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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会生火不早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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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像是一把碎金子,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把岩洞口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但此刻,黎子书觉得这阳光简直就是聚光灯,专门为了公开处刑而存在的。
“那个……大哥,商量个事。”
黎子书缩在角落里,两只手死死拽着那几片摇摇欲坠的大叶子,试图遮住自己作为文明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头顶的长耳朵因为羞耻而紧紧贴在头皮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御性的蜷缩姿态。
站在他对面的苍墨,正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裹着那块破兽皮),手里提着两只刚刚抓回来的、还在扑腾的山鸡。金发少年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上面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湿气,伤口在昨晚的处理下已经结了痂,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散发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令人窒息的侵略感。
“事多。”苍墨皱了皱眉,金色的竖瞳里写满了不耐烦,“饿了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说着,他把那两只山鸡往黎子书面前一扔。
“咯咯哒!”山鸡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掉下几根彩色的羽毛,正好落在黎子书的鼻尖上。
“阿嚏——!”
黎子书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两只兔耳朵猛地弹了起来。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地上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食材,又看了看满脸写着“恩赐”的苍墨,心态崩了。
“不是,你就让我生啃啊?”黎子书指着那只鸡,崩溃地吐槽,“我是兔子!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像个人,但我本质上还是个吃草的良民啊!再说了,就算是人,也没有茹毛饮血的道理吧?这会有寄生虫的!会拉肚子的!在这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地方,拉肚子是会死人的!”
苍墨显然没听懂什么是“抗生素”,但他听懂了“不想吃”这个核心意思。
“矫情。”
狮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不吃拉倒。饿死算了。”
“哎哎哎!别介啊!”黎子书眼看这唯一的大腿要罢工,求生欲瞬间战胜了羞耻心。他顾不上身上的叶子裙随时可能走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苍墨的小腿。
“松手。”苍墨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腿部挂件。
“不松!松了我就成饿死骨了!”黎子书仰起头,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蓄满了真诚(其实是演技),“大哥,你会生火吗?”
苍墨挑眉:“火?”
十分钟后。
苍墨阴沉着脸,蹲在地上,看着那只弱小兽人,正拿着一根木棍在一块干木头上疯狂摩擦。
“你在干什么?”苍墨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陪这只兔子在这里浪费时间。
“钻木取火啊!”黎子书头也不抬,手掌都搓红了,“这是野外求生必备技能懂不懂?只要有了火,我们要喝开水,吃熟肉,这生活质量蹭蹭就上去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那根木头除了冒出一点点黑烟,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黎子书累得气喘吁吁,手心里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医院输液漏针时的那种胀痛。这具身体虽然没有病痛,但娇嫩得离谱,简直就是豌豆公主的配置。
“废物。”
苍墨看不下去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突然冒出一簇金色的火焰,随手往那一堆枯叶上一弹。
“轰——”
火焰瞬间腾起,差点烧着黎子书的眉毛。
黎子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又看了看苍墨那根还在冒烟的手指。
“你有异能?!”黎子书尖叫,“你会放火你不早说?!我在这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零点五,你是不是看我很像个笑话?”
苍墨理所当然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南黎国的王子,居然连这种低阶的火系术法都不会?看来传言是真的,南黎国除了草多,全是废物。”
这一记地图炮开得太响,黎子书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忍住,黎子书,忍住。’他在心里默念,‘他是金主,他是保镖,他是长期饭票。为了红烧鸡块,这点羞辱算什么。’
有了火,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黎子书指挥着苍墨把鸡处理干净(当然,是用“你不弄我就哭给你看”这种无赖战术),然后架在火上烤。
虽然没有盐,也没有孜然辣椒面,但当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那股久违的焦香味弥漫开来时,黎子书还是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文明的味道啊。”黎子书深吸一口气,感觉灵魂都被升华了。
