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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虽然但是,我们要不要先交换一下名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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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像是一块粗糙的砂纸,毫不留情地打磨着黎子书那张并不存在的“厚脸皮”。
现在的状况是这样的:一只体型堪比大三轮的金毛雄狮,正载着一只穿着草裙和木编鞋的半兽人少年,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玩跑酷。
“呕——”
黎子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刚才吃的烤鸡在抗议。
狮子的背部虽然宽阔,但肌肉太过紧实,跑动起来的时候,那种硬邦邦的肌肉群就像是一台没有减震系统的拖拉机,把黎子书颠得七荤八素。
“大、大哥……慢、慢点……”黎子书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我的胆汁……都要被你颠出来了……”
“闭嘴。”苍墨头也不回,声音依旧冷硬,但脚下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放慢了一丢丢——真的只是一丢丢,大概也就是从每小时八十公里降到了七十九公里。
黎子书趴在狮子背上,脸埋进鬃毛里,试图寻找一点安全感。那股阳光晒过干草的味道再次充盈了鼻腔,混合着狮子身上特有的热度,让他那种随时可能被甩飞的恐惧稍微缓解了一些。
‘说起来,这狮子的脾气虽然臭,但这身皮毛保养得是真不错。’
黎子书无聊地用手指卷着苍墨的鬃毛,一圈又一圈。
‘而且,这也太不科学了。我们跑了这么久,他都不累的吗?这体能,要是放在奥运会上,博尔特看了都得递烟。’
就在这时,黎子书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极其严重、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问题。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大脑。
‘等等。’
‘我这几天,一直叫他大哥、大毛、金主、保镖、长期饭票……’
‘但是……他叫什么名字?’
黎子书愣住了。
这太荒谬了。他们已经经历过生死时速(被卫队追),经历过跳崖求生(虽然是被迫的),还经历过同床共枕(虽然是狮子和兔子),甚至还互相看过……咳,那啥。
结果,他们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就好比你跟一个人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发现对方备注还是“相亲对象A”。
不带这样的吧!
“那个……”黎子书松开手里被卷成波浪卷的鬃毛,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狮子的后颈皮,“大哥?”
“又怎么了?”苍墨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临界值。
“咱们……是不是该稍微那个……正式一点?”黎子书组织着措辞,“你看啊,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的战友,亡命天涯的搭档……”
“说人话。”
“你叫什么名字?”黎子书一口气问了出来。
狮子的脚步猛地刹住了。
惯性作用下,黎子书差点像个炮弹一样飞出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狮子的脖子。
苍墨停在一棵参天大树下,转过那颗巨大的头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黎子书一脸懵逼,“你是国际巨星?还是通缉榜榜首?”
苍墨沉默了。
身为北苍国皇室最小的皇子,他的名字在整个灵元大陆几乎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不仅因为他那恐怖的天赋,更因为他那出了名的暴虐脾气。在那群东玄神朝的修士眼里,他就是行走的极品材料;在西极联邦那群疯子眼里,他是完美的实验体。
但这只兔子……
这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兔子,居然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苍墨。”
狮子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共鸣出来的。
“苍墨?”黎子书眨了眨眼,嘴里重复了一遍,“苍天为墨?这名字……倒是挺霸气的,和你这一身金毛不太搭啊,你应该叫‘金闪闪’或者‘土豪金’才对。”
苍墨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
“好好好,苍墨,好名字!一听就是主角名!”黎子书赶紧顺毛摸,“那个,礼尚往来,我叫黎子书。黎明的黎,儿子的子,书本的书。”
“黎子书?”苍墨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南黎国那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小王子?”
“……”
黎子书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那是谣言!谣言懂不懂!”黎子书涨红了脸,虽然他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挺爱哭的,但他现在可是钮祜禄·黎子书!“我会的可多了!我会雕刻,我会做手工,我还会……”
“会吃草。”苍墨无情地补充道。
“吃草怎么了!吃草环保!吃草健康!”黎子书气鼓鼓地反驳,“再说了,要不是我这只吃草的兔子,你昨晚早就烧成傻狮子了!”
