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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泻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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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泻药……”元诺枫僵硬着开口,身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会……芷桑明明说……那只是会让人腹泻无力的药!她明明……明明再三确认过!
“泻药?”李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刺耳的讥诮与滔天的怒火,“元诺枫!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她霍然起身,雕花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她几步冲到元诺枫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苍白失神的脸,怒火在眼中灼烧,几乎要喷薄而出:“哦,对了,孤忘了,你看不见,是不是?”
话音未落,她已俯身,铁钳般的手狠狠攥住元诺枫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拖拽起来,踉跄着扯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
在李响压抑着极致怒意的、近乎粗暴的引导下,元诺枫冰凉颤抖的手指,被迫按在了白布之下——那是一处黏腻、微凸、边缘翻卷的伤口,死亡的冰冷与血肉的诡异触感,瞬间沿着指尖窜遍全身。
“你能摸出九黎的绣工,”李响的声音紧贴在她耳后,冰冷刺骨,“那这些被你的‘泻药’蚀穿肠肚、痛苦嚎叫而死的伤口,你可能摸得出来?!元诺枫!这都是拜你所赐!拜你这所谓的泻药所赐!”
她猛地甩开元诺枫的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度肮脏之物,自己却也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更深处翻搅的痛苦而气息不稳。她背过身,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帐中清晰可闻,带着颤音。
“顾让!”她厉声喝道。
“末将在!”侍立一旁的侍卫统领顾让单膝跪地,声音沉痛。
“报!”
“是!”顾让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经查,直接因毒发身亡者,二十人。重伤呕血、腑脏受损恐难救治者,三十人。上吐下泻、四肢麻痹失去战力之轻伤者,逾二百人!其余饮用过羹汤之兵士,仍在排查诊治!”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也砸在帐内两人的心上。
李响缓缓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元诺枫身上。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丝毫温度,只剩下被彻底冻结的怒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背叛后的冰冷绝望。
“上百人……”她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低哑,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上百条性命!上百个昨日还在为孤、为大乾冲锋陷阵的儿郎!元诺枫……”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要仔细看清眼前这个人,最终从齿缝中挤出淬毒般的判词:
“孤果然是小瞧了你。你哪里是什么需要人怜惜的笼中雀……你是九黎淬炼出的最毒的蛊,是披着人皮、伺机便要反噬的毒蛇!”
元诺枫一言不发地跪在原地,如同失去生机的蝶,沉默地承接着李响每一句裹挟着冰碴与怒火的宣判。
还能说什么呢?
辩解自己也是被蒙蔽、被利用吗?可泻药确确实实经由她的手,洒入了那口沸腾的大锅。无论初衷为何,无论背后藏着怎样精心设计的欺骗,那二十具逐渐僵冷的躯体,那上百个在痛苦中挣扎的生命,都是她亲手推入地狱的罪证。
李响的目光从她惨白如纸的脸上移开,转向帐中肃立的将领与亲卫。所有的惊怒、痛心、乃至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彻底背弃的刺痛,都在瞬间被淬炼成属于储君的冷酷决断。
她的声音不再高亢,却比寒铁更硬,清晰地凿入每个人的耳中:
“传孤令——”
“侧妃元氏,身负皇恩,不思图报,暗通敌族,戕害将士,罪证确凿。即刻剥其钗环服制,褫夺一切封号待遇,囚于后军铁笼营帐。着孤之玄甲亲兵十二时辰轮值看守,无孤亲手所书金令,任何人不得擅近半步,违者——视同通敌,格杀勿论!”
她稍作停顿,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确保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们心上:
“今日之事,涉军心稳定。若有半句风声泄露于外,或营中因此生出不应有之议论……无论何人,立斩不赦!所有中毒将士症状,对外一律按‘突发恶疫’处置,医官需全力诊治,不得有误!”
命令如同冰雹砸落,迅速而高效地被执行。有女官上前,沉默却用力地扯开元诺枫身上那件李响曾亲手为她穿上的绯红衣衫,褪去那些精巧的银饰。很快,她身上只剩单薄的中衣,在初冬的寒风与无数道目光中,显得愈发伶仃脆弱。
玄甲亲兵上前,以一种不容反抗却也不含多余温情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拉起。沉重的铁镣重新锁上手腕脚踝。
自始至终,元诺枫没有挣扎,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再流一滴眼泪。她只是任由自己被冰冷地拖向专为她准备的囚牢。
经过李响身边时,她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蒙眼的绸带在风中轻颤,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沉默地没入了帐外更深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