杯。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化了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一些。她在笑,但笑容有点勉强,眼睛下有淡淡的青黑。

      顾征的心揪紧了。他走过去,脚步很快。

      “祝余。”

      祝余抬起头。看见他的瞬间,她愣住了,手里的奖杯差点掉在地上。

      “顾……顾征?”她睁大眼睛,“你怎么……”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奇怪的男生。

      顾征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一天一夜的奔波,一夜未眠的焦虑,此刻都化成了这一眼——深深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我看到了你的短信。”他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说,‘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我理解’。”

      祝余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买了最早的机票飞过来。”顾征继续说,“培训请假了,比赛可能受影响,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声音在美术馆门口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祝余,我没有也不会重新选择。你就是我的选择。”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学生和老师都看着他们,有人举起了手机。

      祝余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是那张照片……”

      “那是误会。”顾征拿出手机,打开免提,找到林薇的电话,拨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林薇的声音传来,带着小心翼翼:“顾征?我按你说的做了,照片删了,也道歉了……”

      “现在,请你解释清楚那张照片。”顾征打断她,“当着祝余的面,说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林薇说:“……祝余在听吗?”

      “在。”

      “好。”林薇深吸一口气,“祝余,对不起。那张照片是我故意裁剪的,其实是大合照,我和顾征中间隔了好几个人。我们就是普通同学见面,聊了半小时,全是客套话。我发那张照片……是因为不甘心,想看看顾征喜欢的人会有什么反应。我很幼稚,很过分,对不起。”

      她的道歉很诚恳。周围的人都听明白了,窃窃私语声响起。

      顾征挂了电话,看着祝余:“现在你相信了吗?”

      祝余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相信,但是……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不重要。”顾征说,“一个初中同学,一次普通见面,我觉得没有必要特意汇报。而且培训前时间很紧,我手机又上交了……”

      “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祝余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带着哭腔,“顾征,你不明白吗?我看见那张照片,看见你们坐在一起,看见她发的朋友圈……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整晚睡不着,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普通了,是不是你终于发现我不够好……”

      “你从来没有不够好!”顾征也提高了声音,“你就是你,是我喜欢的祝余,是画画出《时间的褶皱》的祝余,是和我一起建星尘小屋的祝余,是说要等我、要和我一起去临州的祝余!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为什么对我们的感情这么没信心?”

      两人都激动起来,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但他们都忘了注意。

      “因为我不敢有信心!”祝余哭着说,“因为你太好了,好到我总觉得抓不住!因为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醒过来,会发现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顾征抓住她的肩膀,“祝余,你看着我。我,顾征,十八岁,喜欢天文但不得不学建筑,和父亲关系紧张,未来一片迷茫。我有什么好的?我连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要小心翼翼,连选择自己的人生都要讨价还价。是你,是你让我觉得我还有救,还有可能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是你让我觉得,即使星星摘不到,至少可以画下来。是你让我觉得,春天真的会来。”

      他的眼睛也红了,声音哽咽:“所以不要再说‘如果你需要重新选择’这种话。我没有需要,因为我已经选了。从图书馆你捡到我的《荒原狼》那天起,从你画下那些老建筑开始,从你在天文台说‘我愿意等你’那一刻——我就选了。而且,不打算改。”

      祝余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想说什么,但喉咙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周围响起了掌声。一开始是零星的,然后越来越多,连老师都鼓起掌来。

      顾征这才意识到他们在公共场所,有这么多观众。他有点尴尬,但没松手,依然紧紧抓着祝余的肩膀。

      “对不起。”祝余终于开口,声音很小,“我不该不信任你。”

      “我也对不起。”顾征说,“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应该考虑你的感受。”

      两人对视着,都看到了彼此红肿的眼圈,狼狈的样子。然后,不知是谁先笑了,接着两个人都笑了——笑得眼泪更多了,但这次是释然的眼泪。

      顾征松开手,擦掉祝余脸上的泪:“丑死了。”

      “你才丑。”祝余也擦眼泪,“穿着睡衣就敢跑来北京,胡子拉碴的。”

      “急着见你,没时间收拾。”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但还有人偷偷拍照。顾征拉起祝余的手:“走吧,找个地方说话。你下午还有活动吗?”

      “下午是自由参观,可以不参加。”祝余说,“我跟老师请个假。”

      她去找带队老师请假。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画家,看着他们,笑了:“年轻真好啊。去吧,注意安全,晚上记得回酒店。”

      “谢谢老师。”

      两人离开美术馆,在附近找了个安静的咖啡馆。坐在角落里,点了两杯热可可。

      “你培训怎么办?”祝余问,“比赛呢?”

      “请假了,回去补。”顾征喝了口可可,“比赛……尽力吧。但我觉得值得。”

      “值得什么?”

      “值得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顾征看着她,“重要到我可以放弃一次比赛,重要到我可以凌晨飞北京,重要到我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就是我的选择’。”

      祝余的脸红了。她低下头,搅拌着杯里的可可:“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

      “那我希望你知道,”顾征认真地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会来。不管你在哪里,不管我在做什么,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来。”

      “那如果下次是真的呢?”祝余抬起头,“如果真的有人比我更好,更适合你……”

      “没有如果。”顾征打断她,“祝余,这世界上没有‘更适合’,只有‘更想要’。而我最想要的,就是你。是你画画时的专注,是你学物理时的倔强,是你等我的耐心,是你陪我的温暖。这些加起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你。”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认真。祝余听着,心里那片荒原,好像终于开出了一朵花。

      “我明白了。”她说,“以后……我会更相信你,也更相信自己。”

      “那说定了?”

      “说定了。”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桌上,照在交握的手上,照在这个五月的午后。

      晚上,他们一起坐火车回程。顾征买了卧铺,两张下铺。火车在夜色中行驶,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田野和村庄,偶尔有几点灯火,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

      祝余靠在上铺,看着对面铺位的顾征。他已经睡着了,累了一天的样子,眉头还微微皱着,但睡得很沉。

      她拿出手机,给苏晓发消息:“误会解除了,他追到北京来了。”

      苏晓秒回:“我靠!这么浪漫?!细节!我要细节!”

      祝余笑了笑,没回复。她放下手机,看着顾征的睡颜。

      想起今天白天的那场争吵,那场当众的表白,那场泪流满面的和解。想起他说“你就是我的选择”时的坚定,想起他说“重要到我可以放弃一次比赛”时的认真。

      她曾经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害怕自己不够好。但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害怕失去,是因为已经拥有了这么珍贵的东西。

      而她要做的,不是小心翼翼地守护,而是勇敢地相信——相信他,相信自己,相信这份感情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抗时间,对抗距离,对抗所有的不确定。

      火车在轨道上摇晃,像摇篮。祝余闭上眼睛,在入睡前的恍惚中,她仿佛又看见了星尘小屋的玻璃屋顶,看见了那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的星星贴纸。

      那是他们一起贴上去的,每一颗都代表一个小目标,一个前进的脚步。

      而今天,她又贴上了一颗看不见的星星——那是一颗关于信任、关于勇气、关于“即使害怕也不放手”的星星。

      它会永远在那里,在他们的星空里,闪闪发光。

      窗外,五月的夜晚温柔而深沉。火车继续向前,载着两个年轻的灵魂,驶向属于他们的春天。

      而春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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