提到昨晚,苍墨眼底的讥讽稍微收敛了一些。他哼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身继续赶路。
“坐稳了,黎子书。”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虽然语气依然欠揍,但那个名字从狮子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让黎子书有一种奇异的落地感。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危机的异世界,他终于不再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符号,不再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兔子。他是黎子书。
……
又跑了大概两个小时,太阳开始西斜。
苍墨终于在一处溪流边停了下来。这里地势开阔,视野良好,不容易被偷袭。
“休息一下。”苍墨变回人形,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虽然兽态恢复力强,但带着个拖油瓶跑了大半天,他也有些吃不消。
黎子书从狮子背上滑下来,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估计是磨破皮了。
“哎哟……我的老腰,我的胯骨轴子……”黎子书扶着树干,龇牙咧嘴地检查伤势。
苍墨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红肿的大腿内侧,眉头微微皱起。
“娇气。”
“这不叫娇气,这叫人体工学不匹配!”黎子书抗议道,“大哥……不对,苍墨,你的背太硬了,而且全是肌肉,跟坐在石头上没什么区别。我要是有个马鞍……啊不,狮鞍就好了。”
“你想给我套鞍?”苍墨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想死?”
给皇族兽人套鞍,那是最大的侮辱,意味着将其视为坐骑奴役。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坐垫!对,坐垫!”黎子书求生欲极强地解释,“为了让你背得更舒服,也为了我不变成残疾人,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
苍墨冷哼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走到溪边,捧起冷水洗了把脸,顺便警惕地观察四周。
黎子书松了口气。他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一从灌木前。
他需要做一个东西。
不仅是为了解决屁股疼的问题,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如果他只是个只会喊“666”的挂件,迟早会被抛弃。
他看中了一棵枯死的老树根。
这块木头纹理扭曲,表面干裂,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块废柴。但在此时的黎子书眼里,它是完美的材料。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树根上。
那种奇妙的通感再次出现了。
闭上眼,黑暗中仿佛亮起了无数条微弱的光线,那是木头内部的纤维走向。这块木头虽然死了,但它的“骨架”依然坚硬。
“就是这里。”
黎子书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股刚刚恢复了一点的精神力。他的手指没有变回爪子,但指尖却隐隐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
他没有刻刀。
但他有“意念”。
黎子书的手指顺着那些纹理划过。这一次,他没有像做夹板那样大刀阔斧,而是更加细腻、更加温柔。
木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苍墨原本在溪边喝水,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没能移开视线。
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看起来很怂的少年,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的手指在木头上跳舞,每一次滑动,那块丑陋的树根就会发生神奇的变化。
原本粗糙的表面变得光滑如镜,扭曲的形状被重塑成流畅的曲线。
那是……一个奇怪的底座?
中间凹陷,两侧微微翘起,底部还有几个巧妙的卡扣结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黎子书长出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地瘫倒在地上。
“完工!”
他手里捧着那个刚刚诞生的作品,献宝似的举到苍墨面前。
“当当当当!‘皇家尊享版流线型减震坐垫’,第一代原型机,请查收!”
苍墨看着那个木头疙瘩,表情一言难尽。
“这有什么用?”
“你试试就知道了。”黎子书不由分说,拿着那个坐垫就要往苍墨背上比划。
苍墨本能地想躲,但看着黎子书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的红眼睛,鬼使神差地没动。
黎子书把那个坐垫放在了苍墨人形的背上(虽然有点滑稽),演示道:“你看,这下面的弧度是完全贴合你的脊椎曲线的,不会压迫到你的骨头。上面的凹槽正好能卡住我的……咳,臀部。而且这几个卡扣可以勾住你的鬃毛,防止滑动,但又不会扯痛你。”
为了做这个,他刚刚可是把脑子里那点可怜的解剖学知识全都榨干了。
苍墨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起那个木制坐垫。
入手温润。
不仅仅是打磨得光滑,更重要的是,这块木头里仿佛残留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那是黎子书的精神力残留。
“灵魂雕刻师。”
苍墨突然说道。
“啊?”黎子书愣了一下,“什么师?”
“我在古籍上看过。”苍墨摩挲着那个坐垫,眼神复杂,“南黎皇室每隔几百年会出现一个‘灵魂雕刻师’。他们能与植物沟通,能赋予死物灵魂。据说,他们做出的东西,不仅仅是工具,更是某种……增幅器。”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简陋的坐垫,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居然在微弱地吸收空气中的游离灵气,然后转化成一种舒缓的能量,滋润着他受伤的经络。
虽然很微弱,像是在用滴管给大海注水,但它确实存在。
“这么玄乎?”黎子书挠了挠头,“我就是以前爱玩木头,觉得顺手而已。”
他可不敢说自己前世就是个想当雕刻家的高中生,这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收好了。”苍墨把坐垫扔回给黎子书,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黎子书敏锐地察觉到,那种“嫌弃”的感觉少了很多。
“这可是好东西,别弄丢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的屁股救星!”黎子书美滋滋地抱着坐垫,像是抱着一块金砖。
……
夜幕降临。
为了安全,他们并没有生火。森林深处的夜晚黑得像泼了墨,只有头顶透过树冠洒下的几点星光。
吃了几颗黎子书利用“植物亲和”天赋找来的野果(虽然苍墨一脸嫌弃地说那是兔子才吃的,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两个解渴),两人找了个背风的树洞休息。
气温骤降。
黎子书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虽然现在是半兽态,身上有些许绒毛,但那种湿冷的空气还是像针一样往骨头里钻。
他又想起了那个白晃晃的浴室。
那是他前世最后的记忆。冰冷的水,冰冷的瓷砖,逐渐冰冷的身体。那种寒冷不仅仅是体感上的,更是灵魂深处的孤独。
没人救他。也没人能救他。
“冷?”
