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是文青》陈诺若语

37、菟丝子放手

　　　彭羽采购到设备离开了。我和襄阳去机场送他。看着他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天空中，我泪眼迷蒙。襄阳说拥着我的白色香肩，一句话也没有说。
　　工作的时候开始想念那些前朝旧事。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微笑着问杨，襄阳的父母知道我们的事不？杨说，还不知道呢。襄阳的父母是想襄阳一直读到研究生，硕士，博士，然后才娶妻生子的。他们家就他一个男孩子，而且世代学医，对未来媳妇的要求，很高的。不过象你这么聪明和漂亮，我想他们是不会反对的吧。听了杨的话，我变得忧心忡忡。而我也知道，这个孩子，在我这么一个不健康的体内，一定也是不健康的。而且，我也没有能力抚养他。医院这段时间都好忙，襄阳也难得到我这里来，于是我自己做了决定，去Ｍ市徐丹那里，做手术去。
　　徐丹见到我，很高兴。可是徐丹变瘦了，“因为男人都喜欢苗条的女人啊。”她笑着说。如果生宝贝之前不保持身材，生小孩以后就变水桶了。我说，是不是在这里生小孩的女人都是那样啊？她笑着说是啊是啊，在这里的女人，不管是白领金领，不管是农妇工人，都只是黄脸婆一个。你所看到的，都是最原始最真实的女人形态，没有包装，没有粉饰，只为了孕育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们看起来都很幸福。雪珂，你喜欢孩子吗？如果我要是有了孩子，我也会和她们一样，幸福无比的。我最讨厌那些扼杀生命的人，那都是天使啊！
　　听说我是来做流产手术的，徐丹的脸红了。“我不是说你啊，雪珂。其实做这些事都是我们的职业啊。”丹带我去检查身体，当然，我是算好了日子才来的。安排了医生给我，徐丹叫我不要怕。她会一直在外面陪着我。我把襄阳的电话留给她，我隐约有些担心，因为我怕痛，对自己的身体并不了如指掌。
　　结果如我所料，我在手术后血流不止。我一直试图醒着，医生也把我转到急救室，输血，打针，我的全身插满了针。徐丹一直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襄阳就快来了，雪珂你要挺住。我点头，拼尽力气。我不想死。丹隔一会就帮我换臀下的垫子，我知道那一定是被鲜血染红了。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的。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当我醒来的时候，丹笑着说“上次给你的避孕药都吃完了吗？看来以后还是我为你准备避孕药吧？”我知道她是想我轻松一下，便裂开嘴角。嘴唇干枯得裂开口子了，用舌头舔了一下，丹马上给我倒了水来。
　　襄阳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几乎是扑进病房里。因为不能乱动，所以躺着。丹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出去了。襄阳说“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呀？象上次那样一声不响的走掉，不是更好吗？”“对不起。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如果在那边做手术，别人会说闲话的。”“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不是也是我的孩子吗？”我微微笑了一下，“你想做父亲吗？”他也笑起来，“我们都是不称职的父母！一个会杀死孩子，一个会饿死孩子。所以你就乖乖的养好身体，等我毕业拿到医生执照吧。然后我们结婚，生个人见人爱的宝贝。”
　　出院回到上班的Ｎ市。襄阳说要让我去他家里住。他说，雪珂，你等着，我去跟妈妈说。我每天都盼着他来到我居住的小屋。医生吩咐我卧床休息，所以请了假。躺着看书，扑着写字，房间里还插着回家第一天襄阳买的香兰。他每天都会带来我的食物，但过了几天，仍然没有听到他说回家的消息。而且脸色越来越不好。我问他，他也不说。忍不住，直白道，“不去你家也没关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在乎这些。”“那让我姐来照顾你几天，雪珂。我太忙了，但我会抽时间来看你的。”