苍墨原本对熟食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只有带着血腥味的生肉才能最大程度地补充体力。但看着那只兔子捧着鸡腿啃得满嘴流油,脸上露出一种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表情,他鬼使神差地也拿起一只烤好的鸡腿,咬了一口。
皮焦肉嫩。虽然淡了点,但没有了那种黏腻的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口感,顺着食道滑下去,胃里暖洋洋的。
苍墨愣了一下。
这种感觉……竟然不赖。
“怎么样?好吃吧?”黎子书观察着他的表情,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骨头,“跟着哥混,三天饿九顿……呸,跟着哥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苍墨三两口吃完鸡腿,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眼神复杂地看了黎子书一眼。
“勉强能入口。”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伸向第二只鸡的手速却快得出现了残影。
吃饱喝足,现实问题再次摆在了面前。
“我们要离开这。”苍墨站起身,把火堆踩灭。他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虽然头还是隐隐作痛,但那种随时要爆炸的感觉已经被压制住了,“那些人还会追来。”
“去哪?”黎子书有些抗拒地动了动脚趾。
他的脚很白,脚趾圆润可爱,但此时脚底板已经被磨破了皮,红肿一片。昨天那一路逃亡,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被叼着或者背着,但在岩石上那几步路也够他受的。
“不知道。”苍墨回答得很光棍,“总之先往深处走。越深越好,那种地方高阶魔兽多,他们不敢进来。”
“那我们敢进去?”黎子书瞪大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有兽压,一般的魔兽不敢动我。”苍墨傲然道。
“行行行,你是百兽之王你说了算。”黎子书叹了口气,试图站起来,结果脚底刚一沾地,就疼得“嘶”了一声,重新跌坐回去。
“又怎么了?”苍墨不耐烦地回头。
“脚疼。”黎子书把脚底板亮给他看,“大哥,我是细皮嫩肉的家养兔子,不是你们这种皮糙肉厚的野……野生动物。我不穿鞋走不了路。”
苍墨盯着那只在他看来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的脚,眉头皱成了“川”字。
“麻烦。”
他虽然嫌弃,但并没有强行把黎子书拖走。他在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把这累赘扔了。
黎子书看出了他的犹豫,心里警铃大作。
‘必须得展现出价值!不能只当个长期饭票的挂件,会被抛弃的!’
黎子书的目光在周围快速搜索。岩洞口长着几棵奇怪的树,树皮粗糙,但枝干却呈现出一种类似橡胶的韧性。
“那个……你要是能帮我砍断那根树枝,我就能自己走。”黎子书指着那棵树说。
苍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手起爪落(兽化的利爪瞬间弹出又收回),一根大腿粗的树枝应声而断。
黎子书爬过去,抱起那根树枝。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当手指触碰到树皮的瞬间,黎子书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延伸了出去,钻进了木头的纹理之中。他能“看”到这根木头的内部结构——哪里是疏松的导管,哪里是坚硬的木质部,哪里有虫眼,哪里有裂痕。
在他手里,这根死气沉沉的木头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如果是以前,要想做双鞋,光是烘干木料就得个把月。但现在……”
黎子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没有刻刀,但他有比刻刀更锋利的东西——精神力。
他想象着手指就是刀刃,顺着木材的纹理轻轻划过。
“咔嚓、咔嚓。”
木屑纷飞。
苍墨站在一旁,原本是不耐烦的,但渐渐地,他的眼神变了。
他看到那个弱小的少年,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那双原本拿个打火棍都费劲的手,此刻却灵活得不可思议。指尖所过之处,坚硬的铁木像豆腐一样剥落,露出里面细腻的内芯。
黎子书并没有在做那种笨重的木屐。他利用这棵树本身那种类似橡胶的韧性,将木质纤维软化、编织。
不过十几分钟,两只造型奇特但完全贴合脚型的“木编鞋”就成型了。
他又扯了几根藤蔓,用同样的方法去除了上面的倒刺,软化了纤维,变成了柔软的鞋带。
“呼——搞定。”
黎子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鞋子套在脚上,系好鞋带。他在地上踩了踩,跳了两下。
“完美!这就叫‘空气动力学减震防滑越野战靴’,虽然丑了点,但实用性满分。”
苍墨看着那双鞋,又看了看黎子书那双仿佛在发光的手,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种能力……
不仅仅是南黎皇室的“植物亲和”,这更像是某种……赋予死物灵魂的技巧。
“你……”苍墨刚想问什么,突然眼神一凝,一把将黎子书拽到了身后。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丛林深处传来。
黎子书还没来得及得意两秒,就被这声浪震得耳朵嗡嗡响。
“什么东西?”他紧张地抓着苍墨的胳膊,从狮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一只巨大的、长着两颗脑袋的黑狼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它的体型比普通的狼大了两倍不止,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四只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闯入者。
“双头魔狼。”苍墨的声音很冷,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看来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等等!这玩意儿看着就很不好惹啊!而且它有两个头,这不公平!”黎子书吓得瑟瑟发抖,“我们能不能和平解决?比如跟它讲讲道理,或者……”
话音未落,那只魔狼已经扑了上来。
苍墨推开黎子书,不退反进。金色的光芒一闪,他瞬间化作那头巨大的金鬃雄狮,迎着魔狼冲了过去。
“砰!”