黑暗中,传来苍墨的声音。
“还、还行。”黎子书牙齿打着颤,死鸭子嘴硬。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温暖巨大的物体贴了过来。
苍墨变成了兽态,那身厚实的金毛就像是最好的羽绒被,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过来。”狮子低吼道。
黎子书这次没有矫情,像个找到了充电桩的扫地机器人,哧溜一下钻进了狮子的怀里。
暖和。
太暖和了。
黎子书把脸贴在狮子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是某种承诺,告诉他:你还活着,你不是一个人。
就在黎子书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下的狮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是压抑的低吼。
苍墨在做噩梦。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实验室,是冰冷的针管,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贪婪的眼神。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精神力被强行抽离、被切割的痛。
“滚开……杀光你们……”
狮子的利爪无意识地弹出,在地面上抓出深深的沟壑。狂暴的精神力开始外泄,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黎子书被这股威压震得胸口发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好!他又犯病了!’
黎子书想要逃,本能告诉他离这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远点。
但他没有动。
他看着黑暗中狮子那双即便在梦里也紧紧皱着的眉眼(虽然狮子眉毛不明显),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吧。’
‘你有你的噩梦,我也有我的。’
黎子书伸出双手,捧住了狮子巨大的脑袋。
“没事了,苍墨。没事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与此同时,他调动起全身的精神力——那种属于南黎皇室特有的、带有治愈属性的植物亲和力。
如果说苍墨的精神力是狂暴的烈火,那黎子书的精神力就是清晨带着露水的草叶。
这股清凉的力量顺着黎子书的手掌,缓缓流入苍墨的脑海。它并不强势,也不试图去对抗那些狂暴的火焰,而是像涓涓细流一样,温柔地包裹、抚平、渗透。
慢慢地,狮子的颤抖停止了。
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原本弹出的利爪也收了回去。
苍墨在梦里,感觉那无尽的黑暗中,突然长出了一棵发光的树。树冠遮住了那些窥视的眼睛,树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驱散了所有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往前蹭了蹭,把脑袋搁在了那个散发着香气的地方——也就是黎子书的肚子上。
“呼噜……”
一声满足的呼噜声从狮子喉咙里溢出。
黎子书累得够呛,精神力再次被掏空,整个人像是跑了十个马拉松。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黎子书有气无力地吐槽了一句,手指却轻轻插进狮子的鬃毛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
“睡吧,大猫。今晚我守夜。”
说是守夜,其实过了不到五分钟,他也头一歪,趴在狮子头上睡着了。
……
清晨,森林里的雾气还没散去。
一阵极其细微的“嗡嗡”声打破了宁静。
那不是蜜蜂的声音,也不是苍蝇的声音。那是某种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
苍墨的耳朵猛地一动,瞬间惊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尾巴卷起还在睡梦中流口水的黎子书,猛地向旁边一跃。
“轰!”
就在他们刚才躺着的地方,一道红色的激光束射了过来,将那棵合抱粗的大树瞬间洞穿,切口处焦黑一片,冒着青烟。
“哇啊!地震了?!火山爆发了?!”
黎子书被这动静吓得直接从梦中惊醒,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苍墨叼在了嘴里。
“别叫!”苍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是‘猎人’。”
他抬头看向前方。
在晨雾中,一个奇怪的金属球体正悬浮在半空中。它只有拳头大小,表面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像是一只冰冷的机械眼球。
而在它身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那是并不是人类,也不是兽人,而是由蒸汽和齿轮驱动的——机甲傀儡。
西极联邦的“狩猎者”。
“看来我们被定位了。”苍墨眯起眼睛,杀意在金色的瞳孔中沸腾,“黎子书,抓紧你的坐垫。今天可能要超速行驶了。”
黎子书看着那个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咽了口口水。
“不带这样的吧……我才刚给自己做了个座儿啊!还没捂热乎呢!”
“少废话!走!”
金色的闪电再次划破森林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