　　我知道是襄阳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交往了，心情就变得坏起来。有些事情一量产生预感，就会发生的。从杨说的襄阳他们家条件，我便预示到我不会被欢迎。即使是怀了襄阳的孩子，也不会有所改变。杨的妻子，襄阳的姐姐，开始与我正面接触。
　　他姐姐单名一个城字。听她说原本是要叫倾城的，因为让别人太过好奇，所以去掉一个字了。不过，于我来说，她叫这个名字一点都不过分。她的五官长得很好看，比襄阳好看多了。而且学历超高，举止谈吐不象一般的女子。我开始以为她会给我脸色看，没想到她对我十分怜惜。
　　“我看到襄阳跪在爸妈面前恳求他们，心痛极了。所以从来没照顾过人的我，对他说要来照顾你。所以如果我做的菜不好吃，照顾你不算周到，也不要告诉襄阳，他会心疼的。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你也要心疼他才行。听杨说弟弟为你吃了不少的苦，不顾家人的反对，去那个山里的精神病院荒费了学业一年。你知道我爸妈为他制定的目标吗？他又得晚一年才能够达到。在他功成名就之前，父母是不会答应你们成婚的。其实就算弟弟他取得了那些成就，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改变心意。你有信心等下去吗？”
　　我望着她。她真的象一个好姐姐。所以我宁愿她只是象姐姐一样关心我，而不是告诫我。但是字里行间，她让我看不到希望。虽然苟且可以这样，可以不要名分，但是对于襄阳的人生来说，我不就是一颗绊脚石了吗？吃着城做的饭菜，听着她的话，我常常会停下来发呆。我不知道我究竟有哪里不好，天下的父母都不喜欢我呢？这让我产生深深的自卑，常常把头埋在膝股之间，任长发流泄，在黑暗中思索。
　　襄阳在医院的口碑越来越好。许多医生都对他赞许有佳。我回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为他感到欣慰。我常常去他的科室看他工作，只是偷偷的不再惊动他。下班了，我会为他做一些可口的饭菜。为他沏一壶好喝的花茶。朗诵一些让人心动的文字。自己去买一些花，插在房间里。尽量催促他早些回家，每次他都会不舍得，但因为知道我的心意，都很乖的回去。一个人的时间里，我还是看书写字。除了这以外，我没有别的才能。
　　襄阳每天会对我说让我开心的话。他会说，你这么努力，我怎么能不努力呢？所以我只要快点拿到医生执照，至于读不读研究生，都不是最重要的。那都可以结婚以后再做不是吗？等我们结婚以后，你就在家带孩子，写小说，然后成为畅销书的作家。把孩子培养成一个文学小天才。我每次都会笑着听他描绘未来，那时候的他，在我眼里，是最美的。从来没有人向我承诺过未来，想象那些场景，我就只有一个心愿，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有动荡的童年，畸形的少年，以及一颗不完整的心。我会变得温柔，皆是因为有过一个流产的孩子的缘故。
　　襄阳的姐姐城偶尔会过来看看我。说，不要叫襄阳把父母逼得紧了。每次妈妈给我打电话，都告诉我襄阳又在给她们提这件事情了。她们怕你会毁了弟弟的前途。你们都还年轻，学会等待吧。我说好。我叫她姐姐。如果我离开襄阳，是不是会皆大欢喜？她只是望着我，愣愣的，不再言语。我知道她在心里想，何必对一个弱女子苦苦相逼。而我是真的，在想着离开。也许没有我的Ｎ市，太阳会格外灿烂也说不定。这个秋天，台风肆虐，也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很奇怪的，临走之前居然想见一见肖萌和李卉。襄阳周末回家陪父母去了，我乘了公车去M市。我已经很久不穿牛仔裤了。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宽松的休闲装。白色的T恤，黑色的袋袋裤，戴了一顶蓝色的帽子，是海边到处可以见到的椰子树图案。酒吧还没有开，我知道李卉的电话。在太阳底下的IC电话停打电话给她，她出人意料的热情。问清我在哪儿，一会儿就开着一辆白色现代过来了。
　　在她们的房间里。肖萌看着我的到来，有些无措的样子，从茶几上拿了一枝烟点上。烟雾掩饰着她的面部表情。但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李卉居然很仔细的替我泡了杯茶。三个人一时无语。李卉也接着点起烟来，看着她们的样子，闻着烟草的味道，我想起了我们的从前。“雪珂，村上开了一家礼服店，就在海边，大部分都是游人租了婚纱在海上拍照的。我们也一起去玩玩吧。”李卉插灭了烟头，对我和肖萌说道。我一时兴奋起来，说好啊。想不到告别的时候，没有烟花，竟然也有华丽的婚场。肖萌这时候笑了起来。“我们是三个没有男人要的女人吗？要自己去穿婚纱。”