两头巨兽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
黎子书滚到一边,看着眼前的搏杀,整个人都傻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吗?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最原始的撕咬和力量。
那只魔狼虽然有两个头,但在苍墨面前显然不够看。狮子虽然有伤在身,但那种皇族血脉带来的压制力是绝对的。他一口咬住魔狼的一个脖子,利爪狠狠刺入对方的腹部。
鲜血飞溅。
黎子书甚至能感觉到几滴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像以前遇到危险那样躲进被子里。
‘我是胆小鬼。我最怕疼了。’
但当他看到魔狼的另一个头趁机要在苍墨的伤腿上咬一口时,黎子书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
黎子书抓起刚才做鞋剩下的那一截坚硬的铁木,用尽全身力气,把刚刚恢复的一点精神力全部灌注进去。
手中的木头仿佛听懂了,前端瞬间发生了形变,木质纤维极度压缩,变成了一根锋利无比的长矛。
黎子书闭着眼睛,用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把那根长矛狠狠地掷了出去。
“噗嗤。”
并不是什么精准的投掷,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根长矛歪打正着,扎进了魔狼正准备偷袭的那个脑袋的眼眶里。
“嗷——!!!”
魔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动作一滞。
苍墨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发力,咔嚓一声,咬断了魔狼的主喉管。
战斗结束得很快。
森林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魔狼还在抽搐的尸体发出最后的喘息声。
苍墨变回人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转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黎子书。
黎子书此时正维持着那个投掷的姿势,脸色惨白,双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我杀生了?”黎子书看着那只死掉的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以前连鱼都没杀过……我连蚊子都是用电蚊拍的……”
苍墨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狮子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浴血的战神。
“做得不错。”苍墨突然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嫌弃,多了一丝认可。
他伸出手,在黎子书乱蓬蓬的银发上揉了一把,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搓狗头。
“虽然准头差了点,力气小了点,姿势丑了点。”苍墨毒舌依旧,“但至少,没吓得尿裤子。”
黎子书呆呆地任由他揉搓,那种掌心的温度透过头皮传下来,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
“那个……大哥,能不能别揉了,发型都乱了。”黎子书小声抗议,“还有,我能不能申请,以后这种场面,咱们能不能打个马赛克?”
苍墨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走了。”
苍墨再次化作狮子形态,走到黎子书面前,前腿微屈,回头示意了一下。
“上来。”
“啊?我有鞋了,我能走……”
“你走太慢了。”狮子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我们要赶在天黑前穿过这片区域。而且……”
狮子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别扭,“你那双鞋,看起来挺硌脚的。上来,这是命令。”
黎子书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这哪里是硌脚,分明是这傲娇的大猫在变相照顾他。
“好嘞!滴滴专车又开始营业了!”
黎子书也不客气,手脚并用地爬上狮子的背。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熟练地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抓紧了那一撮鬃毛。
“出发!目标——星辰大海!啊不是,目标——活着回家!”
狮子低吼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嘲笑,载着背上的少年,如同一道金色的风,再次冲进了茫茫林海。
而在他们身后,那具魔狼的尸体旁,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悄悄舒展了叶片,似乎在向着这两个背影挥手告别。
风里传来了黎子书的碎碎念:
“大哥,真的不能慢点吗?我有点晕车……”
“闭嘴。”
“好哒。”
……
与此同时,森林的另一端。
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正停在一处断崖边。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最后指向了森林深处。
“找到了。”男人发出一声阴冷的笑,“那两只漏网之鱼,就在那个方向。而且……似乎觉醒了很有趣的能力呢。”
他身后,一个全身包裹在机甲里的士兵沉声问道:“大人,要直接抓捕吗?”
“不急。”男人收起罗盘,眼神像毒蛇一样滑腻,“那是禁区,就算是我们也得小心。让他们先跑一会儿吧。猎物,要在最绝望的时候抓捕,才最美味。”
“传令下去,放出‘狩猎者’。游戏,才刚刚开始。”
风吹过断崖,卷起几片枯叶,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黎子书,正趴在狮子背上,因为吃饱了加上这一路的颠簸,眼皮开始打架。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病房,没有化疗,也没有这该死的原始森林。
他在一个明亮的教室里,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正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什么。阳光洒在他的手上,温暖而真实。
他低头一看,手里雕刻的那个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噗嗤。”
梦里的黎子书笑了。
现实中的黎子书也勾起了嘴角,把脸埋得更深了一些,在狮子温暖的鬃毛里蹭了蹭,睡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苍墨感觉到了背上那均匀的呼吸声,原本急促的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一些。
‘真是个……麻烦精。’
苍墨心里这么想着,却尽量避开了地上的坑洼,跑得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