　　你不是老早就想去乘摩托艇的吗？不是老早就幻想有个水上婚礼吗？李卉说，萌萌，今天就带你去实习一下好了。当作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不好。说来真巧哦，居然肖萌要过生日了。那年的时候，是因为生日没要李卉参加惹出祸事的吧？看来她们早已将过去的阴暗忘记，我是不是也应该，穿着婚纱的时候笑得灿烂一些？
　　村上很热情的接待我们，并许诺说不收我们的钱，而且还亲自为我们摄影。我和肖萌兴奋的扑向那一件件白色，粉色，红色，紫色……的婚纱。抱了一大堆进试衣间试穿。肖萌给我拉链，说“一晃好多年，雪珂，我还替你搓过背了吧？那时候的肌肤，才真是水灵啊。”我笑笑，转过身为她拉上。“肖萌。如果我和襄阳让你感到痛苦，请忘记我们。”她伸手抹掉我眼角的泪，我也抹去她的。“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过正常幸福的生活。”李卉在外面老催好了没有，也不进来看看，也许，她真的把自己当作男人了。我和肖萌手牵手走出去，李卉已换好一套蓝色的男式礼服站好。
　　村上已租好一条多人乘坐的快艇。我们先在岸边拍照，阳光是那么灿烂哦，李卉张开大嘴笑着，左拥右抱。接着上船。村上说，摩托艇太容易溅水打湿礼服，对衣服的损坏极大，而且你们都不会开，这个大船有人开，我也好给你们拍照。快艇在水中飞起来，我们一路尖叫着，兴奋着。海水越来越碧蓝，快艇停在了一个小岛上。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提着白色婚纱的裙摆，我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有许多游客，都望着我们，我和肖萌开始奔跑，在椰林，在木屋，在太阳伞下。李卉总是高声叫道，“你们不要新郎了吗？”惹得村上跟着我们不停的笑。
　　肖萌跟我悄悄的说，“我还是想骑摩托艇。”我记得肖萌骑过摩托车，所以拉着她，去交了钱，飞快的跑到海边，把她推上了摩托艇上，自己也坐了上去。“快点！小心村上看到不让我们骑！”肖萌回过头来对我灿然一笑，发动油门，摩托艇出发了！我们听到李卉和村上的尖叫，伴着小心点的字样。浪花溅了起来，艇在水面上起伏颠簸，我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双手紧紧的抱住肖萌的腰。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如梦如幻一样。蓝天上有海上拖伞，有飞机飞过，亦有深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我和华曾来过，那个时候，我也曾幻想过这样浪漫而美丽的水上婚礼。艇在水上穿梭，如同飞机在云层里飘过，使我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天堂和天宫。
　　一切的不快就在奔跑中烟消云散。喝冰咖啡的时候，肖萌说，“希望雪珂幸福。”然后他们一起说，“希望我们都幸福。”村上十分怜惜他的昂贵礼服，说，“你们都幸福，可怜我的衣服。”我们一起笑起来。肖萌在木制的吧台屋里拿过话筒唱歌。她一直知道，我喜欢谁的。她唱王菲的旋木，唱她的百年孤寂。有很多人，拿着象棋拍打桌面，以示鼓掌。我也唱了一首，算做告别的曲目。是“朋友”。“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着幸福，请你忘记我……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村上很快的洗好照片给我们。我选了一张三个人的合影。开始写字。“一直不曾有朋友，可是在我想离开的时候，竟然牵挂着你们，我想，这也许就是朋友了。我们之间，有误会，有合作，有感动，有支持……这个时候我只想说，谢谢你，李卉，肖萌，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祝你们找到自己的幸福。我要离开彭羽和襄阳，独自去旅行，独自去生活，这样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李卉曾经说过，女人就象菟丝子，总是越缠越紧。我也一样，是我松开来的时候了。”